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纪历史学第一百七十二章 兄弟5
大个子昆斯安静地跟在伊托格尔的身后,按理说,他这样的体型根本不适合在森林中活动,无处不在的树枝,不管是常见的切尔斯枫树,妖精红毛山榉木,白杨,橡树,云杉,椴树,栗树,还是苏伦特有的品种,在这片大地上,无不生长得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寒冷也只是让它们的枝条变得更为粗壮和颜色深郁。更别提那些几乎要占据每一处裸露地面的灌木。
但昆斯仍旧安静灵活地跟在伊托格尔不远处。他的身体柔软地不可思议,大个子尽可能地避开那些会发出巨大声响的枝叶,他落脚轻盈无声,留给追踪者的痕迹少之又少,动静甚至不比一只林鹿造成的声响更大些——这让沙弥扬男人都忍不住向他投去赞许的一瞥。
“大人。”昆斯过于宽大厚实的****是最好的共鸣腔,以至于他的声音听上去嗡嗡作响,“我们还得在这里呆多久?”
“好像你们都在问我这个问题。”伊托格尔拨开挡在面前横生的枝条,“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奥尔德尼想到一块儿去了。”
昆斯选择了一处没有青苔的树根落脚,“不会有人喜欢和那个变。态呆在一起。”昆斯直言不讳地说,“不过我确实不喜欢这里。潮湿,连绵的阴雨,还有讨厌的森林——还有这儿的人。”
“森林是个好地方。”伊托格尔容忍了昆斯的冒犯,“所有居住在苏伦森林中的人都得依靠它取得食物和庇护——包括我。”
“然而您还是离开了这儿。”昆斯耸耸肩,“要我说,最好的地方还是拉法尔斯草原。”
“那是你的故乡。”伊托格尔淡淡地说,任谁都能明白他的不悦,“而这里是我的故乡。”
“然后你打算在这里来上一把大的。”昆斯完全不在乎对方的表情已经变得危险,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大人,别拿那些废话敷衍我,就像你不能敷衍那个法师一样,也别想能敷衍一个蛮族。”
“那些自诩文明世界中的大人们要听到你这么说,准会马上晕过去。”伊托格尔说道:“不过确实瞒不过你——否则我就不会带你来这儿啦。”他停下脚步,四处看看,满意地点点头,“昆斯,将东西拿出来。”
蛮族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没谁能将我们瞒过去。”他麻利地解下背上的布包放到地面上,然后小心地解开——里边只有一个黑黢黢的,毫不起眼的瓶子,大约它唯一的价值就是材质——它是一个玻璃瓶。
伊托格尔以一种格外谨慎的姿态将瓶子拿了起来,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似乎这样也能将所有的情感——些微的愧疚与遗憾,更多一些的恐慌与畏惧,再多一点儿的紧张,然后是几乎占据三分之二的狂热和兴奋——男人素来稳定的手指甚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冷静点儿伙计。”伊托格尔喃喃自语,他像一条濒死的鱼那样张大嘴大口呼吸,尽可能吞咽下更多的空气,试图用呼吸让自己稳定下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一卡尔过去,伊托格尔终于让自己保持了最基本的镇定——至少他的手不再颤抖了。
男人谨慎地拔开玻璃瓶的塞子,然后小心地将它倾倒入脚边一条毫不起眼的潺潺小溪之中。他亲眼看到最后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消失在瓶口边缘时伊托格尔站了起来。男人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脚下的溪水向着远方迤逦而去,伊托格尔在脑海中绘出水流的前进的方向——它将流过几棵山毛榉树,然后在凹陷处汇成一处小小的水湾,当然,这还不是水流最终的目的地,它继续前进,直到汇入卡尔德拉湖中,在那之前,这水流和其他几条溪流满足了整个苏伦居民用水的需要。
“那是什么?”昆斯沉默地注视他直到伊托格尔完成这一切,蛮族以一种相对他的形象来说极为不符的谨慎问道:“大人,我觉得你似乎……”大个子最后闭上了嘴巴,因为沙弥扬人的眼光。
伊托格尔转身离开,“走吧,我们在这儿呆了太久的时间。”他拍拍昆斯的肩头,“至于这是什么——也许是能让你尽快离开这里的方法?”
伊维萨在黑暗的森林中停下了脚步。
他感到亚麻内衫已经彻底湿透并且紧紧地粘在皮肤上,湿冷并且黏腻的感觉极为不适。伊维萨极力说服自己忽视这个,顺便把透支的体力和疲惫的精神也一并忽视掉。
“我们已经走了六个卡比或者更久的时间,离村子大约是三安特比。”巡林队中的某个人过来告诉伊维萨,“我们需要在这里过夜吗?”最后年轻的副手问道。
“不,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往回走。”伊维萨努力把最后一丝力气从身体内部压榨出来,他晃晃快陷入混沌的脑袋,“如果顺利,大概可以在天亮之前回到村子里。”
副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伊维萨,”他忍不住说,“很多人都疲倦得迈不开腿,林鹿也是——它们需要得到足够的休息。”
这一点让伊维萨犹豫了片刻,但很快巡林队的首领就坚决地开口:“留下几个人照顾林鹿,其他人跟我回去。”
副手为难地看着他,但伊维萨的脸色让他意识到首领的意思无从改变。副手只好耸耸肩,从伊维萨身边走开。
“我们的确很累了——包括你。”贝纳德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晨星的忧虑甚至快有了实体,“伊维萨,”她走近他的身边,“我们应该先休息——你平常不会轻易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
伊维萨闭上嘴巴,等其他人都离得更远一些时巡林队的首领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忧虑:“我们不该在现在离开村子。”他的脸色难看极了,“但是——每个人都希望我们再到森林里来寻找不可能找到的失踪者。”
晨星的脸色不比伊维萨的要好——“你在暗示什么?”贝纳德烦躁地坐了下来,“听着,伊维萨,我的朋友,”她将心浮气躁强压了下去,“你已经来到这儿了,那就让我们按照正常的程序来,好吗?”
