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精采是清楚明白点出不同手印和不同窍轮的关系。近三百尊罗汉,因其中有十多个是多手罗汉,印结达四百种之多,无一相同,看得宋师道神为之夺。
此刻,换日**已沦为一种入门的基本功夫,又或开放某一佛门秘窍的锁匙,这些罗汉才是真正的宝藏。不自觉地他把两掌竖合,掌心微虚,如莲花之开放,接着两掌仰相井,状如掬水,忽又化为两手反合十指相绞,变化出种种不同的手印。
万念归一。
虚无缥缈,恍惚渺冥之际,内外的分隔彻底崩溃下来,虚极静笃中,身内**逐一转动,长生诀、凝神诀和换日**借着不同手印融合为一。
入我我入,人天合一。
宋师道倏地醒来,微睁双目,原来天已大亮。那即是说他在罗汉堂坐足整整一个夜晚,在感觉却只是弹指的光景,令人难以相信。而用‘醒’来形容实在不大妥贴,因为他一直没有入睡。那是无法形容,与以前练《长生诀》有别的一种精神状态,浑体舒泰,静中见动,时间像完全停止推移。他之因此‘醒’过来,是因为他突然察觉到一丝祥和的精神波动。
侧过头,宋师道惊讶地发现身旁两丈外站立一雄伟挺拔的灰袍老僧,他正双手和什,眼带赞许地望向宋师道。
这老僧没有丝毫的老态龙钟之态,只见他须眉俱白,脸相庄严中透出祥和之气,鼻梁比一般人至少长寸许,清奇独特。双目半开半闭,眼神内敛,使人直觉感到他乃极有道行的高人。
宋师道缓缓长身而起,目光环视一周,只见太阳已快升到佛塔顶处,于是微微一笑了笑道:“晚辈见过真言大师。”
不瘟不火,慢丝条理,气度洒然的老僧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
“啊嚏!”
焱飞煌鼻孔痕痒,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原来是正伏在他身的独孤凤用发梢在作弄他。
一把搂着独孤凤,焱飞煌威胁道:“还敢不敢再胡闹了?”
独孤凤咯咯娇笑,连道不敢,焱飞煌这才放过她。
仰躺在席子,焱飞煌双目略带茫然地望向洞外。
他们二人昨晚才到成都西门外,在独孤凤的坚持下,找了个位置隐蔽的小山洞,荒唐了一晚。
独孤凤又贴了过来,轻声道:“大哥有心事了。”
焱飞煌点了点头,皱眉道:“自从与刘昱斗了一场后,我的心绪总是时不时地出现紊乱的现象。起初我还以为是受刘昱那股邪气所扰,只要保持心境澄明,等彻底逼出那道邪气后就不会有事了,哪知当日向老助我驱除那股邪气后,我发现紊乱的心境没有半分好转。再到昨日遇到婠儿,我突然有了点线索。”
独孤凤亦是秀眉轻蹙地歪着脑袋道:“婠婠姐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这次见到她,她的话很少,又像是在躲着大哥似的,同行片刻便告辞走了,大哥问她的问题,她一个也没回答。大哥所说的线索,会和她有关吗?”
