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为凌御风而商讨不断时,身为他的至交好友,沈杨杨念如又怎可能会不言一词但是不管怎样,现在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愿去见凌御风的。树要皮人要脸,虽是听到了凌御风的种种惨样,但若是以现今模样去见,则无疑会成他们一生中的奇耻大辱。
四人躲在林丛之中,除周采薇衣衫尚整、浑身无伤外,其他三人均是衣衫破旧,被刀割裂的衣角也正一缕一缕地飘荡风中。不仅如此,身上虽是没有什么致命之伤,但在百人骑中,要想毫发无伤却也不大可能,所以三人不是瘸腿就是残臂,再加那张早已放弃了装扮的脸,他们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当然,狼狈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实是可以全然忽略的,甚在所有江湖人面前均可忽略,唯是凌御风不行。
或许这就是朋友,绝不给你机会出言一讽的朋友。
可,虽是不能当面嘲嘲凌御风,背地说些坏话,却也是他们乐此不疲的事情。
“杨贱,你说老鸟为什么会将白衣给换了,前些时候不还能一领风骚的吗”
沈杨蹲据于树,口中嚼草不断时,双眼也贼溜溜的四处乱望。猥琐之态,实是已到了极致。
杨念如也和沈杨般完全不顾自己名声的横躺树枝上,任由那透过树缝的点点阳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此景虽显潇洒,却也不知为何,当得他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却也一如沈杨般猥琐至极。也不知是不是由于两人相隔太近的缘故
“难得啊难得,他终于是脱下了伪装。什么狗屁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只能是说明他化妆技术一流,甚还超过天下那个最擅化妆的姑娘。实际模样嘛,也就是像他们当下所说的那样,面目黝黑,皮肤干皱着,再加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实是再难见人的了。所以你说他怎么会有那么厚的脸皮呢以前我总以为是你沈狗的脸皮最厚,现在却是不敢苟同了。他老鸟的脸,实是要比你这老狗要厚很多啊。”
一听杨念如他这般叫自己,沈杨立马不干道“杨贱,你怎么回事,我们在这讨伐老鸟呢,你怎么能转而向我呢”
“哦”杨念如忽然醒悟道,“对对对,现在应该一致对外,不能窝里反了。但我觉得吧,不管怎么说,叫你沈狗要比叫沈抓鼠更恰当也更合适,毕竟那替猫抓鼠的,就是狗嘛。”
“这事暂不做讨论。”沈杨也不着恼,摆手道,“我们还是再来聊聊老鸟吧。”
“行行行……”
杨念如话未说完,一个声音却是自下而上的传了过来。
“可是你们别忘了,不管他变什么样,那身功夫,似是更比之前要强些。”
周采薇本是不想参与谈话的,可见他们这般肆无忌惮的模样,纵是不曾见过凌御风,她也有些看不去下了。说来她也有些无奈,这三个家伙不可谓不好,否则三人中也不会只有她一人毫发无伤。但也就是这不错的三个人,却也就组成了两个极端,一个十天半月的听不到他说一句话,另外两个呢,若是持续一刻钟时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则可称为天大奇事了。却也不知是不是因他们腹中墨水有限,两人翻来覆去的话题,除了彼此打趣外,便是只剩去诋毁凌御风,他们那个最最交好的朋友。或也是因凌御风现不在场的缘故,他们诋毁调侃起来,那可真叫一个肆无忌惮啊,有时说得凌御风都不像个人了,而是他们口中所叫那只翅膀无力羽毛黯淡的老鸟。所以此时再听他们的言语,周采薇便是忍不住要开口帮他去说些什么。往往啊,一个人之所以会对一个她本不屑的人发生改观,恰就是因另外一些人总是在他耳边说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话。无疑,因为始终喋喋不休的沈杨杨念如,无形之中,周采薇便是对他凌御风生出了不太一样的看法。是可怜嗯,若按沈杨杨念如所说,那他却也真是够可怜的了。
周采薇说完,沈杨杨念如二人便是好像吞了一口不可描述的东西般,嘴唇紧闭时,整张脸也瞬间就苦了下来。他们可都是想将凌御风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的人啊。特别是杨念如,鱼龙舞使出之后,他本以为是有机会的。现在又怎样,你难道没听说吗,一剑杀了十数人,且是毫不费力的一剑。
所以他们不知该要怎么去做了。承认凌御风,别想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他们怎可能会说那违心之语继续污蔑好像也不甚妥啊,毕竟人家所说,却也都是实话嘛。虽如此,两人对视一眼后,却又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污蔑凌御风这事,只要不死,就不会罢休。
所以杨念如又道“屁哟,就他那个干瘦如柴的身子,除了强撑外,又怎可能会经受得住那么强烈的冲击。沈狗,你还记不记得,好几次呢,为了显示自己,老鸟就总在别人面前强撑着。”
“谁说不是呢”事关凌御风,沈杨立马附和了起来,片刻停留都没有。明显,这种事情,他们做过已经不止一次半次了。“我也觉他凌老鸟向来都喜欢在别人面前装上一装,不然又怎会在坠崖之后功力不降反升呢,我不可信就他那种千古祸害还能得到上天的垂青。”
“嗯嗯嗯,就他那种祸害,上天没让他死崖底就很不错了,又怎可能会再垂青于他呢,总不至于说真要让他贻害千年吧。”
听者他们言语,马杰虽是不言一词,却也背对他们的微咧开了嘴,虽也是像周采薇一样的略感无奈,却也真能一解烦闷,特别是在当下环境中更显如是。
马杰如此觉得,周采薇却又不耐了起来。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我就想不明白了,堂堂两个大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做到人前人后都一样呢人前那般夸赞,人后又这般诋毁,你们是想干什么”