“现在开始扎营,派出警戒,照看林鹿并让自己吃饱,然后第二天收拾好一切再原路返回?”伊维萨反问道,“回到村庄刚好可以吃上一顿晚饭?”
晨星点点头:“你要求一群在森林中跋涉了三安特比的人立刻再走上六个卡比或者更长的时间——甚至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回到村子,我想最为疯狂的首领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伊维萨不断地摇头——他无法说出真正担忧的问题,因为那意味着也许他将要失去唯一的亲人。“你是对的,但我有我的理由。”他站了起来,将大弓和箭囊重新背回了背上,再检查了一遍腰带,确保直刀好好地呆在应该在的地方,“但是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必须赶回去。”
晨星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女士叹了口气,她也像伊维萨那样重新将武器装回了身上,“我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回去。”她低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但我相信你。”贝纳德叫住一个年轻人,“让加德过来。”加德就是那位副手。
“你不必如此。”伊维萨看着贝纳德老练地检查着箭囊中箭支的数量,“这里也需要人手……”
“那么需要的也是你而不是我。”女士回答道,“而我是米拉伊迪尔的侍从——本该一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加德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他甚至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水囊。
“听着,”贝纳德简短地吩咐道,“你带着巡林队的其他人扎营,然后天亮之后再出发——确保没有人掉队,没有林鹿受伤,提高警惕。”
副手大吃一惊,“难道你们现在就要离开吗?”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可是现在已经天黑了!”
“那不重要。”伊维萨示意帮他把自己的坐骑牵过来,“我认为你能做好这一切。”
很快有人将首领和晨星的坐骑牵了过来,它们吃了一点燕麦和黑豆,恢复了不少精神——至少能带着两个人穿越夜晚的森林回到村子。
他们很快出发,并且把其他人抛在了脑后,当人声彻底被穿梭在森林中的风声取代后,贝纳德低声问道:“你知道更多的东西,却不愿意说出来,对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我会说的。”在解决了所有问题之后。
“别试图欺骗我,伊维萨。”晨星驾驭着林鹿让它避开一根突起的树根,“更何况,你实在说不来什么谎。”
枝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而你知道的部分。”
“……不行。”
“那就走着看吧。”晨星坚定地回答:“你总会说的,”她的目光穿透了黑暗投射到伊维萨的脸上,“你总会说的。”
昆斯永远走在伊托格尔稍后几步的位置——从他被男人自奴隶市场中购买开始。这个蛮族将伊托格尔看作值得奉献生命和忠诚的主人,因为前者不仅把他从糟糕透顶的地方解救了出来,还重新给予了蛮族荣誉和地位。
“记得不要将今晚的一切说出去。”伊托格尔忽然失笑,“噢,抱歉,我忘记陪伴我的是你了,昆斯。”
“谨慎什么时候多不多余。”昆斯回答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祭祀之地——如果没有猜错,这场戏才刚刚演到了高。潮。”
夏仲的谨慎没有白费——一前一后到达的魔法箭击穿了护身的法术,但却没能对伊斯戴尔和他自己造成任何伤害。
但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他们无法使用空间门,糟糕的天气让飞行成了一种折磨——“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幼星尽量让每一个口型都足够清晰,“我们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
“那就下去!”夏仲喊道——他这么说,同时也打算这么做——法师接二连三地撕开卷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咒语:“火球术!”
无数巨大的火球瞬间出现并立刻扑向了地面,火焰终于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了绝对的胜利——它驱离了水元素,烤干了水坑,甚至让湿透的木头也燃烧起来,大火很快冲天而起,夏仲和幼星不得不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你在干什么!”伊斯戴尔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抓住了夏仲的手——在空中想要做到这点可真不容易——“这里是祭祀之地!”幼星的愤怒和惊恐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明显,“你打算让每个沙弥扬人都疯掉吗?”
“对!我们最好安安静静地飞下去,然后下面有一个法师,两个弓箭手和一个盗贼——或者更多的人!”夏仲没好气地回答,同时不忘小心地为自己和幼星补上法师护甲——他可不会认为弓箭手们只有一支魔法箭。
“……但是现在祭祀之地快被你毁了!”伊斯戴尔看着底下那片开始向更多地方绵延的火焰,欲哭无泪,“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判有罪的萨贝尔人。”
“你得有命接受审判才能成为第一个有罪的萨贝尔人。”夏仲说道,“现在还是先考虑怎样才能尽快远离死神的车架。”
当伊斯戴尔正在担心未来的惩罚而夏仲正在为保住性命思考时,地面的佣兵正在狼狈地和大火做着搏斗。
“我听说这里是苏伦的圣地之一!”梅瓦吉西瞪着自己被火熏黑的皮夹说,“那现在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哪怕是法师阿伯丁——他们敢在这里动手正是因为算准了萨贝尔人的弱点,这里不仅是沙弥扬人的圣地,同时也是萨贝尔人的——三年战争中死去的星见就被埋葬在这里。
但现在,那两个还飘荡在空中的萨贝尔人其实只有一个干了些什么?阿伯丁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场依靠他们显然无法收拾的大火,“我们必须离开。”法师脸色阴沉地说道,“再晚一会儿,那些沙弥扬人不仅能发现萨贝尔人,也能顺便发现我们。”
——的确如此,从远处沙弥扬人的村庄出来的叫声甚至已经飘了过来——佣兵只好放弃将要到手的猎物,如果再不离开,他们的位置就会从猎手变为猎物。
“没关系,”法师喃喃自语,“我们总有见面的那一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