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向左右两边张望,猛然发现,曹方与姚政都不见了,浓烈的黑暗如蚕茧般紧紧包裹着她,除去左前胸发光的国旗徽章,她已看不清身体的其它部分。
然而可怕的漆黑并未长时间持续,就被那些本来细如沙粒的光点打破。它们仿佛是种子从黑土地下破土而出,形成圆形苞蕾后疾速膨胀,并爆发出刺目强光。
这是在模拟137亿年前,宇宙大爆炸的场景,而沈韵站立的那一点,就是宇宙奇点。浑沌黑暗中的第一场变动,正是从她脚下发生,并以她为起点,各种天体按照发生过的宇宙秩序依次形成。
她忽然醒悟,那两人并没离开她,而是被宇宙全息影像屏蔽了。他们不打扰她的意图很明显,唯有独自一人时,她才能全身心融入宇宙从无到有的诞生过程,从而以独立生物体的微小,真切体验浩瀚星海的深远。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她目睹了太阳系的形成,能清晰辨认出八大行星、矮行星和太阳系小天体。距离地球30个天文单位,位于海王星轨道外的柯伊伯带,与更远处彗星的故乡奥尔特星云也清楚呈现。于是她确定自己所处的点位已换成了太阳,她本人应该就充当了那颗为地球带来光与热的行星。
于是以她作为投影系统的原点,银河系四象限出现了,凭借肉眼,她又见到了用开普勒太空望远镜才观察得到的仙女座大星云,以及标示银河系中心的人马座a星。
这时竟从宇宙背景深处传来曹方的声音:“可以在导航屏上变幻你的视角,拉远观看全景,拉近观看细节。”
“对,还有导航可用!”得到提示,沈韵急忙伸手触摸那本以为只是一道光的光屏,却得到了摸上玻璃屏幕的触感。
她将画面向纵深处拉长,再看银河系时,由核球向外延伸的主旋臂如两条乳色光带缓慢旋转,她则位于名为猎户臂的悬臂内,仿佛真的成为了宏伟宇宙的一个重要支撑点。
她很好奇,如果继续推动导航系统,是否就能进入玄妙的外太空。这种荡漾在天体间,对另一个星球触手可及的感觉,相比用父亲的望远镜观测星群,或者是站在阳台上遥望夜空,就仿佛人和鱼对大海的感觉,人永远是旁观者,鱼才是真正的海洋之主,能置身其中地体会海洋的深奥。
突然,她记起了在北京观星时,经常因恐惧而导致的头疼。躲于黑暗后那双神秘的眼睛,不可能存在于这模拟场景,所以她不必害怕。
然而这个想法不仅没带来安慰,反而瞬间将她的整颗心揪紧,她“啊”地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身体猛然摇晃,好像就要摔进太阳表面的火海里。
顿时,黑暗结成的厚茧给左右两道光剪开,曹方和姚政及时在她身边现身,牢牢扶住了她。
“小沈,你这是怎么了?三维模拟的太空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你不用这样紧张!”姚政赶忙安慰。
曹方则沉吟不语,许久后才说:“我知道你怕黑,但你不能一直这样怕下去,总得有从恐惧里走出来的一天!”
对于自己的失态,沈韵十分不安,但面对两名孔武有力的军人,她实在不知该怎样解释那突如其来的领悟:通过真实与虚幻的对比,她惊觉来自宇宙的,一双注视她的目光,是真实存在的!
在姚政的操作下,虚拟太空中天体之间的距离恢复了正常比例。
沈韵大汗淋漓,浑身上下如被大雨浇透,迷彩服也好像失去了恒温作用,如普通衣服般紧贴在身上。她这才发现一副宽大的黑色r眼镜正架在鼻梁上,失重状态下,连别人帮她戴了副眼镜也没察觉到。
“总有一天,得走出对黑暗的恐惧!曹方说得容易,可如果那双眼睛始终存在,我能真正走出来吗?或者唯一的解决办法,是由我亲自走到夜幕后,弄清楚谁是眼睛的主人?可像我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又怎么可能独自去外太空?”
咀嚼着曹方的话,沈韵心里满是苦涩。久违的头疼再一次袭来,令她措手不及。
曹方宣布:“太空体验结束,下一站是场特种兵集训营,咱们尽快赶去见谢团吧。”
脚下推进器刚喷出火焰,姚政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把拉住沈韵说:“小沈,不好意思,有件重要的事必须先提醒你。”
自从进入太空军基地,沈韵一直处于茫然的状态,能得到提醒自然高兴,连连点头说:“请讲!”
姚政说:“谢团长这个称呼,是我们背着他叫的,当着他的面可千万不能提,他只喜欢人家称他为谢将军或谢总司令。”
“谁?你是指谢团长?”沈韵没弄明白姚政口里的“他”是谁,只好睁大眼问,却反而犯了忌讳。这种问法天真气十足,把那两人都逗笑了。
姚政打着哈哈点头:“是是是,正是谢团长,你见到他时,称他作将军就行了。”
姚政善意的提醒,令沈韵对谢团这个人有了几分好奇。最后还是曹方说出了他讨厌被称为“谢团”的原因。
原来以地面部队的军级标准论,“团”不仅不是最高级,上面还压着“师”和“军”等一大串头衔,离最高级远着呢。然而太空军军级的制定与地面部队差异不小,因为“军团”是最大编制单位,“团长”自然就成为了最高级军衔。这种制度,令那位谢团很不以为然,认为莫名地就给降了级,所以从此以后,谁叫他团长他就和谁急。
特种兵集训营,也就是精英旅目前所在的位置,位于模拟太空中太阳系里的地球上。
喷青蓝色火焰的平衡器载着三人前行,硕大的天体如挂在巨幅黑绒布上的装饰,不断从他们身边退行远去,给沈韵强烈的错觉:一直处于静止状态的是自己,发生位置变化的是太空本身。
走了不知多久,几十排排列整齐的红光点,就远远映入眼帘。相比天体的体积,光点就像洒在面饼上的芝麻粒,等再靠近一些,沈韵才弄清楚那些根本不是什么特殊的发光天体,而是穿着和她一样的光子迷彩服的太空军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