“怎样”站在沈杨面前的杨念如哪还有什么疲累之态面上除了得意也还是得意,完全不管身旁周采薇及马杰那不怎么好看的眼神。“是不是已到了你纵花三世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是啊是啊”沈杨连连点头。可他杨念如尚未说话,沈杨又道,“我要有你这么厚的脸皮,虽是不敢说能博尽天下美人的芳心,少说也能让那些所谓的花魁台首尽皆倾心于我。对了,”沈杨笑看杨念如。“我说这天下有名的花魁台首,是否也都尽皆倾心于你过啊”
“笑话”杨念如既未阻止沈杨所言,也没有心虚的去看周采薇,而是正义凛然的朗声道,“我杨念如是何等样人,又怎会出入那等有失身份的烟花之地我知你沈抓鼠现在定是嫉妒于我的,再见我与周姑娘关系不错,所以就心怀不轨的想在周姑娘面前刻意诋毁我。周姑娘又是何等样人,难道会偏听偏信你的一面之词可别在这少说笑了。”
“那,周姑娘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呢”
沈杨此言一出,周采薇也是立时转头去看杨念如。那可是个向来说话不把门的家伙,若不盯着些,谁知他会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来。
但,哪怕是有周采薇这么盯着,杨念如也还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什么关系”杨念如问,“你可知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沈杨咧嘴笑着。
“听说为了你杨贱,周姑娘可是连师门情谊都已不顾了。”
“那你可知我们一起多久了”
“南京到现在,少说也有两月余了吧。”
“两个月的时间里,你又可知我们都曾经历过些什么事”
“我的消息可是一直不错的,但在你们相处的两个月里,除了开封城那一战外,好像也就再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了吧。”
“肤浅”杨念如嗤道,“你沈杨终也不过知些江湖所传,除那所传外,我们还一起经历过很多。比如一起游风居,一起在风居之后的竹林中烤些你沈抓鼠永都烤不出来的吃食。我们一齐吃过风餐露宿的苦,也一齐赏过天下至美的美景。所以你觉我们该是怎样一种关系”
“同生共死的至交好友”
杨念如没有点头也不曾摇头,不过手指沈杨,继续问道“我们算不算你口中那种同生共死的好友”
“你这不是废话吗”
“那我和凌御风又算不算你口中那种同生共死的好友”
“傻了吧,这么一小会就连说两句废话。”
“既是至交好友,那我问你,我们平时相处又是怎样一种情况”
“就像我们现在啊”沈杨手指杨念如。“只要有你这么家伙在,想不吵架都难啊。”
“切”杨念如不屑撇嘴。“难道你不也一样。”
沈杨不再就此搭理他,继续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莫不是觉得纵是和周姑娘这样的佳人相处,也会和我们一样”
杨念如点头,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
“在我杨念如这里,同生共死的至交好友从就不分男女,若分男女,那也不是好友,而只是真真正正的男女。自离南京后,周姑娘就一直待在我身边,也不管我做出些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或说出些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话,她都始终不离不弃。今日又是救了我,所以我就觉得,无论如何都该报答报答她。可我除了已经被毁的风居外,便是只剩这对金银锏了。我有心将这对金银锏交付于你,”杨念如再不看沈杨,而是直立周采薇面前,也不管她面色如何难看。“可是现在不行,现在还有许多事该做没做,所以我还不能将它们交给你。若有那么一天,所有一切都结束了,你能帮我保管它们吗”
沈杨不言,只是面带微笑地看杨念如。从见周采薇的第一面起,沈杨就察觉到了些什么。到得今日,他便完全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义重金银锏,金银锏是杨念如,杨念如便也就是那对金银锏。杨念如将金银锏交周采薇,何尝就不是将他自己交给周采薇沈杨此刻也是想不到亲见此事的凌御风会做些什么,是继续调侃杨念如呢,还是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只静静地看着。
应是静静地看着吧
沈杨这般想,毕竟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久积不散的血腥味,他们脚下也没有青草,而是那些横七竖八有些面目狰狞的尸体。这种场合应是不适合杨念如这般做的,氛围完全不搭嘛,可也没人觉它怪。或许在他们眼中,所有事情都是恰时应该的吧,才不去管什么时间场合。
马杰也是微微笑着。对这些家伙的行事作风,他也不算第一次见了。再加彼此又在一块经历了这些,纵是不算至交好友,但也应算生死与共的好友了。既是好友,那便该以微笑去对好友的幸福。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杨念如的双锏已经举起,只要周采薇接下,那这便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周采薇并未接过,她只看着杨念如,眼中无喜亦无怒,安安静静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杨念如并没有在周采薇的这般动作下手足无措,他看周采薇双眼,继续真诚地说着。
“其实破庙之中,我们并非第一次相见,不过初见之时,你既不叫周采薇,也非青城剑派五十年一出的剑道天才。不,应该说那破庙之中,并非我第一次见你这张脸。”周采薇皱眉,杨念如也继续道,“她叫周采,是杭州城中一个喜欢听人说书的姑娘。不,”杨念如再摇头。“其实若真算起来,她也不叫周采,而是应叫钱小二。也不知我是何时何地得罪的他,他竟扮成了你的模样,刻意出现在了我面前。而我也未把持住自己,因为那,确也就是我喜欢的模样。所以破庙中,纵你不杀那条老狗,我也不会任由他离开。”顿顿,杨念如继续道,“老实说,当他钱小二揭开一切的向我坦白时,我也生起过恨意,恨的不止是他钱小二,还有你的这张脸。或也因为恨的缘故吧,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曾真正将你忘记过。甚至于说,因为你这张脸的存在,我对其他面容姣好的姑娘也都失去了兴趣。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他钱小二不可能会凭空变出一个人啊,所以我在等,也一直在找,找那张脸的真正主人。不久前,当我听说凌老鸟的故事后,我也有过些许的感动。但这不是对他的感动,而是对我自己的感动。因我也和他一样,有过许多年的等待和寻找。而我们却也都是一样的幸运,他找了那叫林叶落的姑娘,我也找到那个虽是不叫周采却叫周采薇的姑娘。
