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妙子伸手打断他道:“我并不知晓雨田到底以什么方法去修炼《道心种魔**》的,但他只闭关两年,便因修炼《道心种魔**》出岔子,又见四徒中没有一个是成材的,临终前,他找到我,把舍利交于我,又告知我提取其中元精的‘练精化气**’,嘱托我寻觅魔门其他派系有能之士,传予舍利,便可统一魔道,结束魔门数百年来四分五裂,内斗不休之局。随后他说要死在齐云观下的伏魔洞内,其后便离开了。而我看魔门暂时无人有资格承受舍利,遂把舍利密藏杨公宝库之内。再后来,我便将‘练精化气**’与‘邪帝舍利’的下落都告知给你了。”
徐子陵好奇道:“他生前就为自己选好了死后的安息之所?”
鲁妙子答道:“所有的宗教,不论古今中外,或正或邪,皆有洞天福地的观念,亦即是所信奉的神或魔灵气汇聚之处。伏魔洞正是魔门的洞天福地之一。五十年前,雨田根据魔门典籍记载,经千辛万苦才找到一座赤岩奇山,辗转摸索,终于在地下发现了伏魔洞的所在,后来,他请我对伏魔洞的天然迷宫进行扩建加工,以防止门人内乱或外敌入侵。伏魔洞最终也成了他的坐化墓冢。”
焱飞煌又问道:“那便是说鲁师并没有亲眼见到向雨田断气?”
鲁妙子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焱飞煌反复以手指关节敲打太阳穴,闭目狠狠地靠在座椅。
对于这个时空的其他人来说,向雨田之死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因为本身他就过于神秘。但对于焱飞煌来说,向雨田之死实在是疑点重重,若将这个时空中的说法与《边荒传说》中的说法总结起来,焱飞煌便有了一些明悟:向雨田骗过了包括一生挚友鲁妙子在内的所有人,他其实还没死,只是很早就参透了生死,随时可破空而去。
但这个说法目前也只能是猜测,最好的办法还是亲自去探查一番。
将自己的想法说给鲁妙子后,并不了解《边荒传说》的鲁妙子当下大惊,忙将齐云观的位置及伏魔洞内所有机关秘道都详细说给焱飞煌听。
焱飞煌不想过多耽搁时间,最后与几女商量后,只带不依不饶地独孤凤路。宋玉华则留下来,一边与商秀珣共同照看商青雅,一边给洛阳送信,等候沈落雁派人来接她们与小鹤儿二女到洛阳居住。
双龙则是要继续留在鲁妙子身边学习一小段日子,只是简单与焱飞煌告别,并约定日后到洛阳作客。
自觉亏欠了独孤凤的焱飞煌本想带她一同施展轻功,怎奈独孤凤又没炼化过身体,气息的浑厚与绵长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焱飞煌相比,焱飞煌干脆抱起她,一路沿着长江向东飞奔。
途不时遇了荒废的村落,满目疮痍,瞧得焱飞煌黯然神伤,按照鲁妙子所提示的最近路线,穿过荒僻无人的山野,翻山越岭,在他脚下,穷山绝谷如履平地般方便。
际此夏末秋初时节,长江流域依旧是处处鲜花盛放,风光绮丽。不同种类的树木组成大片树林,覆盖山坡草原。梅花鹿,金丝猴,各种雀鸟等栖息繁衍,充满自然的野趣和生气。
一路不眠不休地奔了五天四夜,这天中午,焱飞煌终于来到新安郡休宁县西万岁山下的一个小瀑布前。
此时,齐云观已经近在咫尺了。
放下独孤凤后,焱飞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坐在小瀑布旁的一块大石。
独孤凤忙为他揉捏肩膀,歉然地低声道:“都怪凤儿任性,否则大哥一定不会累成这样。”
焱飞煌喘了几口气后大笑了笑道:“怪你什么?改日榻好好补偿我一下就好。”
独孤凤大窘,怎么说她也还是个处子。
白了焱飞煌一眼后,独孤凤望向远处方大概数里外的那座奇山,岩色赤如朱砂,奇峰怪崖,层出不穷,极尽幽奇。半山处隐见庙宇,便指着那庙宇,兴奋地高呼道:“大哥,那里定是鲁师所说的齐云观了吧?”
