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字,却是哪里还有斩得这么快的。如果能说斩就斩,那就不是人了。任楚文啸自以为死过一次,重新做人,凭大毅力斩了情丝,想要在这一时半会里割舍忘情,却也是绝然不可能。
若是有旁人在此去看春晓,自然能感受到楚文啸身上那份原来不曾有的成熟,此番,才是真正成熟的男儿汉。
不经历这些,终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生,不经历这些,终究不能算是经过了情感的历练。
一旁,明日香冷冷的伪装在这一时,都自动剥落了。
双眼红得宛如胭脂涂抹过,一滴滴凄然的泪滑过那凝脂的脸,远远凝住楚文啸的侧脸,那线条与棱角格外的刚毅和坚强,心弦鸣颤:“如是当年我能有他这般的坚强,那就好了。”
明日香赶回来,很巧合的看见了几乎全部,她见了,那凄美的花瓣中,有女子是多么的决绝和残忍的把一个男子的心挖出来,带走再捏爆掉。
她亲眼目睹楚文啸是如何的生不如死,是如何倒下。那女子,又是如何在明知楚文啸没死的情况下,将楚文啸活埋了。
她无法忘却,那如诗如画的绝美场景中,是如何发生着最残忍冷酷的事。
此情此景,她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明日香的泪一直没有止过,那藏了许多年的悲伤,触景伤情,一瞬时就身心崩裂了。
也许,是一种感同身受,才能让明日香如此,她来自天楼圣州,不是凡尘五州的人,可天楼圣州,难道就没有情爱?
“他为何能如此坚强,为何能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为何我不能。难道女子当真不如男子,我就不信邪了。”明日香的心是一个无边的大海,原本海中无水,如今却有了泪填满。
泪糊了双眼,恍惚失神,忽攸一声自耳边轻起:“你哭了。”
明日香浑身一弹,颓然回首,嘴硬:“哭了?呵呵,谁还不是一样,你眼没哭,心里在哭。”
“你看见了。”楚文啸顿哑然。
“我又不是瞎子。”明日香嗤之以鼻,却生平第一次不想抹去眼泪,只想痛痛快快的放纵嚎啕一次。
“如果你是瞎子,我想天底下,每一个女子都渴望做瞎子。”见明日香不懂,楚文啸失笑:“因为她们都会想有像你一样好看的眼睛。”
明日香噗嗤一笑,破涕为笑,却有春花灿烂之美:“想不到你像木头一样,也会安慰人。”
也许是经历了王素颖的事情,楚文啸说起话来,竟然会有情意绵绵的感觉,这种以往安慰人的话,便是打死楚文啸,他都是不会说的。
楚文啸颌首:“木头也有尊严,木头也有作用,不要看低它的功能。”
顿得一顿,楚文啸长叹:“如果你想哭,就请继续。你哭起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姿色。”
明日香白他一眼,一字一句:“原来你真是白痴。”
“原本我是不愿意说的,看你这般,和你说个故事吧!”
此时此刻,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互相偎依,却成了这天底下唯一的温暖。
明日香思绪万千:“以前,和你的她相差无几,都是来自世家的大家闺秀。”
许多年前,明日香亦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比起娇娇小公主也绝对不遑多让。时时支住下巴有些美丽动人的浪漫幻想,时时都盼望着大英雄大人物。
有一天,她的大英雄大才子终于从天而降。
她的英雄和才子,与她爹爹和爷爷同属一个宗派,是宗派的后起之秀,是公认第一等的天纵之才。
那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实是一等一的人物,结果,竟然与她订了亲事。
她的怀春少女梦初初萌发,看起来一切都无比的美好,如果继续下去,会是一个很美的故事。
终于,明日香要出嫁了,是如此的羞怯,如此的欢喜。
说到这里,明日香停了下来,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然后?”楚文啸颌首。
无论一个人有没有八卦的心思,总归没有事情听到一半就不愿意听的,尤其是还是在这种失落的情况下,有时候,人也需要从别人的悲伤中汲取自己的快乐。
明日香热泪崩裂,早已流得满脸,眼中有恐惧,有愤怒,有惨痛,交织在一起,复杂得楚文啸无法辨别。
她死死的抓住楚文啸的手,指尖惨白:“然后,他亲自带着迎亲队伍来了,是来杀人的,我家连下人,一共一千九百五十口,除了我,无一幸免。”
楚文啸动容色变:“此人好狠毒,我甘拜下风!”
是了,楚文啸杀人,只杀高手,只杀和他有过节的人,之前梨花阁一事让楚文啸已经有些反省了,如此去看,比起很多修炼者,楚文啸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楚文啸虽杀戮,却不滥杀,尤其没有威胁的平民百姓,他从未向平民百姓下手过。
“我亲眼看见,他是怎么杀了我爹和我爷爷,是怎么把我家烧成火海。”明日香惨然回顾这惨痛的过往:“非但如此,连我爹和我爷爷所在的宗派,一共数千人,也一夜被灭。”
英雄突然变成恶魔,未来夫君突然变成大仇人。
明日香是唯一的生还者,那血海深仇,一直铭刻在心。她一夜从娇娇小公主,变成了亡命天涯的沦落者。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令她颓丧空耗数年,才重新振作起来。
放眼天涯,再无亲无友,她孤身行天下,沧桑心易老,渐渐变得比男子还要坚强。
如此故事,当真是闻者为悲伤,原本是一段最美的故事,演变到最后,竟是这般的凄美,血腥。
楚文啸暗暗震动,顿首:“你还没报仇?”
此情此景,明日香竟是软弱得一丝气力都无,只得偎依住楚文啸:“他二十八修成道境,六十成道君,百年前,他就是道君了。我怎么拼命修炼,也不如他,始终追不上他。”
楚文啸大骇:“此人修炼速度竟如此快,天资和根骨竟好到这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