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轻身腾空时,袖子低下有一团……银光。”
焱飞煌顿了顿,续道:“……如果我没看错,那正是暴雨梨花钉。”
暴雨梨花钉!
当世暗器之冠!
胡铁花惊道:“真是那件东西?”
焱飞煌道:“我至少有九成把握,不过你一向运气不差,说不定刚才便是我看错了。”
虽然他这么说,可胡铁花不敢这么想。
若真是暗器之冠暴雨梨花钉,那他还真要吃大亏,甚至赔上一条小命,想到这一点,胡铁花也不计较焱飞煌之前算计他,道:“这少女的来历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吧?”
焱飞煌道:“猜得八九不离十,……你惹上她,便是惹上大事了,即便是你好朋友楚香帅在这里,也未必敢惹她。”
胡铁花道:“我倒要听听,这女孩又什么大来头。”
焱飞煌笑了笑:“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最宠爱的孙女金灵芝……多半不会错。”
胡铁花喃喃自语:“难怪她会追风十三式,这小娘皮确实没有几个人惹得起她。”
金灵芝本人倒还好,至少吓不到楚留香,也吓不到胡铁花,但惹了金灵芝就等于惹到了金太夫人。
金太夫人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再加上二十八个外孙。
她的儿子和女婿有的是总镖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只有一个弃武修文,已是金马玉堂,位居极品。
还有一个出身军伍,正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
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只因其中第七个女儿已削发为尼,投入了峨眉门下,承继了峨眉苦恩大师的衣钵。
这个女儿便是还珠大师,金灵芝的峨眉剑法便是从她七姑身上学来的。
所以说,谁要是惹了这个金太夫人最宠爱的小孙女,绝对是捅了马蜂窝。
这样的人物只要不去惹别人,世人已是该烧高香了,若是别人来惹她,便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
胡铁花道:“万福万寿园似乎更华山派没有交集,这金灵芝又怎么会学到清风十三式。”
焱飞煌神情怪异的道:“她自然不该学到,即便学道了也不改让她使出来,即便使出来也不该有活口看见……”
言语间视线流转,不该看见,但他们两个偏偏都看见了。
“……不消说,这下我们摊上麻烦了。”
胡铁花道:“不行,这事我得提醒华山派。”
焱飞煌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好不容易摆脱了小亚男,如此一去不怕羊入虎口。”
胡铁花顿时焉了,悻悻道:“这也是。”
焱飞煌道:“你还忘了一点,清风十三式当今天下只有三个人会,如果要泄露,源头只是这三人。”
胡铁花道:“难道没有可能是清风十三式的秘笈失窃?”
焱飞煌淡淡一笑:“若是如此,那就有人要倒霉了。”
胡铁花脸色有些不自然道:“谁要倒霉。”
焱飞煌淡淡一笑道:“胡兄,世人都当你是个玩世不恭,为人莽撞的糊涂蛋,可我却不这么看。很多事你明明都知道,都清楚,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点不但我明白,那个要倒霉的人也明白。”
胡铁花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人虽然可恶,却也有几分顺眼。”
胡铁花自然明白若真是清风十三式的秘笈失窃,最倒霉的不是华山派,而是楚留香。
普天之下,除了盗帅之外,有谁能盗出清风十三式的秘笈,普天之下除了楚留香,又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做。
华山派已经不是多年前枯梅大师独立支撑的那个败落的大派,而是现如今七大派中数一数二的大派。
