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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纪历史学一百五十八章 新年2

越来越多的人涌出了家门。那些平日沉默并且严肃的沙弥扬人脱去平日里朴素且易于工作的短袍,换上了属于节日的盛装——它们通常有长及脚面的衣摆和繁复的刺绣,颜色并不是多么鲜艳,沙弥扬人喜爱青色,黑色,灰色以及那些纯正的艳丽的色彩,前者多用于男性的衣物,而后者则受到了女士的喜爱。

但即使在今天各种美丽或者庄重的衣袍中,星见的长袍也是极为醒目的。它们仍旧是黑色,但比起平常所穿的袍子,今天的色彩则格外微妙——与其认为是黑色,不如说是深沉到了极致的紫。而颜色最为纯净的长袍则穿在大星见密泽瑟尔的身上。

当阳光升起后的第一个卡比,星见们成群结队赤脚徒步前往卡尔德拉湖泊——他们需要在那里做一次象征意义的清洗——洗脸,洗手,洗脚,然后穿上崭新的短靴,这意味着萨贝尔人已抛弃过过去一年中所有的负累和痛苦,新的一年将重新开始。随后最为年幼的两个人——夏仲和伊斯戴尔得在太阳移动到贡弗雷维尔山腰之前在黄金树林中摘下足够多的枝叶——初生的,尚未完全展开的叶片被认为是最为优秀的上等品。

“这是一个艰苦的工作。”夏仲认为自己的脖子再这么仰下去迟早会听到颈椎断裂的声音,他做出切割的手势,半空中的一根嫩枝被无形的刀自树干上割断,慢悠悠地飘了下来。

“的确如此。”伊斯戴尔表示赞同,他正在将已经取下的枝条仔细地放进单独的木盒中,然后他数了数,“我认为我们还得需要二十,”他歪了歪头,不确定地说,“也许是三十?”

夏仲没好气地将落到手中的枝条递给他,“那我们就得把整座树林的新叶都得摘下来——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幼星耸耸肩,“那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我想当我们踏进村子时,阳光正好照在贡弗雷维尔的半山腰上。”

法师使用法术将一大堆木盒放上了谭森浮碟,然后伊斯戴尔吹了一声口哨——他的动作熟练极了,口哨声响亮得简直穿破云霄——然后幼星的萨迦内——因斯卡尔踩着稳重的步伐从树林深处慢慢走了出来,它来到主人的身边,用鼻子拱了拱幼星的手,并且张开嘴试图咬掉一根伊斯戴尔手中还没来得及放好的嫩枝。

“噢,好孩子!”幼星不得不将树枝举高,同时将求助的眼神抛向夏仲,“你赶紧放进盒子里,黄金树枝叶是萨迦内最爱的食物!”

“呿,呿!”伊斯戴尔的嘴巴撮起来发出了类似驱逐的声音,因斯卡尔顽固地围着他打转,甚至试图用两条后腿站起来,它将两条前腿搭在了幼星的肩膀上——“我认为可以放弃你手中那根,”夏仲不无调侃地说道,他完全没有向同伴伸出援手的意思,“我是说,它可是你一手养大的。”

终于拜托了萨迦内的纠缠——伊斯戴尔气喘吁吁地将枝条慎重地放入最后一个空木盒中,“黄金树叶对它们来说不算什么特别好的食物。”幼星安抚着失望的萨迦内,不断摩挲它的耳朵和头顶,强硬地,亲密地和它靠在一起,“这种植物蕴藏着太多也太强的力量——对萨迦内而言,”他看着夏仲说道,“黄金树可以增强它们的力量。”

夏仲挑挑眉:“但你刚才说这不是什么太好的食物。”法师精准地重复了幼星的话,“但是可以增强力量。”

伊斯戴尔点点头:“然后——它们会因力量增长得过快而提前死亡。”幼星珍惜地抚摸着因斯卡尔柔软的皮毛,他的眼神变得柔软:“据说在三年战争中,太多的萨迦内为了得到力量而拼命进食黄金树叶——它们也的确成为了战士最好的同伴,不过,战后,那些即使没有在战争中死去的萨迦内存活的时间也并未超过一年。”

夏仲换了个话题:“我想,”他指了指贡弗雷维尔雪山,“我们会赶不上时间了。”

“不要紧。”伊斯戴尔俏皮地眨眨眼,“有因斯卡尔在。”他轻快地翻上了这巨大动物的背脊,然后向法师伸出手:“它跑得快极了!”