“其实破庙初见那天,我对你是存着些许敌意的,因我不确定说你还是不是钱小二那混蛋,甚或者说,哪怕你不是,我也要让你受受别人的折磨,因我已在你的折磨下生活了许多年。后来,我却是无论如何都再看不得别人那般肆意欺辱你,所以我才撞墙而出,像个英雄一样的出现在你面前。
“两个月的时间或是不足以让你彻彻底底的了解一个人,但是不管怎么说,你我都可算是江湖人。江湖人嘛,虽非全然坦率到放弃所有的情情爱爱,但也应在该稍做开怀时开怀。所以当我彻底想清自己喜欢的不是那张和你很像的脸,也不是那叫周采的姑娘时,我才真正确定说自己始终在等的,就是一个名叫周采薇,手拿百炼精钢剑且剑术着实不错的姑娘。
“现在这种时候去说这种事,我知也有些不妥。但若此时不说,我或就再不清楚该在什么时候去说了。因我们,或都是些不怎么容易再见明天太阳的人啊。所以呢,当你不反感我的靠近,那就让我再靠近些吧。周采薇,代表我的双锏已经举了起来,你若看得上它们,就轻轻将其接过去,只需握一瞬,我便可将你一辈子地握在手里,握着,再不松手。”
此一瞬间,周采薇脑中闪过许多杨念如曾说过的话。
“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有些家伙,就总是喜欢披着别人面具来做些恶心人的事情的。”
“你说,如果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面前,你会怎么做曾经就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我都不知道她是否真实存在的人,她长着一张极好看的脸,也有很好的脾气。可是后来,这人变了,变成了一个于我而言完全陌生的人……”
“……我也不知自己一直在寻的是什么,但我一直在寻,就好像有根刺搭在喉咙间一样,找不到,弄不清楚,那根刺也就不会被取下……”
“你确定你真的是叫周采薇确定这是你第一次下山可我怎么觉得很早以前就见过你呢”
“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在很久以前,你也见过我。”
“认识这么久,我们应该也算朋友了吧。既是朋友,那你就应该给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是风流潇洒俊朗性,还是那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那你觉得我是风流潇洒的俊朗,还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
南京城中,他和莫玄衣都曾喝醉过酒。那天因为醉酒的缘故,周采薇并未狠狠甩开他的手,也会因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言语而生气,喝醉酒的,大多都会生出些幻想。
“你说你要不叫周采薇,那该多好。你说要我第一次遇见的就是你,那又该多好。我都有些迷糊了,你说你既和她长得一样,为何性格却差那么大呢,大得我都不敢确定说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你还是她。周采薇,你可让我怎么办才好周采薇,世间是否真就只有一个周采薇不管了,既然你已生了那么一张脸,那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的。”
周采薇有些楞了,一直以来,她可没学过这些,甚连想都没想过。但那又是为何呢为何自己就不讨厌那个始终黏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或者说,自己为什么就要一直跟在他身边呢
周采薇想不通,她可是那种独来独往的性格,而且还是很固执的那种。客为什么自己就愿听他说呢为什么会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要为他考虑呢
若是以前,像他今日的这种作为,自己少不得就会拔剑狠狠劈下去。可她没有,甚连一句呵斥都没有。是因他真的已经力竭了周采薇不愿欺骗自己,那这一切就都变得明朗起来。他不讨厌杨念如,从见第一面起,她就不曾讨厌过杨念如,所以才会在他身边一待两月,并在许多地方都为他考虑,并不专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纵如此,面对杨念如的此番作为,她又该做何选择
周采薇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所以许多人都在等。杨念如在等,马杰在等,沈杨也在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细风吹着林中树叶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这非战斗时,哪怕地上浑是尸体空中浑是血腥,这也并未那种肃杀的氛围。它带着一丝丝的甜,也带着许许多多的希望。
杨念如话很多,此时却未催促,他只看着周采薇,眼中所挟期待,是想让这有些甜的风,继续甜下去。
马杰双眼一直都在转动着,时而看看周采薇,时而又看看杨念如手中的那对金银锏。他好像看到了周采薇双手的微微晃动,可当笑容再起时,晃动却是停了下来。
两人这种不言一语的对峙中,沈杨是唯一一个心生其他东西的人。他是抬眼看天,天虽没有完全黑尽,月亮却已早早地升起。
沈杨便是看着那轮不太清晰的明月,心中默念道“凌老鸟啊凌老鸟,未见杨贱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刻,你会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