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到深夜,整座古寺除了正殿点着灯火,其他地方都漆黑寂静。三人迈步出门,一股寒风迎面刮来,顿时一个激灵,酒意也清醒了三分。走在最后的李长青关大殿的门,出声问“张将军是不是有话想对我们说?”
张子龙拢了拢胸前的衣襟,点了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吱呀~吱呀~”虽然寺中的积雪被清理过,可只是入夜以来下的雪,居然又没过了脚踝。
臧霸与李长青二人一路无话,跟着少年来到了大院角落的一处凉亭。张子龙沉声道“虽然咱们相交甚短,可是我看的出来你们二人都并非恶人,所以我有一事相托。”说完拱手行了一礼。
“张将军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二人就是!”李长青顿时一惊,张子龙武功之高闻所未闻,又身份显赫贵为从四品武将,跟他们这些人居然如此郑重的行礼。
“我臧霸一介莽夫,从来没服过谁。就佩服你这样的英雄好汉,今天又败在你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抛头颅洒热血我绝不皱一下眉头。”巨汉一身草莽气的拍着胸脯保证。
张子龙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此次北,是为了破除海寇的惊天阴谋。如果让他们得手,咱们福州就会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所以,我必须在十月十日之前赶到广陵府。”
“什么?”李长青一声惊呼,然后连忙道“张将军你有所不知,我就是从北边跑回来的,那边已经完全被海寇封死了,大营一眼看不到头,根本穿不过去。”
少年斩钉截铁“不是能不能穿过去的问题,而是我必须穿过去。不然,广陵城就会被海寇攻破,到时候所有郡县就会变成一盘散沙,那就全……完了!”臧霸咧嘴笑了,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在雪地的映衬下寒芒闪闪“好!好!好!是个大事,我就算是死也值了,但凡有用得我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吩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张子龙轻声道“我不用你们跟我一起,你们只需要把赵飞燕照顾好就行。”李长青听后心里松了口气,他们一行人才刚脱离虎口,他可不想再去一回。
臧霸却浓眉倒竖,语气含怒“怎么?张将军是看不起我么?臧霸虽然是个粗人,武功也不如你,但是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个球!”
张子龙解释道“就是因为人数不能多,我才会选择孤身北。赵飞燕是我陷阵营的智囊,身份又十分尊崇。万一……我此行失败,能名正言顺挑起福州大旗的,只有她了!”
“那娘们舌头跟刀子似的,我才不想跟她在一起。张老弟你是个干大事的人,我就愿意跟着你一块,死也死个快活。今天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大不了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就是。”臧霸又开始犯起混来。
张子龙眼神一冷,呵斥道“臧霸,我跟你说的可是正事,要再犯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真以为练了金刚经就刀枪不入了么?”少年发起怒来,自有一股滔天气势,跟实力权力都无关系。那是一股杀意,让人胆寒的杀意。
旁边李长青只觉得遍体生寒手脚麻木,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彻人心。可是臧霸却丝毫不为所动,梗着脖子道“我知道打不过你,但是想要轻松收拾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子龙心里苦笑,遇见这么一个油盐不浸的主,还真是头疼。李长青哆哆嗦嗦道“那个女将军,到底是什么身份?”少年压低声音“她是广陵王的女儿。”
臧霸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嘴里不可置信道“那娘们是个郡主?”李长青也暗自咂舌,打死他也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身份如此显赫。张子龙眼神一暗“自我们出发以来,沛江受阻天降大雪,赵飞燕又染了风寒。现在已经初八了,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想要按时抵达完成任务非常的困难,所以我准备留下一条后路。”
