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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纪历史学一百四十九章 长河向前11

“但我成了那个幸运儿。”贝纳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说真的,那真是无法想象的一天。”

巡林队的首领拉下了兜帽,伊维萨感受着蒙蒙的细雨落在裸露的皮肤和头发上,“虽然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事——你知道的,”他扭头看向仍旧沉浸在回忆中兴奋得似乎不可自拔的贝纳德,“就我们了解的那些历史,从未有一个星见离开星塔。”

对于这个问题贝纳德有些迟疑,“我倒是觉得,”她对于自己要说的话也感到不可思议,“也许我们是错的。”

“抱歉,可是你说我们错的什么?”

“关于星见从未离开星塔的部分。”贝纳德叹了口气,看得出她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在和米拉伊迪尔同行的日子里,好吧,他实在是博学得过分,即使和星见们比起来,也毫不逊色。我是说,他告诉了我一些其他的事儿,比如在很多隐秘的文献上,关于星见在苏伦森林之外的记载并不鲜见——当然,那是在三年战争之前的事儿了。”

“他在提醒你,所有星见都呆在星塔,呆在苏伦森林中的历史并不那么长,至少不如我们想象中那样长久。”伊维萨的声音有些发沉,“这颗幼星看来并不怎么情愿呆在这儿。”

“他一定会选择再度离开。”贝纳德说道,同时一把抹去扑到脸上的雨水,“而我必将跟随他。”

伊维萨安静了一会儿,“你的确如此。”他最后说道:“不会有什么羁绊你的脚步。族人是,苏伦是,最后——甚至连星塔也是。”伊维萨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平静,但晨星依旧从里面听说了某些苦涩并且无可奈何的东西,她扶住刀柄的手紧了紧,但这位杰出的女性依旧保持着淡然和平静。

“看上去你的确没有任何牵挂——在你找到一颗幼星之后。”伊维萨忍不住说道:“如果幼星不再回到森林——别看着我,我们都知道如果是米拉伊迪尔,这并非什么不可想象的事儿。”巡林队的首领加重了语气,“迟早有一天,你将不得不离开他的道路——我们都知道有那一天,即使没有谁期待它的到来。”

“我并非没有想过那样的结局。”贝纳德坦然地说道,她的态度坦荡得并不像在谈论某些让人难过的事实——萨贝尔人的特殊有很多,但也许最为特殊的一点是,哪怕最为普通的星见寿命也大大长于他们的侍从,“迟早有那么一天,当早上醒来时我会感到双腿无力,肌肉松弛,双眼昏花不能视物,会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花白的头发和下垂的眼袋,深刻的皱纹和老去的面容——噢,那就是我回家的时候了。”

“而米拉伊迪尔将迎来一个新的侍从。”

“他将迎来一个新的侍从。事实如此。”贝纳德叹了口气,哪怕是女战士也感到几丝伤感和悲哀,“我们幸运地留在了星见的道路上,但永远无法陪伴他们走完全程。”

伊维萨再度停下了脚步——细碎的雨声成为了谈话完美的背景。“所以我成为了巡林队的首领——我以为你会成为战士中最出色的那个。”他转过头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连绵不绝的群山,刻意避开贝纳德的眼睛。这个忠诚坚强的沙弥扬男人喃喃说道:“我并不介意妻子比我更强。”

“我从没有婚姻的念头。”贝纳德忍不住感到抱歉——尽管她认为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并没有任何错误,但晨星仍旧为伊维萨的感情觉得难过,“蔓族中有许多非常优秀的女性——但这绝不包括我。伊维萨,我以为你知道的——二十年前我就在亚当的面前发誓我将成为某位星见的剑与盾,成为他道路的一部分。”

“你谁也没有选择。在伊斯戴尔出生后,你仍旧没有选择他作为你的‘主星’。”伊维萨的声音里不无苦涩,但更多的是坦陈后的轻松,“我以为,这个誓言终将会被亚当遗忘。”

“但他听见了我的祈祷。”贝纳德骄傲地说道,“他指引了我,而我也终于能够完成我的誓言。”

“我的朋友。留意那些花朵一样的女孩儿吧,在明年的春晓之日,你应该选择一个美丽的女孩,为她戴上洁拉多的花环,你是个好人,该值得一个温柔的妻子——伊维萨,忘记过去的枝枝蔓蔓,那些不该成为你的枷锁,你有权利,你必须比任何人过得都要好。”

伊维萨慢慢地开口,他努力收拾起那些有可能泄漏的苦涩和辛酸,“是啊。”他点点头,一直以来精神奕奕的眼睛此刻一片茫然,“你说得对。”他说道,虽然还无法释然——“我该这样,那是我该得的。”

这样说着的时候,巡林队的首领终于能够露出一个近乎悲伤曲线的微笑。

伊斯戴尔关上了窗户——在这之前他一直留着小小的缝隙,但今天的雨水似乎格外密集,幼星不得不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他的房间里有不少古老的卷轴——潮湿和水分对于它们来说极为致命。

然后他为炉灶再扔上几块木头——幼星觉得房间的温度似乎低了些,而他披着毯子抱着杯子啜饮滚烫的茶水,浑身带着哆嗦的朋友此刻也非常需要更充足的热量。

“你浑身上下里外湿透,活像刚从卡尔德拉湖里爬上来外套上的泥简直能成为你另一件外套,——米约比尔,多维尔,你这是怎么啦?”伊斯戴尔为朋友端来一盘饼干和满满一壶热茶,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多维尔咽下嘴里的茶水,不管茶水差点烫伤他的喉咙——“伊斯戴尔。”年轻人脸色苍白,“我可以信任你对吗?”

