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万百姓到底有多少?恐怕没有人能形容出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根本看不到边际。有了他们的加入,荒芜的东山山脉开始变得喧闹起来,一时间全是烟火气。
陷阵宗只有五千人,还要时刻准备与海寇交战。所以配发物资粮草的人就由沧浪帮帮众担任,加上跟随海寇逃回来的也有三千人。
三千人已经不少了,可是相比于七十多万的百姓来,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罢了。刚开始还相安无事,可等百姓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填饱肚子后,面对无人看管堆积如山的物资,顿时起了邪念。
经由他们煽动,饿怕聊百姓开始暴动,推搡间就把粮草物资哄抢一空。
消息传回帅帐,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冷雨哼了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华羽摇头:“这都是凯特的算计!他的目的从刚开始就是冲着我们粮草来的。怪只怪没有提前看穿,接收流民太过草率,如果改编整治一番也不会如此。”
吕今瑶脸色难看,当初她可是一力主张接受百姓。
张子龙朗声下令:“全军出动,把哄抢粮草的百姓围住,告诉他们只要能把粮草平分给其余百姓就既往不咎。不然,斩立决!”
“遵令!”所有人领命离去,胸中憋着一股无名邪火。
华羽没有动,等其余人都走出帅帐,这才发问:“准备去哪?”
张子龙一点地图:“雁门!”
东山山脉位于福州东部偏北,距名震淮国的雄关雁门只有八百余里。如果没有环伺在侧的海寇,就算以百姓的脚力,也只需半月就能抵达。
华羽点零头,必须先救下百姓,这样他们才能免除后顾之忧。可是心头却沉甸甸的:“凯特此计攻其必救乃是阳谋,这几的时间恐怕他一路上都准备完全,山脉之外无异于龙潭虎穴。要闯么?”
“留在这里迟早是死路一条,准备一下咱们今夜就走!”
“朝廷已经封闭关隘,雁门关也在此列,怎么办?”
“入伍从军是为了保家卫国,如果燕州兵将连这点恻隐之心都没有,那咱们就打破城门!”
“算我一个!”
……
一时冲动酿成大祸,抢粮后的百姓刚开始还意气风发。可是现在面对金盔金甲如同兵下凡的陷阵宗士卒,纷纷双膝酸软跪地求饶,面上更是涕泪横流。
四万青壮皆是这般。
一向沉着冷静的谢怀银突然暴起,一脚踢在面前一人胸前,后者吐血倒地生死不知。
少年环顾面前一张张怯懦恐惧的面孔破口大骂:“海寇把你们当成奴隶牲畜一般欺凌作践,你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朝廷拿你们当成蝼蚁草芥任意舍弃,你们他妈的还是屁都不敢放一个。我们张将军把你们当人,给你们吃给你们穿,反倒还让你们这群狗东西背后咬了一口。”
“呛啷”着一把抽出金刀大步上前:“今我就把你们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大人饶命”
“将军饶命”
“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大人,饶命啊”
…………
哭喊声,求饶声,磕头声一浪高过一浪!
谢怀银呆立当场,谢怀金连忙上前躲过他手中长刀:“发什么疯?忘了张大哥怎么交代的?”
少年垂首不语。
这场闹剧很快就平息了下来。抢粮的百姓把所有粮食都拿了出来,七十五万人平均分配。每人背后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粮袋,对陷阵宗金甲将士感恩戴德频频道谢。
……
离开的事情商榷完毕,陷阵宗从上到下就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是一支孤军,没有后勤补给,从肉干口粮到磨刀拭剑都要自己完成。
吕今瑶虽然已经加入陷阵宗,可她如今手下有沧浪帮帮众三千,这群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江湖客虽然穿着金甲,可并不代表他们就能成为陷阵营的一员。
他们中甚至有不少帮众拒绝出山,纷纷向吕今瑶进言留在东山山脉。
赤足女子无论如何呵责效果却并不明显,无奈只能任其自行决定去留。最后只有两千人愿意跟随离开,剩余一千人要留在此处躲避战火。
可下哪有白送金甲的好事?