无论在故乡还是在之前的旅行当中,夏仲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事实上,当他刚把手递到伊斯戴尔手中,便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身不由己地从地面上“扯”了起来,法师甚至以为自己被拽上了天空,但下一刻,重力便强迫他的身体极速下坠,落到一个温热的,极富弹性的动物脊背上。

“我以为,”在呼啸的风声中,夏仲不得不扯着喉咙在伊斯戴尔耳边吼道,“我会被摔出去!”

“因斯卡尔从未摔下过任何人!”幼星大声兴奋地回答,“没有什么东西还能比它跑得更快!甚至为摩尔卡特车架服务的角马也不行!”

的确。夏仲只觉得视野中的景象都被拉成了一道道黑色的速度线,他耳边传来了伊斯戴尔兴奋的喊叫,但法师却只注意到不论是森林,湖泊,还是人类亦或者是别的动物,所有的一切,包括有形和无形全都消失了,当一切混沌成一片时,时间毫无用处——

“所以我说我们准会赶在那之前回到村庄。”幼星的声音猛然惊醒了夏仲,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周围——阡陌交错,木屋彼此依存,而人们则向着星塔的方向赶去。

他不可思议地说道,“我们仅仅在刚才还在黄金树林!”他不得不四处打量以便再度确定自己的确回到了沙弥扬的村庄中,“刚才发生了什么?”夏仲感到好奇就快像潮水一般让他窒息了。

“因斯卡尔的速度很快。”幼星得意地说。然后他从萨迦内的脊背上滑下来,走到它的面前,从长袍中掏出了两片闪烁着黄金般光泽的叶片。这个神奇的动物立刻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幼星的脸,然后两下将树叶咽进了肚子。

“……我以为你说的很快是那种正常意义的。”夏仲僵硬着脸,他甚至现在都不能从惊吓中彻底回过神,“比角马要快,比林鹿要快——至少是符合我对坐骑的认知的。”

“抱歉。”伊斯戴尔笑眯眯地回答,同时拍了拍萨迦内的脖颈,这聪明的动物发出一种奇异的叫声,再度蹭了蹭幼星的脸,然后甩着尾巴脚步轻快地向黄金树林的方向跑去。

“我以为你衣襟对萨迦内有了了解。”幼星看着夏仲仿佛面具一般僵硬的脸感到抱歉似的笑了笑,“毕竟,这算的上是一种特别神秘,同时也格外受人喜爱的动物。”

“不。”夏仲木然地回答道,“我在任何一本关于动物的书上都没有看过还存在类似的生物——直到我看到了萨迦内。”

同伴的反应成功地让幼星感到了有趣,在进入村庄的路上,夏仲提前让伊斯戴尔感受到了新年的喜悦——他甚至无法闭上嘴停下笑声,每当幼星无意间看到夏仲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那张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却深藏无奈与郁闷的脸。

“没什么。”当伊斯戴尔终于笑够时,他们距离星塔已经不到三百安卡尺。幼星咳嗽了两声,他的眼睛亮极了:“米拉伊迪尔,你也总会拥有一头萨迦内。”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不管怎么说,属于你的萨迦内一定会到你的身边来。”

夏仲瞪了他一眼——“真是多谢了。”他嘀咕道,“我可不要那种——坐骑。”

“你不能因为它跑得太快就不喜欢它。”伊斯戴尔努力说服道:“事实上,萨迦内有非常多的优点,跑得快仅仅是其中相对来说不那么出色的地方。”