杨念如“哈哈”一声笑了出来,道“这是属于男人的乐趣,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但我清楚不管凌御风怎样,他能到得今天这模样,定是身受了很多意想不到痛苦。你们能将朋友的痛苦当成是笑话,也算极有本事的了。”
“这怎么回事”沈杨不解地看向杨念如。“她怎么会帮老鸟说话呢”
“我也不知啊”杨念如摊手,随后转向周采薇。“不拿他当笑话,又该去拿他当什么呢反正都是不能代他受罪的,还不如就当成笑话呢,一笑而过后,也就不用去想他曾受的痛苦了。毕竟他能忍下来的种种痛,并非所有人都忍得下来。我们不想愧疚啊,不想去因自己的不在而愧疚。当然,你可以去说我们在逃避,我们确也在逃避,可除了逃避,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一个前些天还丰神俊逸,能引得万人空巷的大梁公子,现在却是成了黝黑干瘦的模样。他都经历了什么,鬼才要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我只想知道那个隐在阴暗处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杨念如说着,沈杨听着,一说一听间,两人脸上的笑容俱是消泯在那无形之中。于此同时,狠厉也是渐生而出,仿若他们口中所言,乃是他们此生最大仇敌般。
杨念如虽言如此,周采薇却也始终不改脸上的讥讽。
“所以你们就是这么做的”
“我们一直在努力,只是可惜努力一直都未寻到应有的结果。”
“但我所见的,一直都是你们在等,在等那个名叫凌御风的人。”
“可是我们等到了,那叫凌御风的人,正在朝着我们大喊大叫呢。”
“你什么意思”周采薇皱眉。
“日照山东有水映,逶迤若蛇舟难行。岛生百洞深无尺,狼啸猿啼总不绝。这不是他凌御风的大喊大叫,又是什么”
“可这叫,并非只向你一人。”
“若是只向我一人,最终结果,却也只会是像此前一样。可现在,他以做好了准备,”杨念如转头去看沈杨道,“揭露真相的准备。”
“你知他想做什么”
“当然”此非杨念如,而是沈杨在答。“原想着不用做到如此地步,现在看来,却也只能使这釜底抽薪之计了。”
“到底是釜底抽薪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只有他才明白。”周采薇再坐下来后,声音也是恢复了常态。“那你倒说说,现该怎么做”
“不知道啊”周采薇恢复常态时,沈杨也是恢复了他的猥琐模样。
沈杨如此,周采薇便又将其视线转向杨念如。谁知杨念如竟是也一如沈杨般的无奈摊手。
“别看我,我也不知应该怎么办。这么些天来,境况如何,大家也都很清楚。不说那经久沙场的皇太极和那人小鬼大的多铎,单就三千镶白旗骑兵,便也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所以,除了现在这模样,”杨念如看看自己破烂至极的衣衫。“实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也还不是你们自己惹得祸。”
周采薇没好气道,当初动手去袭阿巴泰,她可是极力反对的,谁知不仅沈杨杨念如,便是平时一声不响的马杰,也是站在了他们一边。没奈何下,她也只能同着他们一块去做这么一件要比凌御风声势更加浩大的事情。
结果呢,浩大之事确也是做了,他们要等那人,却是始终都未来,所以杨念如便是又有了可做推脱之人。
“这哪是我们惹得祸,明明就是他凌御风言而无信。明明都已放出消息让他来找我们的,现在呢,却是又要让我们去找他。娘的,所有都怪凌御风。沈狗,”杨念如又再次看向了沈杨。“你说那只老鸟为什么就不能真像老鸟一样的展翅飞过来呢,他若来,我们便是要消很多事情的。”
“你是不是又糊涂了”沈杨没好气地瞥向杨念如。“都说他是老鸟了,又怎可能再做展翅之举”
“对对对对对”杨念如忙不迭点头。“那你倒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打出去呗”
“那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打出去,我问的是怎么打”
“你不有锏吗,双锏一舞,将那什么劳什子的鱼龙舞一舞再舞,不就可以一路打将出去了。”
“一舞再舞,”杨念如没好气道,“你以为我那是举手啊,说来就来。”
“那你倒是说说应该怎么办”
“要不就你费心些,用你那双狗爪子将他们兵器都给吸过来也不行啊,纵是你那狗爪子能将他们所有兵刃都吸来,他们也还是有千军千马在。唉,你说你为什么就不选个好一些的兵刃,练个好一些的功法呢,光是去学抓耗子,现在可好,一点用处都没有,果真是个废物啊。”
“杨贱,”沈杨霍地一下就从树枝上给站了起来。“你要再这样,小心我跟你急啊。”
“行行行行行”杨念如摆手让沈杨坐下。“你吧,虽是什么都好,就只听不得别人说实话这点不好,应改。”
“杨贱”
沈杨暗磁爪又亮了出来,可其尚未动身,杨念如却是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片刻后,沈杨也是跃上了杨念如所在的那根树枝,两人并肩望向同一个方向。与此同时,马杰周采薇也是手执兵刃的隐在了暗处。
“是敌是友”沈杨问。
“暂还不清楚。”杨念如摇头。“你觉他们有几人”
“一共三道气息,其中一道虽是若有若无,但却给人一种绵长之感,想来此人功力,并不会弱于我们。至于另外两道嘛,则是不足为虑的。”
“嗯”杨念如欣慰地点头。“不错不错,很是有点见识嘛。”不待沈杨再发作,杨念如又道,“可你不觉那道气息有些熟悉吗”
“熟悉”经杨念如一说,沈杨也是笑了起来。“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呢”
“谁知道啊”杨念如又负手坐了下来。“再怎么说他也是刺客门的鱼肠剑首,有些意想不到的本事也可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