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父亲。”

归海月和归海星自惭形秽道。

归海冥轻“嗯”了一声，暗自瞥了眼练赤桀手中尚未离鞘的望渊剑。

练赤桀漠然道:“你徒弟教的不错。”

归海冥冷哼道:“这两丫头加起来才和你一般大，你也真好意思。也是我大弟子今日不在，否则必能迫你望渊出鞘。”

练赤桀持续漠然道:“那样的神策盟至少七八个。”

归海冥话锋一转:“那你带来了几个？”

练赤桀微微侧首，慕灵衣便带着慕灵苏向归海冥作揖行礼道:“神策盟慕灵衣、慕灵苏见过归海盟主。”

归海冥点点头，又瞥了眼自家女儿义女一眼，由衷道:“不愧是独孤之后，名门闺秀，果然也都是美玉佳人。”

练赤桀依旧漠不改色道:“你为何要用‘也’字？”

归海冥长长呼了口气。

“你个死鱼眼很嚣张啊，要不先跟我打一架？！”

“别说废话。”

“去你的！你个死鱼眼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打相，敢不敢试老子的龙凤刃？”

“敢。”

“那来啊！”

“来。”

“……你倒是来啊！”

……

在场四个姑娘甚感无奈无语，这两位无论地位武功放眼整个武林都屈指可数的男人竟在眼前如孩童一般吵嘴斗狠……

林凡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归海冥皱眉瞅着这个戴着面巾的奇怪少年问练赤桀:“这小子是？”

归海月和归海星也侧目注视这个白衣白巾只露出一对年轻眉眼的人。

直看得林凡心惊肉跳。

“他叫林凡。”慕灵苏脱口而出。

归海月和归海星都对他点头示意，然后转回头去。

归海冥看了看面无表情练赤桀，然后接住了他掷来的英雄帖。

“七月十五，爱来不来。”练赤桀撂话便往回走。

“喂！现在走来不及了吧。”归海冥喊住了他，语气也突然和气了许多，“住一晚吧，咱们今晚喝一杯。”

……

是夜。

练赤桀与归海冥对坐于山巅小亭月下小酌。

“你看起来一点儿没变。”归海冥满饮三杯叹道。

“你呢？”练赤桀也握起了酒杯。

“你说呢。”归海冥似笑非笑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我说你不要再做什么神策右使了，干脆到我这来，我这虽然没有神策城在江湖上那么一枝独秀，但也还不赖，关键是随心所欲，乐得自在。”

练赤桀瞥了一眼他的手，正色道:“你来神策城，我把副城主的位置给你。”

“呵，谁稀罕。”归海冥直言不讳道:“我这人生得犟，不愿屈居人下，我虽然敬重独孤聂，但我不服他。我十多年前就说过，我这辈子除了凤大哥谁都不服！如果凤大哥是神策城主……呵罢了，没什么狗屁如果！”

练赤桀似是轻叹了一声:“独孤老鬼也不容易。”

归海冥站起身来，望着月亮幽幽道:“是啊，老爹没了，老婆没了，兄弟没了，女儿女婿也没了，还拖着一副毒入膏肓的皮囊，被江湖之人驾在火上烤，又被上面的人当贼一样防，也不知还能这样拖几年……”

“多一天都是好的。”练赤桀皱眉道:“他现在死，会很麻烦。”

归海冥意味深长地瞅着他:“是啊。他要能再拖几年，等他那几个徒弟再大一些，啧，虽然已经都不是省油的灯了。你啊，虽说也是个副城主，却显然不在接任者之内。”

“我只是遵守承诺罢了。”练赤桀淡淡道。

“你个死鱼眼。”归海冥轻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又臭又硬，倒也却是至情至性之人。要非如此我还真不一定看得上你！”

“我不喜欢男人。”练赤桀略显嫌弃。

“老子知道你喜欢女人！”归海冥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我也不喜欢女人。”练赤桀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人，后来她死了，我就不喜欢女人了。”

归海冥居高临下眼神清冽:“老子就一直纳闷了，你既然那么喜欢双儿姐，能为她放下家仇，能为她留在神策，还能为她给独孤聂养老送终，为她给两个小女娃当爹当妈……那你为什么，当初就是不愿意娶她？！”

练赤桀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然后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口中喃喃道:“我这么冷酷、乖僻、易怒、无趣，脑袋好像有问题的人，是不能成亲的，她嫁给我是不会幸福的。”

“原来你这人也有自知之明的啊。”归海冥心下暗叹。

他一把夺过练赤桀手中酒杯，拍着桌子肃然道:“可是双儿姐当初是喜欢你的，还贼喜欢！”

