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花阁,是跟碧阑苑齐名的风月之地。唯一不同的是,百花阁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她们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武林门派,门内弟子清一色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们修行的功法也很神奇,相传是出自于道家正统的双修之法,春宵之后双方皆大有裨益。
有此种种神异之处,百花阁自然也就声名远扬,成为了各路达官显贵的心头好。不过百花阁还有个规矩,那就是每天只接待一百名客人。这虽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可是这里是国都京,且百花阁的背景深厚,也就没人敢在这里捣乱。
还没入夜,风姿卓越的楚青山一袭月白色长袍,来到了百花阁门口。一时间十来个柔美女子围拢过来,莺莺燕燕地打着招呼。书院贡生,新科状元,礼部侍郎等一系列的名头,随便哪一个单独拿出来就够让人心生仰慕,更别说齐聚一身了。更何况少年长的俊秀非常,一身书卷气更是让这些红尘女子趋之若鹜。
楚青山面带文雅笑意告罪一声,迈步楼,脚步不停地走向四楼的一处雅间,身后尽是女子们哀怨的眼神。
俊雅少年推门而入,一个身穿金袍的少年头也没回:“一听下面的动静就知道是青山来了。来跟我喝一杯,庆祝你担任礼部侍郎。”楚青山拱手施礼:“下官楚青山,参见八皇子殿下。”
赵一年有些惊讶的回头,摆手道:“怎么了青山?这刚当官就跟我这么生疏了?”楚青山平静道:“原来一介布衣,尚可与殿下平辈相交。可是现在我既然已经在礼部任职,自然做事就要讲究礼仪了。”
金袍少年不满道:“我可是一直拿你当兄弟看的,这么客气可真是伤了我的一片心意。”说完嘴角挑起,语气变得失落:“我这人有个怪病,就是一伤心就健忘。费力帮你探听的消息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这可怎么办?”
楚青山面露苦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金袍少年对面坐下,拎着白玉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这可是灵丹妙药,专治殿下的怪病。”赵一年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就对了,咱俩私下里还是兄弟,你那一套等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再摆吧。”
楚青山应了一声:“我去求见老师,可是师兄们却告知他老人家出门游历了。我觉得事情蹊跷,才拜托八皇子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赵一年语气沉重:“很不乐观,连我这个皇子的面子都没办法弄清真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次动作之大可能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楚青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福州战乱,朝廷不说发兵援助,现在居然还隔岸观火、落井下石。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赵一年摊摊手无所谓:“管这些做什么?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你就是个礼部侍郎,我也只是个顺位第八的皇子,这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说完把酒杯往前一推:“来,满!咱们还是喝酒痛快,一会找两个百花阁的女侠嬉耍一番,岂不快活?”
楚青山摇头苦笑给他酒杯满,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真想不明白,福州再怎么偏远但也是淮国的领地,这么任由其自生自灭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一年眼神飘忽,转着手中的酒杯:“话不能这么说,福州虽然是淮国的领土,可是不论是赋税还是官员的任免,都是广陵王说的算。我专门查阅过刑部的卷宗,二十年前朝廷任命的福州刺史,任不到一年就突然暴毙。”
“什么?”楚青山失声惊呼,一州刺史可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居然会横死?想到这面露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这次朝廷的目的是……”
“哎~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别自己乱猜了。来喝酒!”赵一年举起酒杯相撞一下,一口干完:“最近朝堂之的气氛你不觉得很诡异么?儒家本就一家独大,最近更是他们的一言堂了。”说着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语气尴尬:“哎呦,我居然忘了你也是儒家弟子,并且还是炙手可热的庙堂新秀。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楚青山心思电转,近期来朝堂的升迁任免一条条的划过脑海:“赵兄,现在只有咱们两人,你可否如实相告?”赵一年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我查了吏部卷宗,发现现在不光是在京,甚至整个淮国都在进行权力交替。除了儒家弟子外,几乎所有外系官员都被贬职,甚至直接罢免,这事情可就不寻常了。”说完压低声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直喊着海寇将成大祸的就是墨家,而听江湖的朋友说,现在墨非攻更是动用了钜子令,召集门下弟子在福州帮忙抵抗海寇。”
“啧啧啧~~”赵一年脸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一边摇头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一边用手占了点酒水,在桌子写下了‘世袭王,墨家帮’六个字,然后再一手抹去。
初入朝堂的楚青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是要变天了!
