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纪历史学第二十六章 荒野中的追逐5
瞬间出现在雪地上的光团猛然炸开。佣兵们不得不掉转头伸手挡在眼前,以防过于强烈的光线灼伤脆弱的眼睛。而荷尔人在勉强可以忍受时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睛,不管是沙弥扬人还是爱德丽菲斯的牧师,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尸体。
他当然没有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
一面流溢着紫色光芒,写满字符的六角形护盾缓缓旋转着树立在贝纳德的身前。牧师的咽喉被沙弥扬人的弓箭牢牢锁定,前者充满仇恨的眼神让后者的威胁看起来微不足道——当然,我们知道那并不是可以忽视的。
佣兵首领屏住呼吸。感谢父神,他对自己说,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法师们保持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消耗掉一个五级法术位的夏仲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没有怒气,没有杀意,仿佛他只是随便做了点什么,午餐时在沙拉里多加了一个胡萝卜,或者在炼金术实验中多干了点什么,他的表情与那些时候看起来非常类似。平静,冷淡,缺乏温度。
“看来,大家需要好好谈一谈。”巡游者尝试着开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惶恐而软弱。但希拉还不打算放弃,“或者是乌雅得比的白风吹坏了脑子,我们得好好谈谈。”他镇定的站起来,向沙弥扬人走去。女战士警惕的朝他扬起了箭头,他停在了原地,摊开双手。“沙弥扬人,我不打算与你为敌。”
“巡游者,你想说什么?”贝纳德仍然没有松开弓弦,但她的箭头已不再指向不到一码远的牧师。这是个好现象,希拉松了口气。但他不明白的是,沙弥扬人没有继续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一个星见在保护她,这样的行为也可以认为保护者在表达这个猎物是他的……这被认为是居住在中大陆上古老民族的种种怪癖。但在他们自己看来,尊奉传统,处于较低位阶的族人必须向地位高于他的族人保持敬意,这只是其中之一。
“神权和世俗的冲突并不是今天才被发现。”希拉谨慎的选择词语,当他看到牧师的眉毛以一个极度不可思议的角度冲他立了起来时巡游者下意识将视线移向了另一位当事人:“当然,我们得尊重千年以及更多时间形成的传统,呃,”他突然觉得嗓子干得厉害,“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父神给与的。”
“和桑提斯谈论神的恩德?哈,多么富有想象力的建议啊!”牧师的嘴角向上高高吊起,露出一个和语调同样嘲讽的笑容。女孩抬高下巴:“我建议你还是和他们谈谈叹息之墙上的景色,毕竟他们属于那儿不是么?”
真是够了。希拉低声嘟囔。他无视沙弥扬人带着一股凶狠劲儿眯起来的眼睛,自顾自的朝对着牧师说:“赛普西雅虽然不是‘创世三兄妹’中的一员,但她依旧受着‘三兄妹’的尊敬和爱护。我相信,教廷的神学课上讲得比我更加清楚。”
阿里翘起嘴角。干得真是不错。他稍稍放开紧握着的猎熊刀柄,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其上沾染任何一位朋友的鲜血——况且法师学徒比朋友更重要。
“好啦,让我们坐下来吧。”风狼佣兵团的团长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一眼巡游者,然后将嗓门提得更高:“与其争论谁将会挂在叹息之墙上,我比较愿意听到你们讨论如何才能离开帕拉得丁。”荷尔人的声音低沉有力,说到带有n的单词时鼻音会很重,这是游牧民族使用通用语时的通病。些许瑕疵使得他的声音带着北大陆特有的浓重口音:“伙计们,你们得知道,现在就算是来自幽冥地狱的托克魔鬼来和我交易,只要他能带我离开这见鬼的狗窝,我也愿意。”
寒冷的北风夹杂着能冻掉耳朵或者鼻子的雪花从极地呼啸而来。它们力量极大,能掀动磨盘大的石头,扯开厚实的,用三层或四层栎树皮做底,再铺上两安寸厚,掉下一块非砸死人不可的红色陶瓦的屋顶,甚至能硬生生刮掉巨大坚硬的阿克玛条石垒就的城墙表面,让它露出斑驳青色的内里。当然,折断树枝树干,让整片森林在暴风雪之后彻底消失什么的更是不用提的小把戏。
整个营地忽然安静下来。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荷尔人阿里。游荡者忍不住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向爱德丽菲斯的牧师。安娜张开了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她的眉毛极其怪异的拧到一起,嘴角又不合时宜的死死往下撇,看上去显得恼怒之余又有几分可笑的滑稽。
“父神在上。”等到女孩终于能找到自己的声音时,那种令人不安的沉默已维持了一卡尔之久。“父神在上。”她重复了一遍祷词,“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牧师仅仅是用这样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和愤怒。法师学徒长不由得想起了不过就在十卡尔或者二十卡尔之前,她还高声尖叫着,要将法师学徒说到这里,亚卡拉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可怜的夏仲。”送上永远得不到救赎的叹息之墙。
