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公府宴席热闹,杏花楼更是通宵达旦的欢饮。
杏花楼有四栋楼,粉黛的四栋楼围住四个方向,中间有一个露天大堂,里面男男女女饮酒唱歌,跳舞作诗,笑语嫣嫣。
素十二坐在东楼,东楼后有一块地,被杏花楼挖掘成了一个小湖,湖上有一台,台上有一女子手腕、脖领、腰腹、脚踝处系有铃铛翩翩起舞。
小湖四周有宾客安坐,宾客有女伴相陪,见到女子舞到好处,纷纷掏出影子掷道身前的青铜铸花中。
素十二回头看了半响,那女子的舞蹈,吱的喝了口酒。
素十二面前摆着一盘炭火,炭火上有一个平板铁炉,铁炉上面的鱼、肉正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这味道不错啊,不知道他们从那里找来的调料。”
素十二用筷子搅了一下铁炉上的吃食。
“香。想不到这猪的味道不错啊。我们大唐大多喜欢吃羊肉,想不到这猪肉的味道也不差。”
素十二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不一会铁炉上面的肉就少了一半。
“陈大家!”
素十二喊了好几声,门被推开,一个风韵犹存、半老徐娘走了进来,她怪嗔道:“喊什么喊,这晚上客人多了。肉又吃完了?”
素十二笑道:“陈大家,您快坐着吧,现在杏花楼有寄渔给您打理着,您那还用这么忙啊。”
陈大家一身香气的走了过来,坐在了素十二一边的蒲团上,笑说道:“怕是你心口不一,想看看我是不是让你的寄渔给累着了。”
“倌欢啊,去给七十二先生再端来一炉子肉来。”
“来来,大家,您来喝杯酒。”素十二给陈大家倒上美酒。
陈大家云袖低挽,左手半遮面饮了一杯酒,她笑道:“你这七十二先生来我这杏花楼,就不怕你老师罚你啊?”
素十二哈哈笑道:“您可别这样说,夫子可是最喜欢喝您酿的杏花酒了,如果这次我回去不给他带几坛子杏花酒,他才会罚我嘞。”
“想得倒美,几坛子杏花酒,没有。一坛子酒就够了。”
陈大家又饮了一杯酒,笑道:“以前你老师巴望着我把这杏花酒的秘诀告诉他,硬生生的在我杏花楼坐了三个月不动。我偏偏不给,你老师耍赖皮,气得在地上打滚,我说一次只给一坛酒,他才肯走。他的酒又喝完了?”
素十二笑眯眯的听陈大家说以前的事,特别是他老师再陈大家这里折戟沉沙的事。
陈大家和他家老师有一段不得不提,他们又不敢提的事。
“七十二啊,你这次来长安干什么啊?这段时间书院马上考核了,按理说,你不应该在六十四面前听训啊?”
陈大家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这鱼肉鲜美,是从辽东运来的,刺少,叫做鮰鱼,素十二的老师给陈大家说多吃鱼肉,皮肤会如鱼一样鲜嫩,陈大家就一改不吃鱼的习惯。
研院弟子就有人称赞这鱼为:粉红石首仍无骨,雪白河豚不药人,寄语天公与河伯,何妨乞与水精鳞。
这石首,就是鮰鱼的别名。
“这次夫子让我来收一个弟子,我这才有空来您这啊。”
“收弟子?你们老师不是要在二月十五才收嘛?”
“说是多收一个。”
书院在陈大家这里没有多少秘密,只要陈大家问起了,书院里的人都得老实回答,他们老师也知道,但从来没有多嘴。
能让着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起码上千年的夫子不敢多嘴的也就只有这位陈大家了。
别看素十二在这和陈大家说话说的轻快,这是素十二性子活泼,若是其他先生在这,他们可不敢高呼陈大家,也不敢让陈大家坐在旁位。
俗话的好啊,小的受宠爱,着素十二之所以敢这样,那也是因为他仗着自己小,受陈大家的宠爱。
不过陈大家也不喜欢多问书院的事。
等下一个铁炉上来了,素十二将铁路上的肉都扒拉到新的炉子上,他就再也没有动鱼一筷子。
因为陈大家喜欢吃鱼。
“陈大家,这几天杏花楼没事吧?我看有好多人来了长安,有的人不安分,我怕咱们杏花楼受到牵连。”
“大唐可不是那种让自己安分百姓受罪的啊。”
陈大家笑了笑,又吃了几筷子鱼,说道:“这厨房里今天做的鱼有点差啊。”
“见笑了,这条鱼是我做的,原本是想让陈大家和七十二先生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在素十二和陈大家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一身蓝色衣袍,木簪束发,身后背着一柄长剑。
那人对着素十二和陈大家行礼。
陈大家盈盈笑道:“看来七十二说得对,却是有很大不安分的人来了。”
那人对着陈大家略带歉意说道:“陈大家见笑了,不请自来,冒昧。”
“你们说话吧。”
陈大家起身,向外走去,素十二行礼。
陈大家的丫鬟给素十二关上门。
陈大家径直走到了厨房,她对着一干大厨说道:“你们明天不用来了。”
杏花楼给客人的饭菜,从来都是厨房的人自己做,今天算是破例了。
掌管厨房的管事听到此事,恶狠狠的将大厨们一顿痛骂,然后在厨房旁边的柴火房里跪着。
房里,冒昧而来的那个人笑着道:“七十二先生,我冒昧而来,你不介意吧?”