说着少年看向臧霸“一旦我此行失败,广陵被破,你们就必须护送赵飞燕返回青海郡,找到陷阵营。这样,福州才能有一丝胜算!这个任务十分重要,所以你必须留下。因为光凭李长青根本做不到。”
臧霸沉默良久,才嗡声道“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张子龙朗声一笑,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满脸自信“你说我送死?我张子龙的本事可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李长青也跟着劝道“霸哥,你就听张将军的吧,人家常年带兵打仗,考虑的不比你周全?”臧霸沉吟了良久,才郑重点头“张老弟,你放心去吧。那娘们我一定会照顾好,保准连个头发丝都不会少。谁想动她,必须从我的尸体踏过去。”
张子龙伸出右手与臧霸击掌为誓。他相信这个汉子,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大雪依旧,李长青在旁边问“张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张子龙不假思索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回去写封信说明情况,立刻就动身北。”
臧霸点头道“好,我们去给你准备些御寒的衣物。”说完带着李长青离去。
张子龙欣慰的看着二人的背影,江湖有了这些人,才会让人向往。如果都像赵飞燕那样处处提防,那还有什么意思?一边想着,少年回到大殿推门而去。
赵飞燕似乎是睡着了,床铺没有丝毫变化。张子龙轻手轻脚的从行囊中取出纸笔与墨盒,抬手写了一封书信,吹干墨迹折起来,放在床头被角下,然后拿起立在一边的黑大枪,转身离去。
穿臧霸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一件黑色棉袍,罩灰色连帽大氅,又裹了一件蓑衣后,少年身背长枪对二人拱手道“暂此别过,如果这次可以生还,定然与你们痛饮一番。”
“祝张将军此行一帆风顺,武运昌隆。”李长青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臧霸直接拱手抱拳,回了一句“我等着你!”
张子龙转身就走背影坚定,风吹雪舞中,不到片刻就消失在雪夜之中。李长青起身赞叹道“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豪杰也!”臧霸冷哼一声有些落寞“还想跟着他干件大事,没想到居然要照顾那个娘们的安全,哎~~”说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李长青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霸哥,原来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她的郡主身份,说话还是注意点分寸为好。对郡主出言不逊可是大罪,弄不好要满门抄斩的。”
臧霸满脸不屑,嘴里冷笑道“要不是答应了张老弟,我才不会管那娘们的死活。满门抄斩?让他抄,家里都被海寇杀绝了,也不在乎多我一个。”
他说的随意,可是李长青闻言心里却不是滋味。是啊,这年头,谁还怕死啊!
二人一路走到大殿门外,李长青悄声道“霸哥你回去睡吧,今晚我来守夜。既然已经答应了张将军,咱们就必须确保郡主的安全。”臧霸点了点头离去。李长青裹了裹身的棉袍,搓着双手来回踱步。天,好像更冷了。
“张子龙,原来你也会骗人啊!”
寺外山路,少年目瞪口呆。黑暗中赵飞燕突然闪出,满脸不屑的嘲讽了一句。她脸色苍白,浑身裹着厚厚的衣物如同粽子。张子龙惊讶地问“你不是在睡觉么?怎么会在这里?”
赵飞燕撇嘴“你们三个大老爷们咋咋呼呼,鬼才能睡得着。早就觉得你有问题,没事干嘛突然问怎么找出海寇的内应,原来是打算把我丢在那破庙中。”说着恨声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就不怕那个臧霸匹夫图谋不轨?一起喝了两碗酒,你还真把他当兄弟了?你忘了白天他那副德性么?”
张子龙解释道“事情我都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包括此行的目的与你的身份。臧霸这人虽然浑了一些,可看得出来也是一条真汉子。他既然已经答应我,就绝对不会食言。”女子冷哼一声“好,就算如此。那你答应过要带着我一起回广陵,现在这算怎么回事?你这个骗子!”
张子龙苦笑“还不是因为冰天雪地的你非让我自己走。恩德寺位处东山山脉中,里面有懂医术的和尚,再加外面大雪封山不用担心海寇袭扰,里面又有吃有穿的,你完全可以在那安心养病,不用跟着我了。”
赵飞燕闻言气得脸色通红,怒斥道“一派胡言!要是为了安稳,我大可以留在吉水县,何必一路跟你北?你张子龙满嘴谎话,还强词夺理的说为我好?”