“嗯。我知道。”练赤桀微微勾起嘴角。

“你知道……所以呢？！”归海冥瞪着他吼道。

“所以什么？”练赤桀又将酒杯夺了回来，眼神中颇有不屑:“喜欢就一定要成亲？就一定要晚上在床上生孩子？就一定要吃喝拉撒都在一起？”

归海冥目瞪口呆。

练赤桀饮过杯中酒，轻轻叹道:“喜欢她，见她好不就好了。”

归海冥无言以对。

练赤桀走出亭子，背对着他望着月亮，沉声道:“不过是我看错了。慕佑名没能守护好她。如果能重来的话……呵罢了，没有什么狗屁如果！”

归海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在学我说话？”

练赤桀默然，两个人安静了一阵儿。

少顷，练赤桀突然问他:“你去不去？”

归海冥走到他身旁，低声道:“你都亲自上门了，我还能说什么。”

“嗯。”练赤桀微微点头。

归海冥说:“不过关于你先前的信上说借人的事……本来我大弟子最适合，但他偏偏不在。我这两个女儿又小又水灵，我舍不得……”

练赤桀淡淡道:“不有一个是义女么？”

归海冥正色瞪了他一眼:“义女女儿都一样！”

练赤桀便不再说。

归海冥试探问道:“你们真给那伙人盯上了？既然如此你们来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动手？既然这么危险你又何必带着三个三个烫手山芋过来？”

练赤桀斜眼瞥他。

归海冥回瞥他一眼，轻哼道:“独孤聂的两个孙女就不多说了，那个林凡……”

“是外孙女。”练赤桀纠正道。

归海冥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差别？你至于么……话说那个林凡，是林枫他儿子吧。”

“嗯。”练赤桀神色漠然。

“哼，那小子当年跑来我这闹得鸡飞狗跳，要不是我碍着身份早出手教训他了，还故弄玄虚蒙那么娘的面巾……”归海冥顿了一顿，轻叹道:“你都不知道那小子的眼睛有多像她娘，简直是……”

他感叹着又把手搭在了练赤桀的肩上:“咱们都是天涯沦落人。”

练赤桀猛的拍掉他的手，轻轻一笑:“我跟你不同，双儿也喜欢我。”

“至于么你个死鱼眼！”归海冥稍微站远了些，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那个，明天的话，我亲自送你们吧。独孤聂把你和他两个外孙女都派来也是真看得起我，哪怕只为了双儿姐，我也得保证这两个孩子平安回去。”

“不用了。”

“不用了？你想清楚了，如果他们真的倾巢而出，我不觉得你能抵过一个林家堡，姓林那小子或许能帮帮手，但还要护着那两个女娃娃，太过危险。”

“她的女儿没那么柔弱。”

“毕竟还小，都是初出神策城吧。而且那慕灵苏也太小了吧，把她带出来，你怎么想的。”

“想带她出来玩罢了。”

“玩？你个死鱼眼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还是说留有后手？”归海冥眯眼冷哼了一声，“还带了别人？在暗处？”

练赤桀皱着眉头:“还有一个小子。”

“一个小子？”归海冥纳闷道:“是麒麟六璧的哪一位？莫小谷还是殷小梨？宋小山？”

“凤小司。”练赤桀沉声道。

“姓凤？！难道是大哥的……”

“不能说。”

“好。那他长得像不像？功力如何？”归海冥神色迫切期盼。

练赤桀白了他一眼:“在我的记忆里，一模一样。各方面都是。”

“那我就放心了。”归海冥得意道:“有他在，没问题。”

练赤桀冷冷道:“还有至少三十名扶桑武士。”

“扶桑武士？”归海冥脸上杀意横生，“不择手段了这是，连最基本的立场都不顾了么。”

“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所以明天必须回去。”

“既是如此，就更不该走！”归海冥沉声道:“在我这先避段时间再说。”

“避得了多久？”练赤桀反问。顿了一顿，继续说:“我在来的路上有故意带他们斟察熟悉道路附近的地形，凤小司也曾回去报信，所以还会有人接应，而且明晚会下雨……我估摸有七成把握，可以一战。”

“七成？”归海冥沉思许久之后终究是长叹了一口气，“那也比我们当年好多了。有时候想起年轻那会儿的事情，都觉得自己能混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老子还真是个人物！他们年轻人啊，是该趁年轻历练历练，经历过阴谋阳谋，生死一线，才能或跃在渊，飞龙在天。像凤大哥当年，十三岁就……”

练赤桀默然地站在归海冥身边，听着这位鼎鼎大名的归海一刀盟主的喋喋不休，这些话大概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吧？如今竟一股脑儿地对自己讲了出来。看来他一直也过得不怎么样。

练赤桀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