伊斯戴尔瞪着他,幼星的表情比阴沉的天空更难看:“多维尔,你到底怎么了!这完全不像你!”他站了起来,焦虑地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最后他意识到这样做什么都解决不了:“好吧,”幼星重新坐回了座位,他认真地对朋友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能够信任我,不过我向亚当发誓,不论你打算告诉我什么,我不会在你没有允许前告诉任何人。”

“好吧。”多维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将头向幼星的方向尽量前探,然后神经质地压低了声音,“我今天在维尔瓦的后院里呆了很久。”他直勾勾地看着伊斯戴尔,“那是个很冷很黑的角落,是两个柴垛的一个夹角,没谁能看见。”

“你看见了什么?”伊斯戴尔同样压低声音。他不断冒出冷汗,内衫又湿又黏贴在后背上让幼星觉得难受极了,但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伊斯戴尔有预感,他会听到某些根本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多维尔却沉默下来。他不停咬着手指,啃噬着指甲。幼星发现朋友仍旧在不停地颤抖,而此时房间里已经暖和得不像样。“我谁也没看到。我说了,”年轻人大喘了一口气,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就好像那根舒适的椅子上好像突然生出了倒刺,“那角落很黑黑暗,而且他们在柴垛的对面。”

“我听到维尔瓦和一个男人的谈话,那男人让维尔瓦寻找一个男孩——一个贵族男孩。他认为那个加拉尔就是他要找的人,但维尔瓦却说那个贵族男孩有可能是——米拉伊迪尔。”多维尔吞了口唾沫,他尽量避开幼星的视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他说,密泽瑟尔承认所谓的幼星仅仅是因为那男孩在寻求他的庇护。”

伊斯戴尔立刻站了起来,动作之大险些推翻了桌子。他的眼睛就像被点燃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篝火,“这不可能!”幼星红着眼睛,几乎咆哮起来,“那个该死的家伙!他在玷污大星见和星塔的名誉!”

“那男人提到他有一个主人——我认为他原本是一个沙弥扬人。”多维尔沮丧又难过,“不过,现在他和苏伦毫无关系。”

“密泽瑟尔不可能承认一个非萨贝尔人为星见——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甚至无法踏入星塔——星力不会承认一个异族。”幼星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冷笑着说道:“我以为这是苏伦森林中的常识——每个人都知道并且不会质疑。”

“但他甚至快说服维尔瓦,他说只有米拉伊迪尔才是他要找的那个男孩。”多维尔死死皱着眉毛,“他说得,好吧,我得说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得了吧。”幼星肆意嘲笑道,他的眼睛闪闪发亮,里面闪着恶意的光,“米拉伊迪尔的确是个萨贝尔人。”他斩钉截铁地开口,“没有任何人能质疑和改变他的身份——哪怕是密泽瑟尔都不行。”

“好吧。”多维尔平静了一些,他又喝了一大口茶,“那男人搞错了。”他笑了起来,甚至咧开嘴,“听到这一点我真是高兴坏了。”

“没什么好高兴的。”伊斯戴尔板着脸,“我们仍旧不知道那男人是谁——至于维尔瓦,每个人都知道他迟早会离开森林。”然后幼星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富含恶意的角度——多维尔甚至因为这个微笑打了个哆嗦,“不过,他永远无法再次踏入苏伦的土地。”

“哪怕死亡。”

“那声音听上去真是可怕极了。”年轻人说道,他努力回忆那深刻留在脑海中的冷酷的声音,“听上去陌生极了,”多维尔摇摇头,“至少我没有听过。”

伊斯戴尔拧紧了眉头,“那我们可能无法将他找出来。”幼星说道,他用指关节扣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吭吭”声,“并且我们也没有证据。他完全可以否认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多维尔犹豫了片刻。“我想有一个人也许知道那是谁。”他看着幼星,希望能在伊斯戴尔这儿得到肯定和支持,“那个半身人。”

“我觉得那男人和半身人打过交道——也许他也和加拉尔,就是那个麋鹿王国的男孩有过什么接触,不过这并不肯定。”

伊斯戴尔很快下了决定,“那我们也许可以找半身人问一问。”他说道,“那商人如果足够聪明,那就该知道他应该说实话。”

