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清是真正关心凌御风的那人没错,但她也未就像林叶落所言那般不顾一切地奔赴凌御风身边,哪怕她很想,一直都很想。但她却知自己不能这么做,不管是对凌御风还是对她自己。
有时,柳婉清也想变身一个为了爱情就什么都可不管不顾的小女孩,那样的话,她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可她终是无法在那爱情中彻底抹灭自己的理智。她也怕的,怕在自己彻底摆明立场、站在天下所有人的对立面后,冰羽宫也会掺合进这件事里来。哪怕不掺合,真要用武力将她强行带回冰羽宫,那也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事情。至于冰羽宫会和她站在一块的援助凌御风,这种事的话,她可从来未想过。
是,她是冰羽宫中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不假。但宠爱,并不就会意味着冰羽宫的决策者会拿整个冰羽宫来陪她玩。这种事情,她老早以前便是知道的。在那样的深深宅院中,可是没有绝对的疼爱这种东西。而且在她决定逃出冰羽宫前的某天晚上,是非老祖宗还刻意对她说了些什么。
那是真正能晓天下事的人,柳婉清那点小小算盘,又怎可能会瞒过他的耳目。
“小婉清最近好像很忙啊,都没怎么来陪我这老人家了。”
看着老人的慈祥模样,柳婉清也就没有显出任何的慌乱,甚还在那话语中带上了些许责怪。
“老祖命人将我关在了院里,纵想出来,也是没有机会啊。”
“别人若说这话,老祖信。可你小婉清说,我就不信了。他们你能力本事如何,我又怎会不知呢。老祖可是一向最最疼爱小婉清的了,不是吗”
“老祖真要疼婉清,便不会将我关在院中。”
“因为知道你想做什么,也因知道你那么做会给这家带来什么,所以迫不得已才让他们将你关起来。但也很明显啊,那小小院落,根本就关不住我们的小婉清嘛。”
“所以老祖此番唤婉清来,是想说什么呢”
“小婉清也不用去生这么大的气,等你长大,真正懂得一个人和一家人,或者外人和家人的区别时,也就会知老祖选择没错。人生在世,能陪我们走到最后的,终归还是家人啊。”
“为了家人,便能什么都不顾,什么都可以抛弃”
是非老人点头。
“嗯若是某天的小婉清也能明白这点,我也就能放心将这偌大的冰羽宫交付给你了。家里这许多人里,终归还是小婉清更有能力些啊。”
“老祖可是真会说笑,若真将冰羽宫交付给了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您可让家中那些自视甚高的男丁们如何自处而且婉清也是从未想过插手冰羽宫的任何事,我不过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能相夫教子的普普通通的人。”
“可以啊,只要不是凌御风那小子,不,只要不是现在的凌御风那小子,便是小婉清想做什么,老祖都举双手赞成。”
“可婉清,却是只有凌御风那么一个人可选啊。”
“我不反对小婉清选凌御风,甚至我还很希望说小婉清能和他在一起呢,毕竟江湖,能配上我家小婉清且让小婉清自己看上的,实是没几个。但却不能是现在的凌御风啊。小婉清应也是猜到了些什么的,不然也不会那么老早就帮他想后路。所以老祖只想让小婉清能像以前一样的好好在家陪老祖呆上一年半载,一年半载后,小婉清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好吗”
那时的柳婉清并未回答,反是有些不知大小地问道“老祖年轻时候,有真正喜欢过别人吗”
“喜欢”是非老人迟疑了。“那小婉清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才是你说那种真正的喜欢年纪有些大了,我怕自己曾经经过的,已不再是小婉清尚能认同的。”
“不管时间怎么变,喜欢都不可能会变。老祖若是问我,那便说明老祖并未真正喜欢过。不然不会忘,更不需要别人来认同。”
“所以老祖是再劝不动小婉清的了”
“婉清一直没明白,老祖都在劝我些什么”
“小婉清应该是要走了吧。”
是非老人站起,看着远处漆黑如墨的夜空。柳婉清也是睁圆了自己双眼,虽是不觉能瞒过所有人,但听老人那么说,她还是忍不住就紧张起来。
“在老祖的眼皮底下,婉清又能去那呢”
“嗯”是非老人认同地点头。“若我不同意,小婉清无论如何也是离不开那院子的,不管小婉清做了些什么,都是离不开那院子的。但若真要那样的话,小婉清应该就要怀恨老祖了吧。所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让小婉清离开,只要小婉清能瞒过那些看你的人就好。因我也想看看小婉清的喜欢,到底都是什么样的喜欢。喜欢到最后,是否也会变得和老祖一样。但是小婉清也应该清楚,老祖不可能因为小婉清一个人,就将整个冰羽宫都当成是代价的交付出去。所以真到那时,小婉清能猜我会做些什么吗”
“老祖会派人将我强行带回”
“这应该是我能想到第二好的结果。”
“第一是什么”
“自然是小婉清能给冰羽宫带进一个好女婿啊。”
“那第三种结果呢”
“小婉清想听”
“老祖一向教导婉清说,什么事情都该想清楚,最好最坏都该想清楚,只有这样才能牵上一条线,提醒自己说该不该迈过。所以老祖既是想说,婉清无论怎样也是得问清楚的。”
“可在第三种结果后,还有第四种结果呢。”
“所以老祖是要婉清自己猜”
“小婉清既然都能猜了,又何必再要我这老头去说呢”
柳婉清也站了起来,落后是非老人半个身位地站着。
“第三、第四种结果,应该都是冰羽宫为彻底和凌御风决断,或为和婉清决断而假设的吧。所以依老祖对婉清的喜爱程度看,第三种结果还不至让婉清死。那么不让婉清死,便是只能让凌御风死了。这么看的话,第三种结果就是,冰羽宫也会参与进对凌御风的针对中。第三已是这样,那第四就该是老祖下狠心来让婉清死了。其实呢,”柳婉清笑了起来。“老祖若真要为冰羽宫考虑,便该将第四和第三交换一下。为婉清一人便将整个冰羽宫带入不可知的危险中,实是不值啊。”
