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河还是动了。
他看得出山岁老人一直尚未施展真正的功力,却已经重伤了不空大师,又一刀伤了不语上人的小腹,折了他的双手。
苏小河先收了剑,向前走了一步。
他与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对望一眼,两人心中了然,将洛大小姐护在身后。
他们两人与苏小河初次相尖,对苏小河并不了解,尤其对他的武功完全不知。
可苏小河在山岁老人偷袭之时,拔剑的一瞬,他们两人就看出了此人武功非比寻常。
若不是苏小河拔了剑,他们两人可能早已命丧当场。
所以,他们看懂了苏小河眼神中的意味,让他与岁山老人敌对,他们两人保护好洛大小姐的安危。
可苏小河面对山岁老人却收了剑,令他们两人不由得一愣。
他不是高傲,就是轻敌。
但一个看起来衣着穷酸,气质谦和的人,并不像一个高傲的人。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有的人的骄傲在于表面,有的人的骄傲在于骨子里。
骄傲与谦和并不是矛盾。
骄傲的是心。
一个骄傲的心,才能够无所不能。
一个谦虚的心,才能处事平和。
苏小河正是一个这样的人。
山岁老人在他拔出剑的那一刻就未轻视他,此时看着苏小河的眼光更是谨慎。
这是一个出乎他预料的年轻人。
这时,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是一种怪异的尖啸,隐约之间又极其刺耳。
山岁老人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他的眼角缩了一下。
并且快速又迅疾的恢复如初。
苏小河却看到了他表情细微的变化。
那是响箭。
响箭之响,说明有变。
苏小河就猜到山岁老人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必然有人联合。
山岁老人目标在洛大小姐,也必然有人负责洛寄予。
洛寄予此时还未归来,一定是被困住了。
山岁老人听出响箭之响,心知有变,却不知是什么变。
有利,还是有弊。
他要走。
这是他之前与人商定好的,一旦有变,响箭一响,另一方立即撤退。
所以,他这就要退。
但苏小河能不能让他退?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绝对不能让他退。
饮冰真人生死不知,他们两人绝对要制住或杀了山岁老人。
因而,苏小河也不能让他退。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此时拦不住山岁老人,若是拼死相阻,便是生死搏杀。
他们两人不能出手。
苏小河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所以,苏小河出手了。
手是白净细长,不见茧子的手。
他用的是掌,却不是剑。
掌是“小寒山掌”。
山岁老人本来就要退,却被苏小河抢先出了手。
苏小河的剑一直被他暗中留意,他对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两人的武功倒是不屑,对苏小河拔出那一剑后却不敢对他轻视。
但苏小河却是用掌。
是掌,不是剑。
山岁老人也用掌。
“折梅十八手”。
他的手能否折了苏小河的手?
山岁老人自知不能。
他志在退,而不是折手。
但他一出手就后悔了,若是他不顾一切,用刀对苏小河的“小寒山掌”,他就一定能退走。
他大意了,用的却是掌,使的是“折梅十八手”。
而“小寒山掌”却是源于“小寒山剑法”。
虽是掌,掌中却带着剑意。
寒中带暖,暖中透寒的剑意,或是剑意?
苏小河这一掌取自“立春”,掌劲未发,又有“雨水”一掌以待后发。
一掌,却是两掌。
山岁老人与他一掌相接,被“立春”的勃勃生机催发的衣袍劲飞,后有“雨水”紧接而至。
他挥刀。
那柄方才从衣袖里露了出来,差点将不语上人拦腰斩断的刀。
“岁寒刀”。
刀是短的。
刀光是寒的。
刀意杀气森森。
这是一柄杀人的刀。
刀当然是杀人的。
但这刀杀的不是肉身,而是“心”。
一刀杀心。
一个人可被杀,肉身被毁灭,精神却不死。
“岁寒刀”杀的却是“心”。
人不死,“心”已死,不如一死。
苏小河看着那刀光,竟然生出了“不如一死”的念头。
这是一柄邪气的刀。
他却没有拔剑。
他左掌变招。
他这一掌掌势对着山岁老人,掌意却是对着自己。
“惊蛰”。
“惊蛰”一出,春雷乍动,万物复苏。
苏小河心里“不如一死”的念头顿时消散了,心里的生意复苏。
山岁老人此时手和刀齐动。
使的依然是“折梅十八手”。
“折梅十八手”取自十八首诗。
他这左手使出的一手,便是南北朝陆凯的赠范晔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梅。”
但他赠的却是“杀机”,而不梅。
他还有右手的刀。
刀劈。
刀光嚯嚯!
刀意霹雳!
杀气腾腾!
一只夺命的手。
一柄夺命的刀。
苏小河唯有以“小寒山掌”对“折梅十八手”,以“小寒山剑”对“岁寒刀”。
他却不拔剑。
他依然不拔剑。
但这一掌一刀却已经将他逼入了死局。
山岁老人方才的第一掌和第一刀,只为退敌,却不是杀敌。
他志在退走。
所以出招只为退敌。
但第一掌和第一刀,并没有逼退苏小河,也没有给他自己迎来退走的时机。
于是,他便杀敌。
第二掌和第二刀志在杀敌。
杀敌,便绝不容情。
山岁老人当然不是一个会容情的人。
杀,就杀的利落。
他出招很利落。
不拔剑的苏小河如何破敌?
他再次变招。
变掌。
“大暑”!
这一掌,只有一个字:热!
炎热!
酷热!
燥热!
他以热破“岁寒刀”的寒,催岁山老人赠的梅。
他折了山岁老人的“梅”。
山岁老人却没有能够折了他手。
他没有拔剑,却以一掌破一掌一刀。
山岁老人终于变色。
厉色!
这时,突然出现一朵花。
苏小河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山岁老人也不知这是什么花。
这不是一朵花。
这是花瓣。
一片花瓣。
柔弱的,沾着水珠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花瓣。
花瓣就出现了苏小河与山岁老人的中间。
两人同时想起一句话:花与杀人,本不相干。
花是美的,香的,醉人的,使人心醉,是用来欣赏的。
花怎么会杀人呢?
这出现的一片花瓣没有杀人,却带着杀意。
杀意奔着苏小河。
可怕的不是这花瓣的杀意,而是这花瓣的凭空出现。
苏小河没察觉。
山岁老人没发觉。
山岁老人发觉与否不重要,这花不是对着来的,杀意也不是对应他的。
不是对他,是对苏小河。
这是一个时机。
退走的时机。
或者杀人的时机。
他可以选择杀了苏小河。
杀不杀的了是未知的。
他心里认为能杀了苏小河。
能杀是他以为,却不是既成的结果。
所以,他不由得想:杀不了呢?
杀不了,他还能退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