京东城张府,正厅。
张浩然满面愁容,语气沉重问:“楚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在他对面坐着的,正是一脸古板的楚轩,只见他眼角一抽:“这都是陛下的意思。天威难测,其中厉害岂是我等能揣摩的?实在担心的话就赶快派人,去把你家那个兔崽子给叫回来。”
“咳~~”张浩然叹息一声,满脸苦涩:“那臭小子从小主意就大,还认死理儿。想要把他带回来谈何容易?除非我亲自过去!”楚轩摇头:“既然如此你就别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家小子一身蛮力武功高强,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这样的一看就不是短命之人。”
张浩然越听越不是滋味,翻了个白眼怒道:“楚轩,你嘴里就积点德吧。你现在夫人孩子都在身边,自然不会理解我的感受。子龙是顽劣了一些,可是你别忘了,他可是救了吉水县数万百姓的性命。”
楚轩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青山现在师从文院山主,这次又考中状元,陛下对他十分喜爱,不但封他为礼部侍郎并且还赐给他一所大宅子。”赵浩然与他相交多年,自然听出这位老伙计话语中有些不对,疑惑问:“这不是好事么?怎么你看起来如此忧心?”
“他把媚儿接走了。我始终忘不掉她离开时的眼神,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那么幸福的样子了!”楚轩虽然依然面无表情,可是声音却有些颤抖。
张浩然闻言心情复杂,楚轩与杨媚儿的风流韵事,在当年的京城被奉为一段佳话传唱,可最后结果却是如此……
楚轩继续道:“现在青山见我虽然依然恭敬,可总觉得生疏了很多,我这心里头的滋味你又能明白多少?张子龙那兔崽子虽然顽劣成性,但是我楚轩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你父子二人关系是何等亲密,就算远隔千山万水也依然如此。可是我呢?虽然跟青山同处京,可感觉却是如此遥远。这种滋味你张浩然又能理解几分?”
沉默良久,张浩然劝道:“放心吧,事情总会有转机的。青山那孩子很懂事,过几年自然就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楚轩摇头看向屋外夜空,喃喃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张浩然突然问:“事情就没有转机了么?不论如何福州都是我们自己人,为什么陛下会决定见死不救呢?莫非是受了谁的蛊惑,还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
楚轩冷笑:“陛下雄才大略谁人不知?我看你张浩然这是关心则乱了。小人谗言?亏你也能说得出口,难道儒家掌门人孔太就是你说的小人么?”
张浩然震惊道:“居然是孔师?这怎么可能?”楚轩加重语气:“这是从国子监里传出的风声,难道有假?你在户部任职,对京城中的变化了解不多我不怪你,可是要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这种言论以后就不要再说了,这里不比福州,万一传出去你连后悔都没有地方。”
张浩然闻言仰天长叹,心中憋屈万分,想他顶天立地一个汉子,居然连自己孩子都保护不了。实在是……窝囊。
“爹爹,楚轩伯伯,你们怎么了?”一个四岁女童蹦蹦跳跳的跑进屋内,身穿粉色袍裙,扎着两个羊角小辫十分可爱。她背着双手站在二人面前,好奇的左看看又看看。
一向古板的楚轩看到女童,眼中充满了宠溺,探身伸出双手道:“没事没事,你爹爹自己杞人忧天瞎操心。小雪烟来,让伯伯抱抱。”
小女童皱起小眉头,想了想:“杞人忧天是形容那些笨蛋的,我爹爹才不是笨蛋。但是我知道伯伯跟爹爹关系要好,所以原谅你了楚轩伯伯。”说完张开双手。
楚轩一把举起小女童,嘴角挑起露出一丝笑意:“还是小雪烟聪明伶俐,伯伯越看越喜欢,不如跟我回家吧。你爹爹这人就是个笨蛋,还是个不可救药的笨蛋。伯伯家里有很多书,随便你看怎么样?”