这些可都是战死同袍的遗物!
华羽一声令下,陷阵宗士卒就把这些人团团围住。反抗?谁敢!一阵鸡飞狗跳后,原地只留下一群身穿短裤的汉子在春风中打滚哀嚎。
日落西山,昏暗无光!
陷阵宗营地中,张子龙登高望远,七千金甲烨烨生辉,旁边两万匹战马踏步嘶鸣,更外围则是无数双希翼的目光。
“我姓张名子龙,并不认识你们!”
少年的声音在群山中环绕,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可是家父曾教导我,能保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者,方可被称为侠者。如今海寇把你们放回来并不是大发善心,而是为了拖垮陷阵宗,等我们全部战死下一个就是你们。所以我决定突围把你们送到燕州。”
人群骚乱议论纷纷。
“当然去留并非逼迫,全凭你们自己决定。但是奉劝一句,跟我走有可能活,留在这里则必死无疑。粮草总有吃完的时候,到时候你们怎么在这深山老林生存?没有了我们牵制,海寇又会放过你们么?”
张子龙完直接下令:“罩袍!”
五千陷阵宗士卒动作整齐划一,从背囊中取出黑袍罩在身上。吕今瑶那边反应则一如以往,散漫不堪。
“上马!”
一人双骑的配制也只有塞北精锐边军才有的待遇,而现在陷阵宗则是一人三骑,一手揽缰另一手还要牵着两匹,一马带盾一马带器械刀兵。也幸好如此,不然哪匹马能承担重甲步卒的重量?
张子龙心中有些遗憾,豪不夸张的,如果没有突然出现的七十多万百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出山决战,而信心就是这些马。
虽然海寇也有骑兵,并且还比他们多,可是论起战力根本不足为惧。再加上凯特应该并不知道己方留有这一手,只要创造机会消灭石和通手下的骑兵,到时候大局已定。
可毕竟人算不如算,突然出现的百姓打乱了所有计划。
“出发!”张子龙不会骑马,可速度却丝毫不慢。
大军缓缓开拔,山路难行,幸好华羽第一时间找到一条山道,面前能供马匹通行,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决定把营地驻扎在此。
百姓们顿时慌乱起来,有人选择跟随陷阵宗离开,拿性命去赌那一线生机。有人选择留下,试图跨越东山山脉进入洪安郡,听青海郡如今是一方净土,可是……真远啊!
无论是去是留,他们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最终有六十五万百姓选择离开,毕竟张子龙的名头太大了。而将近十万百姓选择留下,避祸也好逃难也罢,海寇的目标是陷阵宗,离他们越远就越安全,不是么?
如此大规模的动静,就算是晚上又能瞒得过谁?东山山脉中的军民刚出山不过两个时辰,数里外大营中的凯特就得到了消息。
石和通率领一万五千骑兵作为先锋,呼啸着冲出连营。
凯特亲自领军五万紧随其后。
同时命令海曼带五千人去进入山脉,目的只有一个,烧山!
对于这片该死的大山所有海寇都深恶痛绝。同时也防止张子龙故布疑阵,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断了陷阵宗的后路。
这一烧可不要紧,大火整整烧了半个月之久。火势蔓延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最后半个东山山脉全部化为一片火海炼狱。
选择留下的百姓,万万没想到海寇居然如此毒辣,虽然最后凭借一处秃山侥幸逃生,可死伤者也是不计其数。
……
骑兵速度很快,可是百姓速度却十分堪忧。唯一幸阅是,他们是海寇的俘虏并非难民,可以身无长物,不然速度恐怕更加不堪。
刚行出三十多里,大地就传来隐隐的轰鸣。
追兵,来了!
张子龙当机立断,让吕今瑶率领本部两千人马继续护送百姓赶路,自己带着陷阵宗严阵以待。
夜色朦胧,月隐星稀。
华羽抬头看了眼色:“看来上都要帮我们一把!”
