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背上行囊,杨文昭将含泪离开这座无数人以热血和忠诚铸就的军营,这里写满了他青春的回忆,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驿站。这是1978年的秋天。
杨文昭为何要离开自己所挚爱的军营?
一来,父亲病逝,姐姐早已出嫁,无人陪伴母亲,他想尽到作为儿子的孝道。
二来,是藏在他骨子里的一种对自由的向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在部队多年,他虽然是一名出色的神枪手,但是这把枪终究无用武之地。
还有一个隐藏在他心中的不可言说的苦恼,去年陈峰和耿晓芳在单位顺利完婚,他打心底里祝福两位新人,但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直到现在自己都还没有将对她的牵绊完全放下,他是一个性情中人,不想长久地活在这种情感的纠结之中。也许到了社会,到了地方找一个能过日子的媳妇,过回常人的日子才是他此刻的追求。
近两年未见,母亲的脸上又新添了几道皱纹,额角又新增了几根白发,母亲确实老了,当他在夕阳下看到母亲佝偻无助的身影时,泪水湿润了他的眼眶。
这一年,同乡一位叫陆少江的青年也退伍回乡,他和杨文昭不在同一支部队,但两人却很早以前就认识,因为在入伍之前,他们俩是死对头。那时,杨文昭自然和宋子豪等人称兄道弟,而陆少江自然也有自己的团伙,两个团伙之间矛盾重重,虽无根本的利益冲突,但是经过几次打架的,还是将彼此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杨文昭和陆少江的矛盾,要追溯到父辈之间的矛盾,他们上一辈的积怨延续到他们这一代。陆少江的父亲和杨文昭的父亲原本是表兄弟,但是由于站位的缘故,杨文昭的父亲被扣上了走资派的帽子。而陆少江的父亲不顾过去的情谊,落井下石,在对待表兄的问题上态度很坚决,那就是坚决批判,坚决打击。杨文昭的父亲身心受到了迫害,直到两年前才得到平反,却落下了一身的病。父亲去世的时候,杨文昭也没能抽出身回家看父亲最后一眼,这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两家人因为这些事结下了梁子,难以化解。
如今,杨文昭虽然已经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军人,一个稳重的男人,但是在县城里看到陆少江的时候,他还是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平吞这个家伙。杨文昭是把父亲去世的帐都算在了陆少江一家人的身上,因而对于陆家,他始终怀着一股天然的仇恨,不过他还是平静地忍受了。陆少江自然也看到了他,从两人的眼中放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电光来,他们相距十步之远,却没有动手,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企图用眼神将对方杀死。直到有人叫了陆少江一声,这场无声的争执才算告一段落。
杨文昭打听得知,陆少江找了关系,进了县公安局,杨文昭心里清楚,往后冲突在所难免。
陆少江当年也是个市井无赖,不过与杨文昭不同的是,他虽然也在部队打磨过多年。但身上的市井无赖气并没有减少太多,他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如今仗着自己警察的身份,认为教训杨文昭的机会终于到来。因为两人当年各自拉帮结派之时,陆少江总是被杨文昭盖过一头,他本人也多次在与杨文昭的正面交锋中被教训得乖乖做人。
现在杨文昭已经退伍回乡,势单力孤,而陆少江则正是羽翼丰满之时。陆少江认为报复的机会终于到来,不过他也不敢正面挑战杨文昭,因为这几年他也曾听人说起过杨文昭在部队的威名,于是,他开始挑一些与杨文昭有关的人找麻烦。
宋子豪此时还在部队,宋子豪的弟弟却被陆少江盯上了。要说这小宋也不让人省心,偏偏喜欢往枪口上撞,他刚进入社会,却喜欢和地方的不良青年往来。终于在一次群体打架斗殴中被陆少江和另外两名警察抓了个正着,而陆少江纠住了小宋就不管其他人,直接带回警局拘留,其他涉事人等一律不予追究。
听闻这个消息,小宋的父母六神无主,他们找到了杨文昭。杨文昭一刻不停地赶往警局,他决不能对这种事置之不理,他知道对方明面上是教训好友的弟弟,其实目标则是对准了自己,因而他岂能置身事外。
杨文昭急匆匆地赶到拘留所,却被一副冰冷的面孔无情地拦下,眼前的这个人正是陆少江。
杨文昭问道:“陆少江,请你明白地告诉我,宋佳宇到底犯了什么事?”
陆少江冷笑道:“还用我说吗?你可以去问他呀,问他是如何扰乱社会治安的。”
杨文昭看了一眼铁窗内可怜巴巴的小宋,知道不能来硬的,便对陆少江说道:“我希望你们能把它放了。”
陆少江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作为一名警察,我有自己的原则,自然会秉公执法。”
“好一个秉公执法,可据我所知,犯事的并不只有他,为何只抓他一个人?请你给我一个解释!”杨文昭的眼中几乎迸出了火花,他死死地盯着陆少江说道。
陆少江不禁后退几步,他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无论自己身份如何,在气势上仍旧完全被杨文昭压制,但他不愿意退步,说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不过我可以知会上面,尽早地将宋佳与释放,因为材料由我来撰写,除非……”
“除非什么?”杨文昭仍旧死死地盯着陆少江。
陆少江不敢看杨文昭的眼睛,不过他还是把胸中的话吐了出来:“除非……你求我!”
“让我求你?休想!”杨文昭怒道,“陆少江,你算什么东西?我今天把话扔在这里,如果天黑之前你不把宋佳宇放出来,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就是闹到县里,闹到市里,也要让你这种人脱下警服,因为你根本不配穿。”
陆少江被杨文昭的气势镇住了,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我们走着瞧。”
杨文昭大踏步离开了。
陆少江又惧又怒,一拳砸向了消防栓,却把自己的手划破了一个大口,血流如注。
傍晚,宋佳宇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从这一天起,陆少江对杨文昭更加怀恨在心,在这一回合中,他显然落了下风,但是他也不愿意轻易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