焱飞煌叹了口气道:“婠儿来成都的目的是什么,我已不关心。我隐约觉得可能玉妍出了事情。”
独孤凤讶道:“怎么可能?以玉妍姐的本事,虽不能说天下第一,但谁想杀她也是不可能的吧,只要她想逃,没人能拦得住她。”
焱飞煌点了点头。
独孤凤又道:“凤儿猜该是受刘昱影响,大哥心境才会有如此变化。那人不但阴险恶毒,还狡猾无比,以向老的二百多年的人生经验,尚要栽在其手,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焱飞煌摸着下巴道:“说得有道理,对我们有威胁的不过便是刘昱与那法后而已。刘昱被我弄残,眼下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那个突厥的红衣法后这数月来竟像消失了似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独孤凤笑了笑道:“刘昱自然是要找人进行移魂转精**,一个不好,他很可能直接元神俱灭了呢。而那突厥的法后的确让人猜不透,向老亦说从没听过突厥有这么一号人物在。”
焱飞煌起身道:“先不管他们了,我们饱餐一顿,先进城与二哥他二人碰头再说。”
独孤凤忙点头应是。
用过早点,辰时之末,焱飞煌独自缴税入城。
独孤凤因忙于练功,故与焱飞煌商量一番后,决定先留在城外的山洞中修炼几日,一方面固然是要提升实力,另一方面也为了不使二人太过招摇。毕竟二人已经在庸城时露过一小脸了。而他们每人只有两张面具,焱飞煌在襄阳见白清儿时带的是一张,在庸城义助郑淑明时带的则是另一张。眼下他只能带后面那张古铜脸的面具进城了,就算遇到郑淑明或郑石如,他也不怕被认出来,盖因他们连焱飞煌乔装后的名字都不知道。
甫入城门,再次感受到蜀人相对于战乱不息的中原,那升平繁荣,与世无争的豪富奢靡。
几年前来成都那次,因焱飞煌自身经历不足,远没有这次的感受深刻。首先入目是挂在店铺居所的宅门外数之不尽的花灯。街行人川流不息,人人打扮得像过节一样,那些充满异域风情,花枝招展的少女们更是惹人注目。
焱飞煌这才记起,今日该是中秋节了,遗憾的是不能与一种娇妻一同度过。转瞬又时效暗骂自己不分事情轻重缓急,胡思乱想。
沿路前行,按照宋师道告诉他的路线,焱飞煌奔向城东平民区。在一所毫不起眼的房子前,顿住脚步,从窗口跃了进去。
屋内设施简陋,小几以茶杯压着一张字条。面以清秀笔挺的字迹写着:师道已去大石寺,我要去给川南赌坊找些麻烦,文卿留字。
迅速看过字条,焱飞煌身形一晃,消失在窗口。
老僧凝视宋师道半晌,缓缓道:“老衲与施主该是第一次见面,施主为何知晓老衲叫真言?”
宋师道有些尴尬,他总不能解释说是从书中知道的吧,只得心虚地转移话题道:“敢问大师可知是谁人杀害了大石寺内的所有僧人?”
真言答道:“老衲几日前方到这里,只见尸横遍地,却不知是谁人在此行凶。”
宋师道暗忖定是真言大师收拾的残局,随即又问道:“就晚辈所知,只有一人与大石寺的大德圣僧有些仇恨,那人便是名列邪道八大高手榜第四位,一向非常低调,行藏诡秘的‘天君’席应,但此人半年多前已经死去,又会是什么人来此作恶呢?”
真言双手合什道:“施主连席应之事都知晓,老衲佩服。”
顿了一顿后又道:“老衲将所有尸体火化后,在主持院内暗阁中找到一封大德留下的信件,他早在四个多月前就已油尽灯枯。信讲当日他在这寺内与找门来的席应恶斗一场,眼看要丧命在席应手时,突然出现四个女子,其中一位更是以一套神奇的御剑之术将席应斩杀当场,随后离去。而大德却因重伤不治而失去生机,写下那封信件后就圆寂了。”
宋师道暗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傅君瑜干掉席应的事一直流传开去,什么版本都有,而且越传越夸张,搞得连焱飞煌这些熟悉她的人都分不清到底哪个版本才是真的,加傅君瑜带领单琬晶三女到海外游玩,真实说法一直都是个谜,今日听真言一说,宋师道才算明白过来。
正想得入神时,耳鼓忽地响起‘轰’的一声,就在此一刹那,宋师道脑际一片空白,除此声外再无他物,更奇怪的是整条脊椎督脉像随着喝音振动起来似的,极为受用,感觉怪异无伦。
宋师道望向真言大师道:“这莫非便是佛家力能降魔伏妖的真言咒?”
真言大师淡然道:“施主真是无所不知,那施主又是否知道此咒的关键之所在?”