“信仰的力量也会在同伴的面前止步么?”亚卡拉越过兜帽的下沿,默默的注视着已经平静下来的牧师。后者毫无所觉的盯着荷尔人阿里,正等着他的解释。六瓣阿尔默德徽章的佩戴者感到有趣似的弯起嘴角,“真是有趣啊,诺姆得雅的荣光看来已经无法庇佑年轻的牧羊人了。”
“如果不想被乌雅得比的白风刮到十安特比高的地方然后直挺挺的摔下来,变成你的老妈妈也认不出,只能到奥斯法的殿堂里去忏悔的烂泥,那么,我们就得用最快的速度通过帕拉得丁。不然,”他顿了顿,两道粗重的眉毛打上一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结,“就得想办法躲进那个散发着臭味,让人恶心的地方去。”
“这真是好提议。”库用瑟吉欧人特有的夸张语气挖苦道:“然后黑狗们会惊喜的发现,嘿,那帮被白风吹得晕了头,在夏天里撑圆了肚子,可爱的胖得四条腿撑不住,刷上油和蜂蜜烤上不消半个卡比就会变得金灿灿,香喷喷,小马迪亚山羊自个儿撞上门来了。”
阿里将目光投向游荡者圆圆的脸庞:“那么你有更好的办法?”荷尔战士的声音平淡,既没有更高一点也没有更低一点:“或者是其他人有更好的办法。”
如果按照往常的惯例,这时候瑟吉欧人多半会用其他的话题将这件事带开,或者干脆胡搅蛮缠一气,总之就是让你忘了他曾经提出过不同的意见。但显然这次不,库将脑袋转了个方向,他冲着某个黑色的身影喊道:“嘿,老兄,你刚才说商队来着?”
法师学徒似乎正在发呆。他一动不动的坐在篝火旁,兜帽将他的脸掩藏在深刻的黑暗中,在燃烧的火光下只留下一道浓重的阴影。如果不是因为伸出袍袖的两只手在火边会时不时翻转搓揉,风狼团的佣兵们简直要认为那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罢了。
但事实证明他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在场的所有人身上。证据是瑟吉欧人的嘴立刻不自然的粘和在了一起,任他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按照传统,夏季结束后返回的某些商队会跟着西格玛的商人来到这里,因为帕拉得丁需要大量的晶核和角马,传统上,亲近西格玛的商人可以将自己的货物带到西兰德拉直接出售,他们会高价收购一切东西,只要值得。”夏仲微微抬头,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法师学徒苍白消瘦的下颌,“之后他们会在西格玛商会的护送下离开,前往月港或是铁堡。”
佣兵们开始窃窃私语。阿里和尤里克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头。他收回视线,看向又沉默下来的法师学徒:“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加入商队,然后在西兰德拉休整后再去铁堡么?”
夏仲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辉。“只有这个办法不是么?”他冷静的说:“当然,如果被识破,”他停了一下,缺乏血色的嘴唇以极微小的幅度往旁边扯了扯,“我的意思是,旅途到此为止。”
“如果呆在这儿,我们的旅途也会结束。”阿里斩钉截铁的说,他以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我们必须到西兰德拉去。”荷尔人稍后又说,如果觉得对这样的安排有异议,不管是什么样的,“那他就自己想办法。”说这话的时候佣兵们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到牧师身上,女孩的脸白了白,继而涨得通红。她用极端不友好的目光来回瞪着法师学徒和荷尔人,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佣兵们商量了具体的细节,希拉表示他们现在呆的地方离西兰德拉很近,很可能会有商队经过这儿。尤里克则说未来的几天里暴风雪会暂时消失。他舔舔嘴唇,认真的说:“在乌雅得比的白风到来之前,这儿的天气好得惊人。”不过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
“商人们会赶在白风之前进入西兰德拉。”阿里最后宣布,明天就动身,然后想办法加入一个商队。“父神保佑,黑狗们会对这些商人摇尾巴。”他最后这样嘀咕,虽然谁也没听见。
在此之后荷尔人谈了另一个问题。“安娜·卡列特。”他郑重其事的叫牧师的全名,“我以风狼佣兵团团长的身份请求,不,”阿里加重语气,“命令你,在彻底离开这一地区之前不得就信仰问题与法师和沙弥扬人发生冲突。”或许是对面的牧师怒气冲冲的表情提醒了佣兵团长还是不要过于刺激这位虔诚的信众,荷尔人换了一种较为温和的说法:“我的意思是,希望如此。”
爱德丽菲斯的牧师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在荷尔人漂亮的狼皮披风烧上几个洞的冲动,她瞪着阿里,目光不无谴责,好像荷尔人的要求让她不得不忍受什么令人难堪的事儿一样。“如您所愿。”女孩刻意将敬语咬得格外清晰。然后她走到离佣兵团长最远的地方坐下,但接下来就发现她的旁边是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的沙弥扬人。
“噢,我没别的意思。”发现牧师盯着她,贝纳德大大方方的举起手里衣物的一角,“只是你坐到我的衣服上了。”
牧师发现沙弥扬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显得可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