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阳打发菡福去投拜贴,与管家收拾停当,在前堂简单吃了早饭。管家在店前看菡福有没有回来,看到从街东一人骑马慢行而来,朝店里喊道:“那边过来的莫不是二公子?”
殷明阳也来到街中,那人也将到近前,看到二人叫到:“哥哥,您怎么来了?”来人正是殷明月,来到近前下马便问,“母亲大人安好?又让娘和哥哥担心了。”
殷明阳笑着一把拉起他,“只是家人想你急切了,进来说话吧。”三人往店里走,殷明阳看到有两人满头大汗从不远处跟过来,一人在斜对面停下,一人从店前过去往西匆匆而去。
殷明月也看了一眼,边走边说,“一路跟着我来的,这多亏了他们送的马。”一边握拳捂嘴一笑。
三人进了房,管家关上门。殷明月收住笑容,跪向殷明阳,“这几年辛苦哥哥家中操持,侍奉母亲。弟弟这次估计惹祸了。”
殷明阳连忙将他扶起,一旁坐下,“我的好弟弟,你莫要担心,你没事就就好。你把事情前前后后详细告我,你究竟有没有杀人,若杀了,都杀了谁,怎么杀的,若没有,人是怎么死的。有我和九叔在,咱们定会平安到家。”
管家一旁给二人斟上茶水,一杯递与明月:“二公子莫着急,喝口水,慢慢讲。”
殷明月接过茶水:“我没有杀人”,然后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与二人。
“出事之后,我连夜向怀州来,打算尽快赶回洛阳,不过在路上想了想,这事出的蹊跷,他们不会干休,我折腾一天,累的不行,再连夜赶路,后面遇着什么事就没力气应付了,索性在林子里睡了一宿。第二天才到阳亭镇,就遇上了外面那两人,应该是姓刘的他们派的人,我估计进了阳亭镇就被他们盯上了。我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人,会不会对我动手,万一人多,出了镇上我更难办。我索性假装不知,就在客栈住下,在房间做好机关,等他们动手。结果等到半夜也没有动静,我小睡了一会,到四更左右,我悄悄翻窗出去,把他们两匹马都牵了出去,没想到他们两个挺警觉的,我刚出了客栈,他们就追了出来。他们两个脚力不错,奇怪的是他们只追不喊。我想了想便拨转马头往镇东跑,往后看他们只有一个人追我,另一个往西去了。我跑出去三四里地,看他没跟上,找了树林把一匹马栓在林中,然后往回来。迎头冲他去,他见我拔剑冲过去便闪在一旁,还是在后面跟着,不一会我就追过了另一人,那人也没什么动作,本来他是急行,见我过去,脚步倒慢了下来,离的远了,他就快,离的近了他就慢。我干脆就快一阵,慢一阵晃晃悠悠的进了城,然后遇见遇见你们。”
听完管家先开口:“此事颇为蹊跷,前后皆有不合理之处。”
殷明阳笑道:“我也是这般想”,转问明月,“你觉得那刘静山剑法如何?”
殷明月回:“他出手两次,与我交手只那一招,剑来势如惊雷,有破空之劲,收剑身形飘逸灵动,平生罕见。”
殷明阳听的眉头一紧,转而又笑道:“飞龙剑人称天下第一,奈何你不得,反被你伤,你如今扬名立万了。”管家一旁手捋胡须也笑了起来。
明月气道:“你们莫取笑,我哪里是他对手,我只奇怪他那一剑我本挡不住,当时不知为何后继无力,侥幸不被他所伤,事后想来怕的不行。”
明阳道:“我替你说完吧,如你所想,刘静山应是有伤在身,不是你运气好,是有人为之。”
殷明月不解,管家也是一头雾水。
明阳继续道:“此事若是意外,那就太荒唐了。若是陷害,那同样是破绽百出,怎么就死了一只鸟,有人打架,你去劝架,刘三公子就不明不白的受了伤,又死了,从头到尾说出来谁人肯信?”
