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岁老人脸色不变,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手里的“山海经”上。
但他没有去细看,仔细翻阅。
他面对的是“暗器王”,哪怕功力损失一半,但面对“焚心圣手”却依然使出了“太阳”和“月亮”。若是当时何九再坚持一时半刻,发出了“太阳”和“月亮”,“焚心圣手”的结果酒难以预料了。
何九的“太阳”和“月亮”的威胁如此之大,山岁老人怎么会掉以轻心。
十五年前,他历经千辛万苦,万里路迢的风刀雪剑来到了中原,心性坚韧可见一斑。哪怕他多么在乎“山海经”,却依然不会真的急于鉴别真伪。
高手只需要一个时机,尤其一个是一个暗器高手。
哪怕这个暗器高手成了半个高手,可暗器本身就防不胜防,真正的感受面对使暗器的人,绝不会大意。
小心翼翼是生。
大意就是死。
生死之间,不过是一场刹那间的转换。
但由生可到死,却不能由死转生。
他冷冷的嗤笑道:“老夫亲手将山海经交给了洛寄予,此书真假我一看便知,无论你怎么框我,老夫绝不会上当。你暗器王的功力即使损失了一半,老夫也不敢小觑你的太阳和月亮。”
何九也突然笑了。
山岁老人见了他的笑,却又些诧异。
何九笑的很轻松,仿佛卸下了包袱,再也没有那种压抑的感觉。
他讲手里的瓷瓶丢了。
瓷瓶落地,碎裂。
他却没有去看那解药一眼。
山岁老人这时有些动容了,问道:“你认为这是假的?”
“不。”何九摇头道。
山岁老人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要”
何九笑道:“你不懂。”
他就再也不多言。
何九又看了山岁老人手里的“山海经”一眼,道:“山海经是真的。”
山岁老人道:“暗器王勿要故弄玄虚,侮辱你的名号。”
“所以我说你不懂。”何九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他,“我早就厌倦了江湖,要不要这解药有何用,江湖早就和我没了关系。你手里的山海经,与其说你又费尽周折夺了去,其实是洛兄还给了你。”
山岁老人猛然看向一处。
洛寄予闲庭信步的走来,道:“师兄,你我同是剑圣师门传承,你是大师伯的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兄了。”
他走过脚下的瓦砾,悠悠道:“你为了完成大师伯的遗愿,不远万里来到苏州,又为了再次得到山海经,十五的年的处心积虑,又是何苦呢?这山海经对我来说本来就是烫手山芋,你是大师伯的弟子,他让你把山海经给了我,让我替他寻个传人,习练山海经里的武功,我把它给你,大师伯也不会怪我。”
山岁老人傲然道:“师父的遗命,老夫绝对不会违背。老夫想要山海经,就会再夺回来。”
他冷然的看了一眼何九和洛寄予,道:“师父对老夫有再造之恩,让老夫以他的名义立下毒誓。无论如何,老夫都必须将山海经交给你,想要得到它,却不能由老夫去拿,必须借他人之手。”
他鄙夷的道:“老夫在中原待了十五年,见了太多背信弃义的武林人士,老夫的想法,你们这些人也是不会懂的。”
洛寄予叹道:“师兄,你想要得到山海经,费尽周折,煞费苦心,却不择手段,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卷入其中,又是何必呢?”
山岁老人道:“老夫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哪里用你来教训。你也不必认老夫做你的师兄,这些虚无的东西,老夫一向不在乎。老夫只认师父,你口中的剑圣与老夫没有任何关系,老夫看在师父的份上,既不否认,也绝不会承认。”
他冷然道:“破体剑气老夫志在必得,你既然来了,就是想要夺回山海经,不必说这么废话,来拿便是!”