焱飞煌微笑着点了点头。
独孤凤秀眉轻蹙,玉手托着下巴道:“也不知道尤鸟倦那四个恶人有没有出现?”
焱飞煌无奈道:“不去亲自看一下又怎可能知道?”
独孤凤点头道:“大哥先休息片刻,我先去看一看。”
焱飞煌的确很累,便同意道:“切记运功收敛全身毛孔,不要让气息外泄,只要窥视一下齐云观的大概后便回来,万不可鲁莽胡来。”
独孤凤信誓旦旦保证后,飞身朝奇山驰去。
靠在大石,感受着轻风吹起瀑布水气偶尔打在脸的舒爽气息,焱飞煌暗忖在这时代里,真是无处不是桃源仙境,就像眼前便是罕见奇景,秀峰罗列,万象纷陈,奇巧怪石,碧水流经其间,飞瀑彩池,随缘天成,水动石变间,在阳光下百彩交织,使人怎么看都不感厌倦。倾听着飞瀑注入清潭的悦耳声响,看着岸旁绿草翠树,浮波荡漾,水娇色艳,充盈着无限生机与欣欣向荣的意象,焱飞煌只觉心旷神怡。
一时间神驰物外,睡意猛地袭来,焱飞煌缓缓闭双眼。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过,焱飞煌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独孤凤一去便是几个时辰,到现今还没有回来,焱飞煌心头猛然生出极不安的感觉。
站起身形,左右环视,没有丝毫线索后,焱飞煌元气已恢复大半,提气飞奔向奇山。
不片晌,焱飞煌来到山脚处,一道河涧蜿蜒流过,竟有桥跨河,连接盘山而的幽径。渡过小河,焱飞煌踏登山之路,展开脚法,半盏茶不到便抵达半山,奇松异枝横撑下,有座八角小亭,靠山一边有道小泉,清流涓涓,另一面是崖缘,可西瞰落日苍莽虚茫,变幻多端的美景。
焱飞煌并无心情观赏风景,但心头猛地跳动了一下,内心突然泛起一种说不出的玄妙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或事物在召唤着他一般。
跃入亭内,察觉不到半丝独孤凤的气息,焱飞煌继续起身踏登庙的山路。
窄路忽地开阔,在斜阳夕照下,一弯山溪在密密层层、挺拔粗壮的楠树林中蜿蜒而来,潺潺流动。最动人处是林木间有三条小巧又造型各异的小木桥,互为对衬,各倚一角,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小桥组合空间,罩在通往寺庙的唯一林间通路处。
山路一转,前方赫然出现另一小亭,建于危崖边缘处,面对着山外广阔无尽的空间和落日雄壮的美景,教人胸襟怀抱从幽深扩展至似与宇宙并行不悖的境界。剧烈的变化,令焱飞煌震撼不已。
继续登去,山路斜斜深进山中,穿过另一座密林后,是近百级石阶,直指庙门。古庙大门的牌匾已碎,依山座落在坡台之,石阶已有被破毁损裂的情况,野草蔓生,显是被荒弃了一段日子,在黄昏的幽暗中多了份阴森的感觉。
焱飞煌一方面担心下落不明的独孤凤,一方面又被那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所吸引,惟有深吸一口气,拾级登阶。
石阶尽于脚底,洞开的庙门内里黑沉沉的,透出腐朽的气味。焱飞煌没有丝毫犹豫地跨过门槛,踏进庙内。
夕阳的余晖终于消失在寺外远方地平的远处,死寂的荒庙内漆黑一片,焱飞煌聚起目力,环视周围,但见佛台供奉菩萨像残破剥落,尘封网结,四周在无它物,一片萧条冷寂的气氛。
“凤儿!”
此时,在庙外让他感到玄妙的感觉已经变成了一种心头的重担,焱飞煌只觉心跳越来越压抑,呼吸越来越困难,只好站在菩萨佛像前,强行运功大喝一声。
回音倏响。
在这样狭小的庙内如何会有回音?