管家道:“这么说,这件事就好解决了。”
殷明阳摆了摆手,“现在最麻烦的是迎春客栈死了人,一把火烧了东陶镇,这下让之前的荒唐变的一点都不重要了。有两个关键问题,兜这么大圈子,若是要杀二弟,哪用这么麻烦,要么是想杀二弟的人没有杀人的本事,要么就是不敢杀。另一个就是,东陶镇活下来的只有灵云道长和刘静山,至少有一个人在撒谎。”
殷明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殷明阳看了看他们道:”既然是冲着我们殷家来的,咱们也不用躲,我让菡福下帖后自行离去,咱们三人武威镖局走一趟,会一会诸位英雄。”
说罢,三人径往武威镖局而去。
殷明月路上遇见的两人正是平四海派去的人,先到之人已向镖局众人把路上之事详说一遍。众人已商议多时。这边张不凡说道:“”青松观灵云道长有恩与我,在下任凭差遣。”
灵丘道:“多谢张兄弟”,又转向慧远大师,“慧远大师德高望重,还请大事主持公道。”
慧远大师还未答话,刘护卫便开口:“殷家小子杀了我家公子,我本已是死罪,留着贱命就是要抓他回去,是杀是留,也要我家大人决断。”
刘静山看了看他,也对慧远大师道:“若不是出了人命,我叔父也不愿与殷家纠缠。若他殷家讲道理,把殷二公子交与我,虽不敢保他活命,但我会尽力在叔父面前保全。其他任凭大师做主。”
其他人也是随声附和,都说来了就不能让他们走,一时群情激奋。慧远大师欲出言安抚,这边又听门下来报,殷家三人登门拜会。慧远便要起身,旁边平总镖头道:“大师且慢,若是平时,我自要亲自迎接,但今时殷家兄弟是来谢罪,再去相迎恐怕不合适吧,且我门下也死了这些兄弟。”
慧远四下看看众人,只得作罢。
说话间殷家三人已进得院子,直向前厅而来。其实殷明阳并不常在江湖走动,此间众人对他多是闻名,不曾见过,心下倒有些期待,看看这名扬天下的殷家大爷是怎般的人。殷明阳进得厅来,明月与管家分立左右。众人打量三人,只见中间这人身着缎面白袍,淡紫镶边,下摆金秀祥云六朵,头戴小方巾,上扎紫色飘带,面白如玉,清秀俊朗,眉目含笑,让人看了就觉便觉亲近。众人暗叹,天下竟有如此俊美风流人物。右边一人二十岁上下,一身青灰,左手持剑,背搭一长包,也是生的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只是目色深沉,不似二十岁的年轻人,面色又透着精怪的邪气,想来就是殷家老二。左边的人看起来四十五六,老成持重,精气内敛,腰跨重剑,左手持另一把青鞘宝剑,盘刻青鸾。殷明阳看了下厅上众人,抱拳施礼:“在下殷明阳,见过慧远大师,平总镖头,和众位英雄,有礼了”。明月与管家一同施礼。
慧远见平四海没有立即答话,本一直存心调解此事,便接过话说:“乐师别来无恙,老夫人近来可好?”慧远并未以江湖人身份称呼,而叫官称。
殷明阳答:“多谢大师,家母尚安,惟念二弟,夜夜思之,才命我来促二弟速归,莫路上贪玩耽搁。不期与大师与各位英雄一聚,何幸之至。”
慧远道:“贫僧云游途中,东陶镇至此先后遇灵丘道友,刘大侠一行,张大侠,封道友,在平总镖头搅扰。”介绍一遍。转向平四海道:“我们请殷乐师坐下说话吧”。
平四海适才不知在想什么,自三人进厅就没什么反应,这听的慧远说话这才面无表情的答:“三位请坐”。
殷明阳道:“谢总镖头”,走到右首然而并立即坐下,转向刘静山等抱拳说道:“久慕河北飞龙剑天下无双,无缘拜见,今日有缘得见,果然气宇非凡。不幸听闻令弟与几位兄弟遇难,期间还与吾弟有些误会,个中缘由,定助诸位查明清楚,今日来特向刘大侠赔罪,改日我再亲自到刘府向刘大人请罪。”说完落座。明月与管家只站身后,并未落座。
自殷明阳进门,刘静山一番打量便已心生好感,又听殷明阳客套恭维,便又去七分气。但听到误会二字,其他一概抹去,甩个干净,登时火起。起身道:“侠字不敢当,但在下自拊分得清是非,讲得通道理。令弟杀人是我与灵丘道长两人亲眼所见,我等一行,六人丧命其手,又火烧东陶镇,手段何其毒辣。如今你轻描淡写一句误会就算了么。之前我等商议,也是慧远大师说和,你殷家一向门风清正,之要把令弟交与我手,向家叔赔罪,我也愿在叔父面前周旋,保他一命。你若一心包庇令弟,虽说你殷大公子名震天下,在下也要斗胆请教了”。刘静山虽是心有怒气,一番话说的是要剑拔弩张,但语气仍是平淡无奇。
灵丘道长这边也是接话:“殷公子,令弟可是在我眼前杀人,贫道年近花甲,与殷家素无仇怨,岂会平白冤枉了他,就算老朽糊涂了,刘大侠也是英明远播,并不在你之下,决不会信口雌黄。你把人交与静山,我受之伤,也不计较了。再替平总镖头做个主,若静山带殷二公子交刘大人处置,无论生死,请平总镖头也不要再计较,刘府自有交待,不知平总镖头给不给这个面子。”
平四海这边接道:“不敢烦劳刘府交待,我门下几条贱命自是比不得三公子尊贵,把人交与刘府,此事便是有个了解,此事与殷家再无干系,若刘大人仁慈,留殷二公子活命,我等也不再找后帐。殷公子,你看如何?”又向慧远大师道:“大师,我等如此退让,可算公道?”
慧远大师几日来都在盘算如何说和,眼下却是一见面成了这种局面,几人轮番说话都在情理,有心保全殷明月却不知如何开口。正欲打个哈哈,殷明阳已竟开口,却并未起身,仍是面色如常,面露微笑道:“是在下的不是了,进得门来未能先听众英雄直言,了解此事缘由,听了家弟一面之词,说话鲁莽了。今日两厢照面,对质清楚,看是误会,还是吾弟恶行,再做决断如何?”