洛寄予知道这大师伯的传人恐怕心性与常人不同,说再多也是无用,也想不通大师伯怎么就收了这样以为弟子。
“剑圣”并没有让三位弟子不准收徒,只是不能去练习“破体剑气”。司徒空空、鬼和尚和洛隐为了抵御诱惑,从此分离,终生不见。而司徒空空和鬼和尚为了防止难以预料的事端,又立下永不收徒的约定。
即使司徒空空违背了约定,但当时也是身在西域,对山岁老人心生怜悯所致。洛寄予虽然不清楚具体原由,但相信司徒空空不会无缘无故的收徒,对他唯一的传人必然极好。
可令他出乎预料的却是这位师兄诡异的行事方式。
山岁老人对“破体剑气”如此痴迷,还好他得不到另外一本书。
洛寄予正色道:“不论师兄是否认我这个师弟,但我一直都拿你当师兄对待。”他转而叹道,“不过,师兄怕是空耗了十五年心血,即使得到了山海经,哪怕你再得到了不死印,也永远得不到洛神赋。”
山岁老人冷道:“为了山海经,老夫只能借他人之手,只为遵守对师父的誓言,但要拿你的洛神赋,老夫会亲自去取。老夫倒要看看你的洛神剑法如何。”
洛寄予苦笑道:“师兄,你并不懂师弟的意思,洛神赋早就被家父毁了,就算你得到另外两本书,又怎么能得到已经毁掉的洛神赋?”
山岁老人冰冷的眼睛盯着他,将他表情所有的细微变化都收入眼底。
洛寄予以一种坦然的目光对视。
“你骗我!”山岁老人的手将“山海经”撰的紧紧的,眼中杀气弥漫,“老夫本想看在你一句师兄的份上,得到洛神赋就罢了,你竟然欺骗于我,可别老夫一点师门情面也不留。”
洛寄予真诚的道:“大师伯和二师伯为什么一个远走,一个堕入空门?不就是因为破体剑气的诱惑太大,为了不断了师门传承,只留下家父入世。可家父既怕我会起了窥视之心,又怕知道破体剑气的人给我带来祸患,为了以防万一,就当着我的面将破体剑气告诉了我,又亲手毁了洛神赋。”
他无力的道:“师弟所说的都是事实,至于师兄信与不信,师弟也是无可奈何。”
山岁老人怎么会不信?
他此时心头的那些困惑解开了。
难怪洛寄予有恃无恐。
他无恐,正因为他本就不怕任何人得到“山海经”。
宁不言劫持洛大小姐,让洛寄予以“山海经”交换,洛寄予真的就去了,将“山海经”丢给了宁不言。
山岁老人在暗处目睹了一切。
他看到宁不言又将“山海经”还给了洛寄予,转身离去,以为宁不言看出了那本“山海经”是假的。
他看出宁不言另有谋划。
宁不言的确想要坐收渔翁。
可他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山海经”的确是真的,只是“洛神赋”早就被毁了。
“洛神赋”被毁了,山岁老人十五年的心血也付之一炬。
他失落。
茫然。
无措。
少年的经历摧毁了他的心志,虽然司徒空空亲手替他报仇,就是为了解开他的心结。
可心结,又其实容易解的?
他将心思转移到别处,得知“破体剑气”时,势在必得的心完全无法抑制。
他又极其极端。
师命他不会违背,却又不会放弃“破体剑气”。
他大费周章,耗费光阴,暗算“暗器王”何九,又恰巧让灵魂洛寄予救了他,如此谋划,岂是一般的耗费心机。
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十五年来如此隐忍。
他为了“破体剑气”,又不仅仅是为了“破体剑气”。
他心智上有一道伤。
心伤。
商队的死再他心上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这道伤无时无刻不在摧残他。
司徒空空被他视为唯一的亲人,师父在世时,他并没有发觉心智伤的创伤,只是偶尔想起那场屠戮,会心神不宁。但司徒空空去世以后,山岁老人突然发觉了根本所在。
心伤终于爆发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
但他有绝不能入魔。
不论是司徒空空的声誉,还是其他原由,他都不能成为一个失去心智的屠夫。
即使他行事从不在意他人生死,但心智入魔,却完全不同。
而且,他自称山岁老人,本名却无人得知。
哪怕是洛寄予也不知道他的名讳。
为了稳住心伤,他将心神转移到“破体剑气”上,这些年一直没有失去神智。
但如今“洛神赋”已毁,“破体剑气”成了奢望。
他的心只有茫然。
洛寄予却不知道山岁老人的这些变化,只以为他为“破体剑气”而失落。
他想到了饮冰真人,上前叹道:“师兄,你不该伤了我的朋友,断了他的手指,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山岁老人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一片空洞。
洛寄予一惊,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愕然。
但他却以为这是山岁老人别有用心的伪装,冷然道:“师兄,你伤了我的朋友,师弟不能就这么轻易让你走。”
山岁老人桀桀一笑,眼中杀机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