素十二眉头一挑,说道:“介意。”
那人点头道:“是我,我也介意。”
“看着这是你做的肉食,那便算了,坐吧。”
素十二指了指一侧对那人说道:“你陈抚之大老远来长安给我做一顿吃的,很无聊。
被称作陈抚之的人笑道:“不无聊,给书院的先生做饭吃,充满乐趣,书院说事事躬亲,我正在好好学习。”
素十二又吃了一筷子猪肉,喝了口酒。
“这猪肉吃得?”
素十二说道:“猪肉为何吃不得?我大唐吃猪肉少,吃得少又不是说吃不得。”
“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彘,士食鱼炙,庶人食菜。这可是儒士们说的。”
“哦,男子汉大丈夫,为何不是大夫?”
“大丈夫,可不是大夫。”
陈抚之笑盈盈,素十二面如古井。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丈夫岂不就是大夫了?”
素十二放下筷子对陈抚之笑道:“你这么倾心我书院?我看我哪位师兄要收弟子,到时候知会你一声?”
“七十二先生说笑了。我乃道门弟子。”
陈抚之还是笑盈盈。
“你今天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做一顿吃的吧。”
“我不给你做顿吃的,刚才我出现的时候,要么你走了,要么你把我打飞了,是不是这个理?”
素十二深以为是的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是个这个理。”
“那我这顿饭已经做得值了,所以书院说事事躬亲。”
陈抚之的笑,很完美。
素十二很少笑,他说道:“事事躬亲非事事躬亲。”
“我想请问七十二先生,夫子是否要收吴钩为徒。”
素十二喝了口酒,看着陈抚之,说道:“嗯哼?这是个什么意思?”
“我家祖师说夫子会收吴钩为徒,所以我来证实证实。”
“对了,你们道门的莫道凉呢?”
素十二问起这个名字,让陈抚之面色一冷。
莫道凉这个名字很少还有人记起,更别说在道门的人面前问起这个名字。
“传说他一剑九万里,风采神韵让我佩服啊。你们榜上那个都是第一的蒋起戈,我也很想见,可惜他们不是你们道门的人。”
素十二又笑了笑,大声说道:“我听说这两个人是你们道门的禁忌,还听说这两个人是数千年传承的道门中最胆大包天的人。不对,蒋起戈不是你们道门的人,莫道凉也不算是了。”
“七十二先生说话很让人讨厌。”
素十二哈哈大笑说道:“你才知道我说话让人讨厌?你不觉得你来这里也很让我讨厌嘛?在我面前摆弄着你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陈抚之听到这番话,面色如旧,这对于他的侮辱对他倒无碍,还抵不上素十二提起的那两个人的名字。
陈抚之来这里想要知道的是,夫子是否要收吴钩为弟子,素十二没有接话,而是直接让陈抚之不痛快。
书院的事,谁人可以指手画脚?
“你可以走了。”
素十二用筷子指着门外,这样的做法是很无礼的,陈抚之却笑道:“七十二先生就不愿意和我再多聊聊?年轻才俊互相沟通,方才有利啊。”
可是素十二并没有改变,他依旧指着门外。
陈抚之笑着摇摇头,起身走出了屋子,走出下楼,在楼梯那,陈抚之看见那跳舞的女子,有些失神,耳边响起叮铃叮铃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认真的看着那个女子,再看着那些宾客不断的再往青铜铸花当中掷金银财宝。
“人世间如此奢靡。”
陈抚之叹了口气,他走出了杏花楼,走在了黑黢黢的长安街道之中,离开杏花楼,喧闹就越来越轻,他的耳朵却又能听见隐秘的声音,喘息、呻吟、悄悄话、晃动、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