这个说法成功地吊起了法师的胃口,但夏仲身后缓慢移动的谭森浮碟告诉他,虽然说如果有谁胆敢忽视法师的意见那必然是伊斯戴尔,但现在他们得在枝叶上的露水干掉之前将所有的黄金树枝叶交给星见们,所以夏仲决定暂时不予追究。

人们的确已经聚集在了星塔前面那块平坦宽阔的空地上。长老和战士首领站在最靠里的地方,而老幼妇孺和男人们则像水波那样逐渐扩散开去,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话,男人在说,女人在说,老人在说,孩子在说。这里就像突然多出了无数的半身人,他们吵吵闹闹,哈哈大笑,人群中弥漫着快活的气氛。

眼尖的夏仲甚至发现了加拉尔和半身人的身影——他们实在太过好辨认,一个虽然穿着全套的沙弥扬男孩礼服,举手投足却像一个参加神殿祭典的贵族,而另一个看上去马上就能参加最为正统的宫廷舞会。

“你们来得刚刚好。”安斯特拉瑟匆忙赶过来,他甚至抽不出空来擦擦额角的汗珠,“我们正需要这个,来,幼星们,就快轮到你们出现的时间了,萨娜一会将会带你们到大星见身边去,没什么好紧张的,就像平常那样——”老年星见做了个手势,夏仲认出这代表平静和自然,“你们将会是最出色的那几个人之一。”

就像安斯特拉瑟说的那样,萨娜很快过来了——这位女士的衣摆看上去甚至比密泽瑟尔的更长,甚至拖到了地面上,但并不显得累赘,而是格外庄重和富有魅力。她神情严肃地带领着两个幼星避开人群,脚步匆匆地来到了大星见的身边。

“我看过新叶了。”密泽瑟尔在谈话的间隙中扭过头对夏仲和伊斯戴尔说道,他眨眨眼睛——哪怕是他,今天看上去也格外轻松并且高兴,大星见夸奖道:“非常完美,我想这会成为今天最受欢迎的礼物。”

这句话让伊斯戴尔喜出望外——以及虽然已经脱离了少年时期,但仍然不认为赞美是一件坏事的夏仲——虽然有点看不出,但实际上他的心情也因此变得相当不错。

人群的气氛逐渐感染了那些站在最前面的人——长老们和战士首领在闲聊着一些关于天气和收成,新年和祝福的事儿,琐碎但并不让人厌烦,反倒是从中感受到无限的喜悦——而这种喜悦在大星见带着两位幼星走上场地中特意搭起的高台时达到了顶点。

夏仲有些迷茫地看着台下一张张或者陌生或者熟悉的面孔——它们几乎全然写满尊崇和敬畏,还有发自心底的,满满的喜悦——“密泽瑟尔啊!”人们以最大的声浪呼唤着大星见的名字,“密泽瑟尔!”

这是巨大的,响彻天地甚至足以传递到苏伦森林之外的声音。

除了星见们之外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半身人和加拉尔——他们单膝跪倒,在不久之前的喧哗,那些谈话和笑声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宽阔的广场上只能听到风声作响。密泽瑟尔踏前一步,他面色庄严地举起黄金树枝叶——夏仲注意到这似乎是一直放在大星见房间里的那一枝。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当密泽瑟尔举起那枝叶开始,所有沙弥扬人按住左胸,深深地低下头——哪怕是那位远归的游子,是那位曾经口出狂言的妄信者,此刻,无人能与密泽瑟尔所抗衡。

“从天地初始,”他轻轻挥动手中的枝条,点点露珠渐渐从叶片上滑落下来,“至群星终结;”

“从新叶之初,”水珠越来越多,密泽瑟尔仿佛只是百无聊赖般抖动手腕,但站在他身后的夏仲惊讶地发现,这些仿佛来自虚空中的水滴并没有坠落到地面上,而是颤巍巍地漂浮在半空中,越聚越多——“自叶落之末;”