金灵芝或许仗着万福万寿园的势力,能够搪塞过去,但即便如此也不敢公然用出清风十三式。
甚至以万福万寿园的势力,华山派可能和金太夫人达成和解,把这变成一场交易。
然而盗出秘笈的人,下场一定不会很好。
胡铁花道:“若是清风十三式真的被盗出来,也绝不会是老臭虫做的。”
焱飞煌道:“你是他的生死之交,你自然会相信他,可是除了你还有谁肯相信他,现如今的年轻一辈,还有谁比香帅更有名望,还有谁比香帅武功更强。”
胡铁花一时语塞,比楚留香武功强的一定有,但一定没有楚留香有名望,比楚留香有名望的,未必有楚留香武功强。
这类名望虚无缥缈,大抵便是在江湖上能吃的开。
可落在那些有势力的人手上,意义就大不相同。
若是楚留香的声望大跌或者死去,金坛千柳庄的蝙蝠公子,便会成为毫无疑问的中原武林后起之辈第一人,在今后三十年中做到真正的领袖群伦。
这种权势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但有了这样的局面,便难免被人利用。
所以一旦做了楚留香,一辈子都是楚留香。
除非他死了,除非他再不是那个香帅,才能免去这种麻烦。
胡铁花道:“你的意思是金灵芝会清风十三式这件事,有可能本就可能冲着他来。”
焱飞煌道:“倒也未必,而是只要出了这件事,结果那就一定会落在楚留香头上。”
焱飞煌明白这倒不是主角光环的缘故,而是因为楚留香与那些武林世家、名门大派比较,实在是一个异类。
他还活着,却成了传奇。
若他是跟水母娘娘、薛衣人那样几乎不出家门的传奇一样,倒也还好,然而他偏偏还到处活跃,自然免不了被人算计。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锄强扶弱,本就是天道,更是人心。
胡铁花道:“不行,我得去找金灵芝问清楚,她到底从什么地方得来清风十三式的。”
焱飞煌笑道:“纵然你不顾忌金灵芝的背景抓住她,但你胡铁花胡大侠忍心对一个小姑娘动粗用刑么?”
胡铁花老脸一红:“不是有你么,这等美差老子派给你,简直对你好的不能再好。”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焱飞煌左右都不像一个清心寡欲的真正雅士,那雅公子的名号实在名不副实。
焱飞煌负手往前走去:“如此说来,我倒是还得感谢胡兄的好意了。”
胡铁花道:“那是当然。”
他才回这一句,焱飞煌的身形已去得远了。
金灵芝行了五六里,听到一阵箫声。
随即她的神色又惊又喜,往箫声而去。
不顷刻间,便看到了大江之岸,一个青衫少年的背影。
金灵芝情不自禁开口:“我好想你。”
只见少年缓缓转身,袍袖飘飘,不但神情很潇洒,人也长得很英俊,脸上更永远都带着笑容,恭敬施礼道:“见过金姑娘。”
见到这样的男子,金灵芝反倒神色羞怒。
“丁枫你好大的贼胆,竟然敢冒充他。”
她心直手快,做了个剑指,朝着这个名叫丁枫的少年刺去。
少年见到金灵芝攻来,也不吃惊。
金灵芝这一招出手极为清淡,正是清风十三式的清风拂柳,可是怒气填心,不免落了痕迹,失了清静虚无的妙谛。
少年人并起食指、中指往,那指影一探,两跟手指死死夹住了金灵芝的剑指,仿佛她主动送上门来。
事实上也并非金灵芝太过不济,而是她既无兵器在手,少年的招式又专克制这一招,才被一举制住。
这清风十三式享誉百年,乃是武林中最精妙的剑法,却没想到少年的招式能够克制它。
单单这一点,若是传出去,恐怕比清风十三式失窃,还要令人震惊。
金灵芝冷哼一声:“放手。”
丁枫悠悠一笑,轻轻松开了手指。
金灵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假冒他。”
丁枫却道:“我在这里本就是主人吩咐的,那箫声也确实是主人所吹,只不过他现在已经离开了。”
金灵芝道:“他既来了,为何不见我。”
丁枫微微笑道:“因为主人要避开一个人。”
他本就长身玉立,轻衫飘飘,面上的笑容更是温柔亲切,叫人一见了他就会忍不住生出好感来。
可是金灵芝见了他这样子,却非常不喜欢,甚至厌恶。
她道:“他要避谁,今时今日,天下还有谁能让他避而不见的。”
丁枫道:“这样的人确实不多,但终究还有。”
金灵芝眼神一动,狐疑道:“难道是盗帅楚留香?”