“小婉清错了,”是非老人道,“其实第三和第四,本来就是倒换的。不管再怎么喜爱,老头也不会因为小婉清便将整个冰羽宫都带入祸乱之中。所以小婉清在做决定前,可得好好想清楚了。爱情和亲情,你会怎么选面对那些你本就该一肩担起的责任,你又会怎么选”
是非老人说完这话后,柳婉清本想质问两句。她想问,为何冰羽宫就不能像对普通女儿家一样的对她,为何就不能不顾一切的支持她不支持便算了,又为何要将那么多的责任强压在她身上她想问公平,想说这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承担的东西。她没有。不是因为是非老人不给她机会,实是她无法问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她曾接受过的种种教育都在告诉她,当她生在这么一个家庭中,便是再不可能去像普通人一样的任意妄为。哪怕人人都说现在的她已和冰羽宫再无关系,但若真到那时候,所有关系就又都会再被提起,然后无一例外的全部被人加诸在冰羽宫身上。
所以当林叶落说她有能力去帮凌御风时,在她心里涌起的便是只有苦涩。
是,纵是只有几年的经营,纵是比不上烟雨楼冰羽宫这些积累百年的庞然大物,但对江湖事,她也不是绝对的无能为力。就像她虽身在这处与世隔绝的小村里,也还是能及时收到江湖的最新消息。再加自身能力,纵是没有那些外在的东西,只要她在凌御风身边,凭着从小耳濡目染所积累的敏锐嗅觉,她也能帮凌御风出谋划策,做些力所能及的东西。
可她不能,对一个人的关心终是无法侵占她的所有理智。当得她在关心别人时,她也知道,一直以来,也都有人在关心着她。所以她不能将所有事情都做成绝对,哪怕绝对或也能变成机会,一个能让凌御风有反击之力的机会。但她不能,因她清楚,就目前已知的那些势力看,冰羽宫若真敢像沈杨他们一样的冒头,那所承受的,就绝要比沈杨他们承受的多得多。因它冰羽宫,拥有着改变整个战局方向的力量。沈杨他们纵是名声再大再强,也不过只一人而已。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区别,绝对要比想象中更大。
所以柳婉清又留了下来,在林叶落五次三番的承诺及对自己喜欢的怀疑里。
她好像是明白了,明白当初的是非老祖为何会犹豫,为何会在她问话里怀疑自己当初的喜欢。
她现在不也一样在怀疑吗
未出院子前,她觉自己能做一切事,不顾一切地做那一切事。她似也真的在做,不然身为一个女孩子,她哪来那么大的胆量去在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背景里去做这些可当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就越发迟疑了,正如现在的选择。
“妹妹可是有顾虑”林叶落又和她凑进同一个房间里地问。
“我想问问姐姐,你对他,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此时,柳婉清也像当初是非老人一样的需要另一个人来和自己对比了。
“什么叫能做到何种地步”
“为了凌御风,姐姐能够舍弃些什么”
“除了他,现在的我已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
“是啊”柳婉清感慨地点头。“有时若只剩自己的话,便是什么事情都变简单了。可我们生之于世,又怎可能会只剩自己呢”
“所以这就是妹妹一直思虑的东西”林叶落不笨,所以当得柳婉清这么说,她也就都明白了。
“嗯”柳婉清也毫不掩饰地点头。“不管原因为何,婉清终是做不到和姐姐一样。”
“没关系的”林叶落拍拍柳婉清肩膀。“若我也有一些想要珍惜的人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做。小疯子没那么好,所以妹妹也不用去觉自己有对不起他或对不起任何人的想法。妹妹只需按自己心中所想的做,那便真的已经很好了。也或许真如妹妹所言,当我们平安无事的呆在这,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可我也想知道,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面对那些尚不可知的事情时,他又会去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谁不是呢”林叶落附和道,“恨只恨我当初太过听信于别人,什么女儿家不该习武,现在看来,那可真是我听过最可笑的笑话了。”
想起那个驼背老头,林叶落心生抵触时,不免又怀带着些许愧疚。嗯,当初沈天南虽是这般说的,却也没有强制林叶落就这么做。是她不想学的吧,见凌御风那么一天天的被折磨,她怕了,怕那些曾加在凌御风身上的东西都会加在她身上。所以此时回想,她又怎能不抵触愧疚抵触,是因沈天南未曾像逼凌御风一样的逼过她愧疚,若是当初真的学了武,或许一切也都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她也就不会对什么都束手无策了。
为给自己的无能为力找理由便将罪过推脱给别人,林叶落知这不是什么可取的东西,但她只能这么做,唯有这样,她方能稍减心中种种不愉快的情绪。
柳婉清未再抱怨什么,她只在想,想那宁远城中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作为大明难得一见的帅才,始终坚持着守在宁远城中的袁崇焕将军又会怎么做他是任由那些江湖人胡为,还是会借由自己手上力量去阻止这么一场风波宁远城外,当得游散的金军收到他们出现的消息时,又会怎么选择
柳婉清不知道,一切,又都藏在了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