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自立冬以来,往年气候还算温暖的福州之地,反常的飘起了连绵不绝的小雪,到如今已然是地冻天寒,呵气成冰。
福州地处淮国东南,多山而傍海,气候温热多变,相传当初淮国攻打福州的时候,就因为这独特的地形与气候,导致多以北方健儿组成的军队不能适应,交战两年未有寸功。朝廷无奈准备撤军之时,是胸怀韬略的漠北燕王赵广主动请战,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攻克福州九江二十七郡。朝廷为了表彰战功赫赫的燕王赵广,就封他为世袭广陵王,永镇福州。
广陵府作为一州都城,位于福州北边的九江交汇之处,经过数百年的修缮,广陵府占地极广,城高墙厚让人望而生畏。其内光居住的百姓就超过百万,外来的商贾游侠更是不计其数。
商业繁荣加之水运发达,福州之地一向被誉为淮国命脉所在,承担着往各地输送军、钱、粮、铁、盐等一系列的国之要职。正因此,历代广陵王在庙堂上的地位都极为显赫。
广陵王府位于广陵府东城,占地数千亩,碧瓦朱檐显得尤为气派。此时王府正堂中,正坐有一名高大老者,正是一袭青衫的墨家现任钜子墨非攻。在老人对面坐有一气势威严的中年人,一身华美的青色冕服上锈着金色巨蟒,头戴高冠镶有九颗玉珠,赫然是淮国亲王装束。
墨非攻摇头叹息:“王爷,此次老夫上京之行,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老人对面的,赫然就是福州之地的主人,手握亿万黎民百姓生杀大权的广陵王赵匡,此时这位中年王爷闻言眉头紧皱:“墨钜子,具体情况还请言明。”
高大老人苦笑:“那老夫就说道说道,此次进京递上奏章后就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陛下根本就没传召见我。找旧时门生详细询问才得知,半年前,蒙国出使淮国的使臣给陛下进贡了数名侍妾,其中有一名叫绫罗的女子深得陛下喜爱,在后宫日日行欢几乎不理朝政。老夫赶赴京城之时,陛下已经有月余没有上朝了,朝堂上事务都由三省自行处理,我又去找尚书令禀告。周大人倒是明事理,看完奏章大为震惊,可调遣军队是国之大事,没有陛下的诏书谁敢做主?周大人只能连夜去皇宫门口跪地求见,谁知直至晕倒也没得到陛下召见。”
“啪!”广陵王赵匡猛的拍案大骂:“福州形势已如同火烧眉头,我这大哥居然沉浸在温柔乡中不理朝政,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墨非攻捧起桌上茶水轻抿一口劝道:“王爷慎言,陛下平日勤政爱民实乃中兴之主,此间事里怕是另有蹊跷啊。”
赵匡神色凝重:“你是说?”墨非攻点头道:“具体如何老夫还不敢断言,等见到陛下自然就水落石出。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请王爷做好最坏的打算,抓紧时间募集乡勇操练军阵,同时拉拢福州武林中人共同抗贼。”
点点头,广陵王赵匡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
吉水县校场营房,牛沙与鸡蛋儿并排走来,走到角落一处房子前,牛沙瓮声道:“小虎不在,莫非大人已经闭关结束了?”鸡蛋儿担忧道:“希望如此,三个月来一直待在房中不出,时间久了怕是要出毛病啊。”
“吱呀~”正准备敲门的牛沙手刚接触,房门就被推开。两人互望一眼踏入房内,房间内空无一人,平时最为爱惜的白袍裙甲被叠的整整齐齐放于桌上,旁边有一封信。
鸡蛋儿少年快步上前拆开信封念道:“老牛,鸡蛋儿我曾听过一句话叫做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们同我奋战沙场已有四载,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实在受不了那种伤感,怕到时候哭了影响咱们披麻军的威名。从今往后,吉水县的安危就拜托你二人了,海寇势大咱们都清楚,能打就打,打不过就带着百姓退守县城,但千万别落了咱们拼杀出来的那口气,死并不可怕,怕的是连还手都不敢。小虎回了齐云岭并没有跟我一起走,毕竟它是只老虎,以后还请你们多照顾一下。此行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是我向你们保证,当我归来之时,就是踏破海寇之日!!”
