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纪历史学第四十九章 一切都归于你
“精确。”夏仲皮笑肉不笑地扯动面颊,“如果一位牧师认为一位法师是虔诚的信徒,赛普西雅啊,”他以一种谈得上可恶的表情说道:“那可比奥斯法的殿堂还要可怕。”
牧师硬邦邦地回应道:“五十年战争结束之后,教廷便不再强制信仰——当然,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于无信者与伪信者的痛恨。”
在气氛更恶化之前,沙弥扬充当了调和剂,虽然对话的两个人都并不希望她的加入:“星见大人当然与教廷无涉。”她说道:“所以卡列特,你没必要关心他的信仰。”
“在他学会对诸神保有合适的敬意之前。”女牧师回应道。
“赛普西雅尚且未对法师要求敬意。”夏仲沉着脸说。
亚卡拉的眉头使劲儿地拧起来,“安静。”他对学弟说,语气严厉,“在马上要出发到安卡斯去之前,或者我得为你对教廷的态度担心一下了。夏仲,稍后我们得谈一下。”
然后他转向牧师,脸色稍稍放缓,“您对信仰的虔诚无人能及。”然后他接着说,“但正如夏仲所说,我们所信仰的那位女神曾经说过,法师的信仰并不重要。对一位法师来说,对知识和力量的重视反应了他的信仰——这一点恐怕卡列特女士无法反驳,”他的眼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另一位法师,“我们的虔诚。”
“……如你所愿。”法师,沙弥扬人,半身商人,每个人都能看出牧师的勉强。
房间里的气氛沉闷起来。坐在过于温暖的壁炉前,半身人打起了瞌睡,而夏仲放下手中的羊皮卷以手势和另一位法师交谈,从他们手势变化的激烈程度来看,并不像法师们表现出的那样平静——考虑到之前亚卡拉所说“稍后谈话”。
沙弥扬人安静地跪坐在铺设着毛毯的地板上。异族的女子垂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前,看起来沉默温和。但同样横置在膝上已经微微出鞘的直刀表明贝纳德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无害。
安娜尽量选择坐进仅有的一小块阴影里。牧师僵硬着脊背,尽管身后是柔软的沙发,但女孩似乎并没有靠上去的欲望。她不断绞着手指,神情隐晦难明,但女牧师不时抬头望向门口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在众人眼中,时间或者过得异常缓慢,或者异常快速,也或者,就按照亚当弥多克规定的那样,不快一步,不慢半点,并不因凡人而有丝毫改变。但法师说出:“他来了。”之后,还是能听到有人松了一口气。
“说请进。”夏仲对女牧师说。
“请进。”安娜立刻说道,然后木门再次打开,巡游者与游荡者目瞪口呆的站在外面。当努克看到法师的身影时,非常明显地打了一个哆嗦——所有人都看到瑟吉欧人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阿里在哪儿?为什么你在这儿?”希拉焦急地问道,当他们跨进房间时木门立刻在身后关上。这让巡游者敏感地朝后面看了一下。
“这正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抱歉,努克,”牧师满怀歉意地看着不安的瑟吉欧人,“夏仲说这个办法会让你们顺利地找到我……”
“没错……”努克有气无力地说,看上去就像一只刚逃脱了格穆尔荒原野狼追捕的马迪亚山羊,“别放在心上,那不是你的错。”
“看来效果很不错。”夏仲站起来,“不是吗?相信努克先生对我的财物再无兴趣。”他甚至有些戏谑地看着无精打采的瑟吉欧人,“毕竟并未对你有任何伤害,作为男人,你应该大度一些。”
父神在上!萨苏斯在上!的确是没什么“伤害”!努克将自己躲在希拉的身后,因此他怀念起已经前往死神殿堂的荷尔人——甚至酸了酸鼻子。
努克认为这次的遭遇糟糕得难以想象。法师冰冷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重复“到我这儿来”,噢,萨苏斯呐,那位可怕的法师就好像由刚多梅尔顶峰上的冰雪凝结而成,没有热情,漠视凡人的一切美德,坚硬无法打动。
瑟吉欧人发誓再也不会对任何一位法师的钱包动心——哪怕里面藏着带着漂亮紫色光芒的小东西。
“我的确未曾受到伤害。”游荡者结结巴巴地说道,为法师的话做证明,“的确没有。”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虽然这并未消除人们的怀疑。
“我们在铁锤里等了很久,你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回来?”希拉无暇注意游荡者与法师之间暗潮汹涌的互动,“后来传来消息,有人在神殿强行带走了一位女牧师,虽然神殿方面非常含糊,但是法师公会四周忽然多了不少灰袍牧师。”
“然后,”巡游者耸耸肩,他说,“我想你们也知道了。”
“教廷和西格玛人做了交易,裘德尔斯……你知道的。”牧师看上去很难过,在这之前,意思是巡游者与游荡者到达之前,她看上去冷静坚强,但现在,女孩的眼睛有些微微泛红,“裁判所的执事要带我回诺姆得雅,然后法师们正好经过。”
半身人在旁边为她的话做注解:“三个执事,我是说,”他舔舔下唇,有些紧张,“这实在不像是教廷应该做的。牧师们总是热情又善良,但他们……”商人摇摇头,“幸好我们正好在那儿。”
“夏仲认为阿里被黑狗藏在狗窝里。”牧师吸吸鼻子,“但所有的地图上都没这样的地方,法师认为盗贼比地图更精确,所以我们希望从你这里能够得到线索。”
游荡者看上去有些不安。“我可没把握呐。”他紧张得不停在裤子上搓着手,“西格玛的地盘里黑暗世界总会受到极大的限制。这群土包子讨厌没有规则的东西——虽然我的确知道那么两三个地方……”他在众人瞬间亮起来的眼光中吞了口唾沫,“但我可从没去过。”
希拉在旁边为他解释道:“事实上努克成为盗贼后不久便选择了转职,他对盗贼工会的熟悉不会比我们更多。”这为瑟吉欧人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但你仍旧是工会的一员。”夏仲突然开口,原本没人指望这位法师能对这件事儿关心更多——这毕竟和他无关,和他的学长也无关。但就像“大道旁的草地里忽然蹦出一只兔子”意思是惊喜发生在没预料到的地方,假设法师能对这事儿更感兴趣,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是的。”瑟吉欧人看上去紧张得要命,“最要命的地方工会里只有那少数几个人才知道!而他们都是西格玛人!”