慧远大师这才反应过来道:“乐师所言极是,人已到此,不妨对质清楚,各位都是江湖有身份之人,道理都是讲得通的,不要因误会伤了和气。”
平四海急道:“这有什么好对质的,莫非是灵丘道长和刘大侠合起伙冤枉他不成。”
殷明阳之看了看灵丘与刘静山,没有立刻答话。一直没说话的张不凡道:“平总镖头,你可知殷大公子的名号?”
平四海不知何意,张不凡接着说:“十年前群雄战太保,殷大公子一己之力挡五路人马,自此义薄云天的名声传遍天下,一手凤凰剑傲视群雄,人称两旬明阳平四海,平总镖头,听明白了吗,您只是人家名号的尾巴,人家怎么有兴趣跟自己的尾巴说话呢。”
众人大多听过殷明阳的名号,但对来来由并不都清楚,一时好奇起来,一边看看殷明阳,一边看看张不放,最后都看着平四海,都是瞧热闹的样子。
平四海听得张不凡挑拨,怒气上头,便要发作。殷明阳马上抱拳对平四海道:“总镖头,失礼了,江湖人胡乱称呼的,在下是愧不敢当,也从未认过,平总镖头不要在意。”而后冲张不凡施礼道:“阁下箭出如电,百步追魂的神技在下仰慕久已,当之无愧神箭二字,不似在下,徒虚名而已。”话锋一转又问:“只是不知阁下与此事有何瓜葛,是为见证,还是吾弟亦有得罪之处?”
张不凡拱手道:“殷公子抬举了,在下与二公子不曾有隙,只是我灵云道长有旧,昔日得受颇多指点,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宜。如此算来,灵丘道长我也要尊一声师叔的,途遇道长遇难,便在前侍奉听其吩咐,以尽情谊。”
殷明阳道:“神箭先生至情之人,在下敬佩。”站起身来向刘静山道:“静山兄,在下有一事请教。”
刘静山道:“不敢当,公子请问便是。”
殷明阳道:“当晚静山兄出手之时,屋里之人是何状况,可有争吵之声?”
众人向刘静山望去,刘静山道:“我一行之人,都倒在地上,身上有剑伤,躺卧各处,当时认为皆已遇害。”转向灵丘道:“晚辈确是应该先仔细观察诸位状况,然后与之周旋,只是事出紧急,当时又其在心头,行事鲁莽,未及思虑,幸好道长吉人天相,在下惭愧不已。”说完拱手一拜。
灵丘道:“静山莫要自责,当时你出手果断,若要犹豫,反被殷明月所伤,更得不偿失。”
刘静山再拜。
殷明阳道:“道长所言甚是,换做在下也是如此一般。静山兄在窗外之时,可知屋内发生合适,又听到房内有什么动静,说了什么没有?”
刘静山道:“我听到那白长风说,人果然是二公子杀的。我当时想,二公子能轻而易举杀了众人,定有过人之处,遍趁他回话之际,突然下手,想要一举擒下,却不知身已中毒,气劲不至,反被令弟所伤,这样想来也不难理解众人会受制于二公子”。说罢转向殷明月道:“二公子手段了得,在下领教了。”眼中射出一道冷光。
殷明阳又问:“这么说静山兄是没有亲眼见到明月杀人了,也没听到明月亲口说杀人之事了?”
刘静山欲要说话,灵丘道长面带不悦道:“殷公子的意思是老朽污蔑二公子了?”
殷明阳笑了笑说:“道长勿怪,在下只是与诸位推敲此事细节,并非与我二弟强行开脱,以道长的身份地位,断不至故意构陷。仅凭诸位所见所虑,换做任何人也不会觉得我二弟有冤枉之处。现下先不说明月有无罪过,明月离家三年,各位也不乏有儿女之人,母子思念之情,都能体会一二。想我母亲,儿子外出三年有余,正欲相见,却被人带走,假若一去不回,岂不让人悲痛欲绝,所以还请诸位英雄体谅,让我带二弟回去,与家母见上一面,一来解家母思念之苦,二来我二弟也算尽孝,为人不过忠孝二字,望诸位成全,待家母见过二弟之后,在下亲上河北,登门谢罪,在下虽少在江湖行走,却对江湖朋友从未食言,慧远大师,平总镖头,灵丘道长,刘大侠,诸位可否勉为其难,在下谢过了。”
慧远边听边点头,殷明阳说话在情在理,本想着借机打个圆场,平总镖头抢过话来道:“说来说去,绕了一大圈,还是想就这样把人带走了么,你把我们当什么,我是个粗人,管不了你这许多,就算刘大侠放你们走,我可不会放,今日来了我的地盘,管你是天王老子,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平四海这样一说,就没人再说话了,虽然有这些已经被殷明阳说动了,但大多数人还是和平四海的意见一致的。有一段时间没人说话,气氛就有些压抑。有的人觉得马上就要动手了。手都放在兵器上,就等平总镖头一声令下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