回音是由佛龛后方响起,焱飞煌绕了过去,只见佛龛后面,有一道已被推开的活壁,一道深进地下的石阶隐约可见。
焱飞煌已可猜测到这下面大概便是鲁妙子所建造的伏魔洞,心中也推测出独孤凤可能是好奇心作怪,才进入洞中。由于担心她的下落,焱飞煌迅速回想一遍鲁妙子指示的行进方法,沿着石阶迅疾腾挪闪跃,左弯右曲,不住下降。
百多级石阶转眼尽于脚下。焱飞煌在一个明显经由人手开凿出来的圆洞停下来,集中目力往洞口瞧去,洞口方雕刻有三个大字:伏魔洞,两旁亦凿有字样,左边是‘灵秀自天成’,右边是‘神工开洞府’。
“咳!”
一声极其细微,飘忽无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焱飞煌耳内。
焱飞煌只觉耳鼓发麻,心头那种恐惧感再度袭来,一个跃身,退后两丈,强行压下心跳,暗自运劲,集中目力望了过去。
洞穴口处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一道身披长披风,雄伟朴实的身影,正负手观看着洞口的对联。
这意味着他刚刚与焱飞煌是并肩而立!
但焱飞煌根本没有发觉到他的存在。
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焱飞煌察觉到对方实力的深不见底,嘴角逸出一抹笑意,拱手朗声道:“敢问前辈可是向雨田?”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一瞬间,焱飞煌只觉整个天地颠倒逆转,胸闷得几乎要吐血。
这只是一种纯感官的感觉,修为如焱飞煌这样的人,又怎会不明白这只是在气机牵引下,对方发出的精神气势。
现实中,那男子仅仅是做了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转身动作而已。
抱元守一,焱飞煌心态瞬间平息下来,仔细望向身前的人。
只见那人年纪在三十许间,长相清奇特异。脸盆宽而长,高广的额角和兜的下巴令人有雄伟的观感。他的皮肤晶莹通透,闪烁着炫目的光泽,眼耳口鼻均有一种用花岗岩雕凿出来的浑厚味道,修长的眼睛时而神采飞扬,有如闪电,时而带着些嘲弄的笑意,既使人感到玩世不恭的本性,又兼有看不起天下众生的骄傲自负。
他只是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姿态,兼之他宽肩厚胛,凸起的线条撑挺了他紧身贴体的黑色劲服,脸容和体型相衬俊拔,更使人感到他邪异得近乎诡异与淡雅得予人高山仰止之感的复杂气质。
那人似笑非笑地下打量着焱飞煌,焱飞煌只感到自己的薄面具和衣服一点蔽体的作用也没有,身体内外的状况完显露在他的观察下。
等焱飞煌再次凝聚起气势时,对方已经收回了目光,只教焱飞煌无奈地摇头一笑。
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那人并不答话,反倒低头在洞口前数丈空间内缓缓踱步走了一个来回,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一般,最后又停在初始站立的地点,侧身对着焱飞煌,依旧一副沉思的模样。
焱飞煌心头大惊,此人踱步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清楚楚地被他看在眼里,但感官却更清楚地告诉他,所有这些看似缓慢的动作,都是在一瞬间内完成的。
魔门高级心法修成后,在运用精神攻击时,都或多或少带有这种彻底在时间里对立的快慢极端韵味。焱飞煌从前在单美仙处习得一些天魔**的精义,故他平时的某些招式亦带点儿这种韵味,但显然眼前男子无论修为还是运用,都远在焱飞煌之,这怎能不让他吃惊。
焱飞煌几乎已可肯定此人的身份,只是不知他为何又是下打量,又是踱步思索,便是不开口。
他越着急,越在与对方精神对峙中越落了下乘。
蓦地,与生俱来的灵敏直觉告诉他,危机袭来。
心境已被焦急引发失守的焱飞煌只觉猛然间周围一切事物都消失了,魔森之气骤然弥漫全场,一股巨大无形的力量当胸压至,使他无法继续呼吸。
而那男子像是站在不远处,又像是出现今焱飞煌身前数尺处,眼中闪动着奇异的神光,正一拳当胸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