两人呆立原地,脸上都划过泪痕。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每到此时各地州府郡县都会举办各种活动欢庆新春。
平安郡,位于福州中部,地势平缓且远离海岸,没有了海寇的作乱这里显得歌舞升平。如今正值清晨,刚在家过了个安稳年的百姓,纷纷携老扶幼离开家门,前来郡城逛街采买。或是给家里置办些新物件,或是给心上人买些胭脂水粉,或是裁几尺绸布回家给孩子再做身得体衣裳,毕竟小孩子长得太快了。
此时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离城门口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身背长枪的少年有些鹤立鸡群。附近的百姓对着他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因为附近青云山上有一个名为彩衣宗的武林门派,所以百姓们平日里见惯了佩剑跨刀的武林人士,显得丝毫不惧。更有一个挑着柴火的中年汉子上前调笑:“小伙子哎,你这江湖路走的不一样啊,别人都是鲜衣怒马气势汹汹,你这怎么混的跟个叫花子似的?”说罢指着少年脚上的鞋子大笑道:“不会吧,你这靴子都露脚趾了。”
少年身高七尺,面目清秀神色坚毅,一头长发披散脑后并无束发,乱糟糟的还沾了不少草叶。全身罩在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大氅中,露出内里已经发黑的白色棉袍。
少年闻言白了汉子一眼道:“大叔,什么叫花子不叫花子的,看破不说破好不好。再说你别看这靴子它旧,那也是价值好几两白银的纯牛皮缝纫的,怎么会露脚趾嘞?”听到少年如此说,旁边百姓纷纷大笑。少年忍不住低头一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只见右脚脚尖处果然破了一个大洞,正好露出那白嫩嫩的脚趾。
挑柴的汉子揶揄道:“是是是,牛皮靴子是耐穿,可您脚下这双怎么就破了呢?莫不是你这双的牛皮是用一头面皮薄的牛做的?”汉子说完,人群又传来一阵哄笑。少年一阵悲苦涌上心头,气的仰天破口大骂:“我张子龙好歹也是个为民除害的侠客。你个杀千刀的女贼居然连我的钱都偷,亏我还把你当好人,别让我抓住你,不然定让你知道大爷我的厉害!!!”
听了少年的言语旁边百姓更是欢笑,有些孩童还用看笨蛋的眼神怜悯的看着少年。中年汉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伙子,人心险恶,以后行走江湖切莫轻易信任咯,小心下次裤衩子都被人偷了去。”
少年被周围百姓看的浑身别扭。加快脚步走进城门。身后百姓看着落荒而逃的少年纷纷摇头,看着挺俊俏的小伙子,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半月前。
少年一路跋山涉水,在解决了一股百十来号人的小股海寇后,来到了一处名为泛舟县的辖境。身心疲惫的他刚在酒楼点了一桌子菜肴准备犒劳自己的五脏庙时,刚巧碰见此地知县公子欺男霸女的恶行。
对于心怀侠义的少年来说,这能忍?想都没想就出手教训了一下知县公子,把他揍得哭爹喊娘狼狈逃窜着高呼“再也不敢了。”本来这都是小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来就是少年心中的追求。可坏就坏在少年救出的那个楚楚可怜的漂亮少女身上。
少女名叫夏灵儿,父亲是个乐师,自幼跟着四处卖艺为生,路经此地家父身染恶疾,无奈少女就向垂涎自己美色的恶霸公子借钱替父看病,谁知道家父不幸病故。为了安葬父亲,少女又向恶霸公子借钱,并提出为奴做俾偿还债务,谁知事后恶霸公子强行要纳她为妾,这才有此般诸事。
这是什么?说书先生讲烂的桥段好吗,稍微有点江湖常识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
可少年不知道啊,少女悲惨的哭诉让张子龙心中同情之意爆棚,一边安慰一边从身后背囊中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少女。这么多年剿灭海寇,少年所得钱财非常惊人,虽然大多留给了吉水县的披麻军。但身上尚带了万两银票,毕竟出门在外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浅显道理,少年还是知道的。
本来萍水相逢一场,少年又是行侠仗义慷慨解囊,本来应该结一场善缘的。谁知道事与愿违。
少女称害怕知县的恶霸公子报复,提出让少年护送一段,后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谁知道出城不过一日,晚饭时少年喝了少女熬得一锅鱼汤后便倒地不醒。再醒来的时候,少年发现包袱已经不见了,重一百余斤的荡寇枪可能少女实在拿不动,所以还在原地。旁边还有少女留下的一个字条。
“就差一步就混入那贪官的府邸了,臭小子坏了老娘好事,就用你的钱来补偿老娘吧。”
少年目瞪口呆,想了片刻后才捋清事情始末。那少女根本就是一个盗贼,什么卖身葬父啊,被强行霸占啊都是假的。她原本就是要以此潜入知县府邸行窃,自己出手坏了她的好事。
“我去!我的一万两啊!!”少年悲愤大吼,如果只是这样,张子龙也就打落牙齿和血吞,就当交闯荡江湖的学费了,一些钱财而已少年并不看重,只要荡寇枪还在就行。
可事情并未结束。
少年沿途打了些猎物,到一个村寨换取食物的时候,村中人看他那古怪的眼神让少年不明所以。直到路过一处溪水处时,少年无意间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咆哮道:“女贼,欺人太甚!!!”
少年额头处被用黑墨写着“我是猪”三个大字,更气人的是字下面,在少年的正脸上。还歪歪扭扭画了一只硕大的肥猪,蠢萌呆傻的样子栩栩如生。
“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少年返回那夜露营的地方,用了一切学过的打猎追踪手段,最终确定了少女离开的大致方向。从此少年一路打听一路追踪,誓要抓住女贼不可。也幸好少女长的好看,并在左眼边上的地方有一处明显桃花状胎记让人印象深刻。
这一追就是半月,少年翻山越岭狼狈不堪,终于,所有的线索都汇聚于此,平安郡。
少年相信,这一次,女贼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