“我认为阿里应该不在那些太过于保密的地方。”希拉皱着眉头,这让年轻的巡游者看上去立刻老上了四岁或者五岁,“他的确是荷尔人的继承者,但只是之一。”
“荷尔使节团还呆在铁堡么?”夏仲问道。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确信有部分长老参与了此事——谋划甚至行动。那为什么不能是西格玛人与另外一些荷尔人有其他的约定?”
这想法让所有人都悚然而惊。“不不不,”希拉毫无底气地否认道:“你不能这样说。”
也许巡游者自己也未发现,他说的是不能而不是,诸如,不会,不可能之类的。他在恐惧法师说出的可能之一,只因他自己也在怀疑。
“我承认那只是猜测。”法师坦然回答,“但你不得不说这个猜测相当接近事实。”
佣兵——牧师,游荡者与巡游者彻底沉默下来。他们彼此之间交换着别人看不懂的眼色,神色间带着不安和沮丧。半身人小心地观察着三个对他来说还远远谈不上熟悉的人,但没关系,亲密无间的友人也是从陌生和试探中开始建立友谊的。他看好这三个年轻人,虽然比不上奥玛斯这世上少有人及,但的确算得上优秀。
半身人打算为他们送上点适合的好处。
“我有一个朋友。”商人清清嗓子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搭上了城主府的线,负责为官员们提供肉类和少部分的谷物。”
他建议道:“荷尔人的使节呆在铁堡已经有两个月之久,我相信酷爱节省憎恨奢侈的西格玛人在粮食的配给上并没有给荷尔人多少优待。”
商人的建议是,先找他的朋友打听一下最近使节们的食物消耗有什么变化。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成功地缓和了剩下的佣兵们的情绪。
“噢,你真是个好人。”瑟吉欧人喜形于色,他冲商人浅浅地鞠了个躬,“萨苏斯保佑您!”
商人矜持而热情地道谢:“噢,这可真不算什么。”他快活地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忙而已。”
法师掀掀眼皮将几个人溜了一圈,然后将注意力更深地放入了卷轴中——离开导师的法师塔前,在图书间里,他将储物袋装了个满,从羊皮卷到烫金字体铜包角封面的厚重典籍,然后是记录几乎无人知晓秩事秘闻的手札,当然,古老的法术书则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但是找到阿里之后呢?”牧师突然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三个人中间有了一次尴尬的沉默。
谁都知道阿里对于部族的忠诚:他在荒原中长大,是部族最精锐,最勇敢的战士;他与西格玛人结下血海深仇:西格玛人杀死了他的父亲,而他也拿西格玛人的头颅作为祭祀;他是部族的继承人之一:他的父亲是部族最强大的战士,为了保护同伴而甘愿断后;他的叔叔是他的养父,亦是部族的智者。
没人知道阿里将如何对待那些将他出卖给死敌的同族,那也许会是为他施于祝福的亲人,教诲信仰和武技的师长,并肩作战的足可交托性命的战友。
“这是阿里自己的问题。”亚卡拉说道。年长的法师已经旁听许久,此刻终于说道:“不论他的部族将他视为英雄还是叛逆,将他送给敌人还是全力守护,这都是阿里自己的问题。”
“你们无法代替他思考这些。”
“或者换种说法?”夏仲的声音冷淡得仿佛与己无关——不过在法师看来的确如此。“你们在担心一些可能完全不会成为现实的事——首先,阿里·塔吉克先得操心他的头颅是否还安然地搁在脖颈上。”
“好吧。”希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既然那些是我们做不到的,那我们就得挑一些做得到的。”
“伙计们,将我们的头儿从肮脏的地方带出来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