多维尔反驳道:“如果你突然去找那半身人——你之前从没和他打过交道!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好选择,那男人耳聪目明,并且听上去有很多人甘愿成为他的耳目,受他驱使——比如那个该死的维尔瓦老家伙。”

“……也许,我们有更好的选择。”伊斯戴尔突然微笑起来——这是今天多维尔所见到的幼星第一个真正的微笑,“的确,这个选择简直就是绝妙。”

他在朋友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吐出几个单词:“米拉伊迪尔,外来的法师,那颗迷失轨道的幼星。”

夏仲将看到一半的卷轴放回书架,阴雨让他丧失了所有离开房间的欲望,而潮湿和寒冷则让法师准备了成打的温暖咒,所幸星塔的炉灶和茶水让房间始终维持着一个舒适的温度,法师得以避免了在麋鹿王国的窘境。

法师在书桌上摊开了一份空白的羊皮卷,由秘金制成笔尖的鹅毛笔饱蘸掺合了秘银以及青金的龙血墨水。然后夏仲拿出自己的法术书和宝石粉末,他打算趁着这个阴雨无事的午后抄上几分卷轴——亚卡拉在最近一封信里请求他为亚卡拉家族抄写几分高阶的卷轴。

现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夏仲深吸一口气,他将识海最细微的波澜也平息下来,放空大脑,将魔力凝聚到握在手中的羽毛笔上,并且小心地导引到笔尖——

“碰碰。”

这个正打算工作的,可怜的法师那紧闭的房门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然后伊斯戴尔,另一颗幼星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米拉伊迪尔,你在吗?”

夏仲瞪着那滴正在羊皮卷上不断洇散的墨点,恨恨地用力将羽毛笔插回墨水瓶中。然后他站了起来。“伊斯戴尔,你有事吗?”他烦躁地提高声音,“如果是为了明天整理图书室的工作那我必须得说:我认为那工作大可以放到明天再说!”

门后伊斯戴尔的声音带着某些急促,“米拉伊迪尔,‘米约比尔’,开开门!是另外更总要的事儿!”

好吧,好吧!更重要的事儿!夏仲不得不朝门口走去,在拉开门的那一刻法师不无恶意地想到,“最好你确实是有什么值得我浪费一丁点儿时间的事!”

他猛地拉开门,然后挑高眉毛。法师眯起了眼睛,他双手抱胸站在门口,并不打算轻易放门外的两个人进入自己的房间:“午安,伊斯戴尔。我想你也许的确有事,不够或许你愿意为我介绍一下这位?我是说,你是谁?”

多维尔恭敬地弯下腰,“愿星空照耀您的道路,幼星。”他直起身,视线落在对方的鼻子一下胸口以上的地方,“我是多维尔,是伊斯戴尔幼星的侍从。”

夏仲有些意外地看着伊斯戴尔:“我以为你并没有侍从。”

“在森林中我们并不经常在一起,但根据传统,每一个星见都会拥有一个侍从,”伊斯戴尔笑了笑,意有所指地对夏仲说道,“当然,不久之后你也会有。”

法师为拜访者让开道路,“请进吧!”他在多维尔走进房间的一刹那重重地关上房门,“我必须说,除了茶水,我这里没有其他的食物。”

“我们并不是为了一场美好的下午茶而到这里来的。别忙了,米拉伊迪尔。”伊斯戴尔甚至来不及在桌子边上坐下,他直接地,毫不犹豫地对主人说道:“米约比尔,你有大麻烦了。”

夏仲的回应则是掀了一下眼皮,“噢,”他干巴巴地说道,“这可是个大新闻。”

“所以,”法师在听完多维尔结结巴巴的叙述——伊斯戴尔负责补充细节——之后,夏仲冷静地开口:“有一个蠢货,认为我是那个可怜的男孩,而密泽瑟尔承认我是一个星见仅仅是因为萨贝尔人打算庇佑我?”

“精确。”伊斯戴尔点点头,补充道,“他认为那男孩仅仅是一个替身,一个不错的幌子,但是真正的那个男孩已经得到了星塔的保护,毫无危险——他甚至和半身人有过接触。”

“你不知道那是谁?”夏仲将视线投向多维尔,他审视着着沙弥扬年轻人慢慢变得苍白的脸色——噢,他越来越紧张了,法师不得不遗憾地稍微移开目光,以防可怜的侍从承受不住压力而干出什么蠢事,“那个你偷听谈话的人。”

多维尔就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那样翕张着鼻翼,大口吸气,又用力地吐出来,“没有。”年轻人看上去可怜极了,他绞尽脑汁,结结巴巴:“我,我的确没有看见他们——我说过了!”他勉强提高了声音,“那地方很黑并且背向他们!”

法师怀疑地看着他,然后他说道:“好吧——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他不怎么真心地安慰道:“好啦,至少你能活着出现在我们面前,说真的,你真应该去感谢萨苏斯,要知道,一个偷听者被发现的下场并不比金手指被失主捉住的下场好多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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