张子龙摘下酒壶喝了一口,递给旁边邋遢青年:“前方凯特必然已经设下伏兵,此战必须一战功成,不然石和通就会死死咬住我们的行踪。”
“放心,以一敌三,万万没有会输的道理。”华羽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顿时满脸涨红:“你这朝霞,还真是烈的一绝。”接着调笑道:“要不你把配方卖给我,等打完海寇我就回上京开个酒坊,保准你的朝霞能名扬淮国乃至整个下。”
张子龙一把夺回酒壶,灌了一口塞上塞子:“少打歪主意。”
大地轰鸣声由远及近,少年一直侧耳倾听,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冷笑:“三里,是个好距离,开始冲锋!”
言罢迈开脚步开始冲锋,为了隐匿并未调用真气,可速度比之骑兵丝毫不差。五千陷阵营开始策马扬鞭呈锋矢阵紧随其后。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剩下马蹄轰鸣。极远处,已经能看到举着火把飞驰的海寇骑兵。
三里的距离,对交战骑兵来,想要变向或者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选择死战,这正是陷阵宗求之不得的。
两里!
一里!
石和通耳朵动了动,心中有些疑惑,大地传来的轰鸣声与平时比起来有些不同,可抬眼看去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异常……
可常年征战让他本能的心生警兆,挥手就要下令重整阵型。
话到喉咙还未出口。
“杀!!!”
一声长啸响彻地,压倒了大地的轰鸣。黑暗中银光乍现如一颗璀璨的星辰!
兵乃将之胆,将乃军之魂!
而他身后,或强或弱无数真气纷纷浮现,汇聚成一副恢弘磅礴的大千气象。
两者相辅相成,是为:军威!
“张子龙!!!”
石和通吓得惊魂失措,此时他因为强行军,所以手下骑卒根本没有阵型可言,乱哄哄的呈一大团。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两军就对撞在一起,空间为之震荡不休。
鲜血瞬间染满了大地,在速度的加持下,甚至都不用耍什么招式,只需要夹紧长枪就可以轻易刺破对方防御。
张子龙周身电光环绕一路冲杀,豪龙胆出手豪迈大开大合,手下不论是人是马均一击毙命,敌人甚至不顾阵型想要避开这尊杀神。
可冲锋起来的骑军哪是那么好掌控的?下场就是马失前蹄滚落在地,眨眼间就被踩成一滩肉糜。
喊杀声,惨叫声,刀枪磕碰声,全部都被海啸般的马蹄声所淹没。
生死存亡在这一刻没有任何意义,鲜活的生命转瞬即逝,交战双方都是如此。
张子龙突然眼前一空,他们突破列军阵型。根本顾不上查看伤亡,少年立刻下令:“双锋阵!”
军号嘹亮。
陷阵宗一分为二,迂回从左右两翼再次冲杀。
而此时的海寇还没有调整好阵型,大部分人还没有调转马头。
……
当凯特带着援军赶到战场时,入目所及的是一片狼藉,一身是血的石和通正带着数百残兵败将打扫战局。
一万五千骑兵几乎被屠戮殆尽,所有还能跑动的马匹被对方抢掠一空。
面对如此大败,赔光家底的石和通红着眼睛质问:“凯特,你的主子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张子龙有骑兵!整整五千骑兵!啊?”
凯特脸色难看,可是想了想自己的布置,应该可以算是万无一失,这才稳了稳心神冷笑道:“怎么,想要退出不成?都是骑兵,你三倍于敌还输的如此彻底,蠢成你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放屁!”石和通拔出腰间长剑就要出手。
凯特眼神冰冷:“你剩余的手下都被我派到前方设伏,当真要找死不成?张子龙必死无疑,此时不想节外生枝。收起剑,我可以当成没发生过。”
石和通一张绿脸阴沉的发黑,冷声一声还剑入鞘:“希望你能做到!”
……
当得胜而归的陷阵宗追上吕今瑶时,已经是拂晓时分。
他们带回了七千匹战马和两千套金甲。
所有人都沉默的赶路,没有怒吼没有痛哭。活下来的陷阵宗士卒,几乎人人身后都背了一个残破不堪的尸体,他们被撕碎的罩衣牢牢绑在身上,露在外面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所有百姓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就连吕今瑶等人也不例外。
他们才是……福州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