丁枫神情傲然:“楚留香确实名满天下,武功也高深莫测,但还不值得主人这样做。”
金灵芝道:“莫非是水母阴姬,或者薛衣人,只是水母阴姬从不出神水宫,薛衣人此刻恐怕也无暇他顾……难道是那个神秘剑客?”
神秘的剑客自然是白衣人,金灵芝即刻想到了他的事迹。
丁枫却摇了摇头:“都不是,尽管这三人的武功在当今世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无人能敌,但主人却有办法对付他们,只有那个人主人还没有想到办法对付他,所以暂时得避他一避。”
金灵芝道:“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厉害的人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丁枫道:“姑娘说错了,你不但听说过,刚刚还见过了。”
金灵芝难以置信:“难道……是那个臭流氓?”
臭流氓当然不是胡铁花,只因为胡铁花虽足够厉害,却远不及她这位心上人,也就是丁枫的主人,她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虽然那个人固然可恶,还不及胡铁花可恶,却已经被金灵芝金大小姐贴上了流氓的标签。
不过到现在金大小姐都还不知道刚才那两个流氓究竟是谁。
丁枫淡淡笑道:“正是那个人,而且刚才那两人姑娘都听说过。”
金灵芝道:“他们是谁?”
丁枫道:“一个是曾和无花齐名的雅公子焱飞煌,而与姑娘交手那位却是楚香帅的至交花蝴蝶胡铁花。”
金灵芝道:“原来那人是胡铁花,难怪他武功这么高,只是焱飞煌素来不以武功见长,怎么及得上水母阴姬和薛衣人,还有那个神秘的剑客?”
丁枫道:“他有多厉害,这确实不好论断。”
金灵芝道:“我倒看不出他有多厉害,听说他虽然驻颜有术,但年纪至多也才四十岁,难道他内力之厚能及得上神水宫主?”
丁枫道:“主人说过,无论是当今世上亦或者古往今来,都只怕找不出一个比水母阴姬功力更深厚的人出来,焱飞煌也绝不例外。”
他自然不知道焱飞煌有三亿年的内力后备,而焱飞煌第二项内力的两百年显现时,他也没机会亲眼目睹,或者得到明确的情报。
金灵芝又问道:“难道此人是因为出手够快,他不是常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丁枫含笑道:“主人同样说过,世上之人论出手之快,没有人能超过薛衣人。”
这依旧错了,无论焱飞煌还是白衣人,都能快过薛衣人,但世人却见不到这一点,至少暂时看不清。
金灵芝道:“那是他的武功能像那神秘剑客一样,驭无形之锋,杀人在弹指之间?”
丁枫道:“主人说过白衣人已经能够将身上坚不可摧的剑气收发如意,融于剑招之中,此等境界,已经可算得上剑中之神。”
白衣人算不上剑中之神,至少目前焱飞煌还在他之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需要一路试剑,以血开锋,以求激发出最强之力,与最强之敌一战。
金灵芝道:“如此说,那这个焱飞煌究竟有什么本事,令得他都没办法。”
丁枫道:“主人不知道。”
又一句不知道,却让金大小姐笑了,气到笑了。
金灵芝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却又说他厉害,你当我是三岁童蒙么?”
丁枫道:“主人只是让我转告姑娘,切勿去招惹那个焱飞煌,不然必然会有麻烦。”
金灵芝冷哼一声:“麻烦?我倒看看有什么麻烦能够难倒我们万福万寿园。”
丁枫望着金灵芝扬长而去的背影,神情依然泰然自若,没有一丝慌乱,他自顾自笑:“主人自然知道金姑娘的脾气,若是不劝还好,这一劝说,金姑娘是非得找他麻烦不可了。”
此言一出,他飘然而去,只留下翻滚不休的江水,滚滚东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