张子龙听了心中也有些气恼,抬腿就走“你回恩德寺吧,反正我是不会带着你了。”赵飞燕闻言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那把名为‘斩龙’的短匕抵在自己的脖颈“你张子龙如果敢走,我赵飞燕今天就自尽在这!!”
张子龙浑身一僵,转身看着女子怒道“赵飞燕你这个泼妇,简直是在无理取闹。你不会武功,身体又不好,跟着我只会拖累我。这一路你自己没看出来么?没有你,我早就到广陵了。”
赵飞燕闻言双眼泛起一层水雾,冷声执拗道“你答应过我,要一起回广陵。”张子龙深深吸了口气,压着怒气道“当时只是权宜之计。现在你可以在恩德寺养病,我这一去成功还好,万一失败了臧霸会护送你回青海郡。到时候由你率领陷阵营,联络秦雨寒固守福州南线,这样才能有一丝希望打败海寇,你到底明不明白?”
赵飞燕依然摇头,握着匕首的手不自觉的用力,一滴殷红渗出。她语气幽幽道“你是个骗子!”少年看着那抹殷红瞳孔微缩,身形一闪来到女子面前,劈手夺过匕首“你疯了?”
赵飞燕张牙舞爪对少年拳打脚踢,嘴里还娇斥道“我的家就在广陵,死我也要死在广陵。等你们都死光了,我再重整起鼓?我做不到!你这家伙光想着自己,命是我自己的,何去何从轮不到你来帮我决定!!”
女子本就柔弱,再加刚得了风寒更是虚弱,她的拳脚能有几分威力?少年只感觉比挠痒痒还不如,可是下一刻,“噗!”少年握着匕首的手突然绽放一朵血花,漫天风雪中十分不起眼,可是却惊呆了赵飞燕与张子龙。
来不及多想,张子龙脚下一错后撤两丈,与女子拉开距离。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刚才手中握着的那把匕首,正散发着绚烂的七彩光芒,围绕着女子周身盘旋飞舞。
低头一看,右手手掌鲜血横流,已经被匕首刺穿。张子龙心下震惊,他的体魄被英雄胆强化多年异常强韧,再加两次天雷洗礼,可以说不动用真气就有十分强大的防御力,寻常刀剑砍去也不过留下一条血痕。而现在,居然被一把匕首轻而易举的刺穿了手掌!
赵飞燕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虚空穿行的‘斩龙’匕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神仙女子说过的话“匕名斩龙,出鞘必中!”不知为何,匕首盘旋了一阵,并没有继续攻击少年,而后匕身的霞光渐渐敛去,最后居然射向女子怀中,一闪即逝。
“哎呀~~”女子惊叫一声,可是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伤。
张子龙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赵飞燕连忙从怀中掏出‘斩龙’匕首,发现它正完好无损的归入了鞘内。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气急的时候似乎感应到匕首的存在,然后就这样了。倒是你,你的手没事吧?”
少年摇了摇头“皮肉之伤,没有大碍。”说着从左臂解开那条丝羽织做成的红巾,裹了两圈伤口就缠在了右臂。少年渗出的鲜血被它吸收,泛着温暖柔和的红芒,一明一暗如呼吸一般,而伤口居然就这么止住了流血。
赵飞燕看的啧啧称奇,连连追问“这是什么,居然还能止血发光?用什么做的?看样式是条围巾,为什么不戴?”张子龙摇了摇头并未作答,丝羽织的诡异神秘,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两人相对而立气氛一僵,就在这雪夜山道沉默下来。片刻后张子龙叹气道“你跟着我,很可能会死!”赵飞燕手中把玩着‘斩龙’,满不在乎的抬腿就走“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