宋师道闭目道:“我猜关键处应该是大师手结的法印通过特别的音符真言,能振动晚辈体内相应的气脉,产生不可思议的效力吧。”
真言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慈祥答道:“施主真是具有大智大慧的人。”
宋师道有些尴尬,忙摇头道:“大师谬奖了。”
真言大师微笑了笑道:“施主非但具有大智慧,还与佛有缘,与真言有缘。今早老袖来此,见施主在罗汉佛间闭目禅坐,两手天然结出种种印结,最后归于施无畏印,令老衲有悟于心,老衲尚未多谢施主。”
宋师道皱眉道:“无畏印可是这样?”
言罢结迦跌坐,闭起双目,左手掌打开,手心向,手背搁在膝盖处。
真言大师点头道:“施主是否对我佛家的手印感兴趣,佛家有三密之说,施主想听吗?”
宋师道大喜,却依旧保持平静心态道:“大师可是要传晚辈佛法?晚辈虽对佛门心存敬意,却从没有入门或修行之心。”
真言大师柔声道:“只要悟得清净,便是修行,岂有入门出门之分。即世便是出世,入门便是出门,平常心正是佛心。施主可知何为坐禅?何为禅定?”
宋师道数年来手焱飞煌熏陶,佛法禅理,道学玄机亦掌握不少,当下恭敬答道:“一念不起为坐,见本性不乱为禅。外不着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禅内定,故名禅定,即时豁然,还得本心。”
真言大师双目射出深邃不可测窥充满智慧的异芒,高声道:“说得好,百多年来,老衲曾先后游历中外名寺古刹五千六百五十二所,最后把所有印结归纳在《九字冥言手印》内,今见施主有缘,竟有不吐不快的俗念尘心,确为异数。”
宋师道道:“大师请恕晚辈无礼,晚辈以为俗心动否都不会影响一个人的修为,正如喝酒吃肉的和尚中也有身具大智慧的存在。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真言大师一愕,随后双手合什,宝相庄严地道:“老衲由施主此语突然有所明悟:现今所流传的禅已或多或少地失去了达摩祖师西来之意,迦叶尊者‘拈花而笑,问而不答’的玄妙之处了。”
宋师道见他气势猛然间发生变化,便顺势道:“请大师赐教。”
真言大师道:“达摩祖师之禅,是超越之禅,是心性之巅峰,是实证和禅机的完美统一。达摩祖师曾面壁十年,身不离座,影印石壁。他的修养功夫深之又深,但却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的,所有的一切皆源于通天达地的慧和慧后的执着。由此可见达摩祖师笃实禅修的作风,由此也可见禅的实证和禅机。”
真言大师说到这里停住了,因他顿悟后,明白到达摩祖师所传授之徒一代不如一代,禅之深意渐渐失真,所授之徒亦只知道‘禅机不可泄,禅机不可言,禅机不可传’,以神秘为悟境,以虚无为悟道,以不可求、不可证、不可知为至知,全然不知禅之有路可循,禅之可证。一个个沉溺于‘自证自悟’、‘顿悟成佛’之中去了,全然忘记了禅之宗旨是强调无执的,无执即不固守的。
见宋师道呆望着自己,真言大师露出一丝予人温暖,平和的笑意,淡然道:“老袖于尘世已时日无多,再难寻得能受得起九字真言手印的有缘人。而今日更是在施主的相助下悟得大道,超脱轮回,往生极乐。老衲知施主有大智慧,又与佛有缘,兼且是仁义之人,就将这真言手印传予施主,在异日对付妖孽时也可多一份助力。”
宋师道疑惑地道:“九字真言手印既可用之于修行,何故又有受得起受不起的问题?”
真言大师道:“九字真言似简实繁,受不起的人会因契而不舍致舍本逐未,终生难有所成。坦白说,在看到施主今晨结印禅定之前,老衲从未想过九字真言手印可直接用在武功之,现今却是尘心大动,若施主拒绝,老衲明晚撒手西归时,极可能因而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