“万物飘荡于亚当弥多克河流之上,他是撑船之人,行船之人;他掌管命运与光阴,他的眼睛是时光之轮,他呼气即是诞生,他吸气即是死亡;他睁眼为春,闭眼成秋;美貌于他毫无意义——因他已见白骨;他不会为诞生喜悦,亦不会为死亡伤悲——因一切于时光都是虚无。”

那些自枝叶上飞溅而下的水珠已融汇到一起,变成了一张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水幕。

“吾等是持杖之人,时间与命运之神的侍从与学徒;吾等尊奉亚当的旨意,为沙弥扬人指引忧患与喜乐,指引降生与灭亡。”密泽瑟尔一边念诵一边停下手中的的动作,他慎重地将枝叶轻轻地放在水幕之上,“吾恳请您的庇护,愿你的恩泽化为愿星月之光照耀苏伦森林;我将化为你的骨与血——”水幕中的枝叶开始慢慢地融化,一丝丝绿意渐渐渗入水中,“我将化为你的手杖与航船,我将扶持你,我将承载你——”

“愿星辰永远庇佑你的仆人。”

枝叶最后的线条也消失不见了,而最初清澈的水幕此刻似乎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绿色湖面,当大星见吐出最后一个字眼儿时,这张完整的绿色湖面忽然分裂成为无数细碎的水滴,它们向着依然跪倒在地的沙弥扬人飞去——“到这儿来。”密泽瑟尔突然疲惫地对夏仲说道,戴上你的额冠到这儿来。

夏仲却无法挪动他的双脚,他呆呆地注视着密泽瑟尔,仿佛预见到了什么可怕的未来,法师不断摇头,甚至目露哀求:“不——”他低声说道,“密泽瑟尔,你不能这么做——”

台下的沙弥扬人中传出几声极为激动的巨大的喘息。

“这是你的命运。”大星见只是如此直接而坚决地回答他,而伊斯戴尔则为他戴上了那个特殊的额冠——来自不久之前奇妙的仪式上密泽瑟尔的赠礼,他轻轻推了夏仲一把,声音里带着了然,喜悦,与微不足道的遗憾。伊斯戴尔悄声说道:“米拉伊迪尔,你身负重任。”

大星见拉住他的手,就像一只巨大的铁钳那样不容他反抗地将他拉到了最后的那团尚未散开的水幕前,“说点什么。”苏伦的主宰者催促道,“碰碰它。”

夏仲在那张特殊的绿色镜面里看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倒影。他抓下头上的额冠,在其他人没来得及阻止之前将叶片轻触镜面,同时法师近乎喃喃自语:“星辰照耀你的道路。”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额冠吸入了镜面之中。原本平静的水幕顿时变成一壶烧开的水不断翻腾挣扎,密泽瑟尔奋力将夏仲拉回身后,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最后这水幕猛地缩成了一团,在半空中悬浮径直近半个卡尔之后,向四面八方猛然炸开!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些水滴没入森林,没入村庄,没入整个苏伦,甚至没入沙弥扬人与萨贝尔人当中,片刻之后,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极度喜悦的欢呼——

“亚当啊!仁慈的亚当啊!”人们举手欢呼,他们拥抱彼此,不管身边到底是谁——“感谢亚当!感谢星见!”“这是伟大命运的预兆啊!”沙弥扬人陷入狂欢的边缘,他们不断向身边的每一个人重复一句话,“伟大的,无可匹敌的轨迹将要从今天开始!”

夏仲呆呆地注视着不远处人们近乎爆裂的庆祝,他忽然发现有个绿色的东西向他慢悠悠地飘入了他的视线当中,法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顶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额冠缓缓飘入了他的掌中。然后就像受到了什么牵引,夏仲,这位苏伦森林的米拉伊迪尔抬起了头,撞进了密泽瑟尔黑色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听到对方轻柔地说:

“你已手握命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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