王雪烟被举得老高“咯咯~”直笑,闻言不假思索道:“我才不要,青山哥哥那里的书就够我看了。再说我还要跟爹爹一起等哥哥回来,要是雪烟走了就剩下爹爹一个人了,那多寂寞啊!”
本来满脸笑意看着一老一少的张浩然,闻言双眼一红别过头去。
楚轩看着天真无邪的女童,越看越喜欢,把头凑过去想要亲亲她的额头,可是因为嘴下的胡须,王雪烟被扎的伸出两只小手,用力的推着他的脑袋,惊呼:“好痒,楚轩伯伯你的胡子扎到我了。”说完转头对张浩然求救:“爹爹快救我。”
张浩然起身一把夺过女童抱在怀中,对楚轩笑骂道:“好你个为老不羞的楚轩,当着我的面居然想要拐走雪烟,小心老夫跟你拼命。”楚轩闻言回了一句:“雪烟是个好孩子,你要教不好就让我来,国子监祭酒怎么说也比你一个算账的强。”
女童趴在张浩然怀里,搂着他的肩膀,闻言转头:“楚轩伯伯,爹爹才不是算账的。他学问可大了,教会了我好多好多东西呢。”说着伸出两只小胳膊想要比一个大大的姿势,可是身形不稳差点向后跌去,张浩然连忙一把扶住。
楚轩眼中露出一丝艳羡,起身道:“好吧,你爹爹学问最大,伯伯我甘拜下风。”说完对张浩然冷声道:“别想那么多,你家的臭小子不会有事的。告辞!”说完大步离去。
张浩然抱着王雪烟目送他离开。女童满脸疑惑问:“臭小子是谁?”张浩然宠溺道:“臭小子就是臭小子,一个胆大妄为的兔崽子罢了。哪有我们家小雪烟可爱!”说着也凑去要亲她的额头。
王雪烟虽然被他胡子扎的“咯咯~”大笑,却没有阻拦。等楚轩离开后,她才出声询问:“爹爹,福州是哪里啊?”
“哦?福州啊,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小雪烟怎么会突然问起福州呢?”张浩然有些惊讶。小女童皱起眉头,故作沉重道:“青山哥哥最近老是愁眉不展,教我读书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我偷偷听了他跟别人说话,说的最多的就是福州,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既然是这么远的地方,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张浩然故作轻松:“放心吧雪烟,没问题的。福州福州,名字里就有个福字,自然会逢凶化吉的。”说完脸一板,严肃道:“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呢?”
“哎呀!”小雪烟这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连忙用小手捂着嘴,小心翼翼道:“爹爹,我怎么会偷听别人说话呢?只不过是凑巧听到了,青山哥哥知道的,所以并不算偷听!”
张浩然沉声道:“雪烟,犯错没有事,这辈子谁能保证一个错都不犯?爹爹也曾经犯过很多错误,知错能改就行了。可是做人一定不能说谎,这点不管是我还是哥哥都做的很好,你也一定能做到的。”
女童听得面露纠结,过了半天才低着头道:“对不起爹爹,我刚才说谎了,因为担心青山哥哥所以我就偷听他们说话了。”她苦着一张小脸,一副决然之色让人怜爱。
张浩然伸手抚摸她的脑袋:“没事,明天去跟青山哥哥道个歉,只要取得他的原谅,雪烟就算是知错能改的好孩子。”
“嗯!好的爹爹!”女童满脸坚定的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