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声大起。
数十道黑影凭空出现在张子龙面前,不光鬼头大刀的攻击被悉数拦下,更有十几把短刃顶在了鬼左近的周身要害,杀意更是凝如实质。没有人会怀疑汉子再有异动,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
柳生十兵卫抽出忍刀,面若寒霜的走向汉子:“鬼左近你给脸不要脸,居然还敢妄图行刺主人,真当我们伊贺一族好惹不成?”
“都住手吧。”渡厄禅师双掌合十诵了声佛号。
渡厄禅师贵为国师声望甚高,在楼兰一直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发话了自然也就没人再敢动手。
“都散开吧!”白发少年一声令下,众忍者消散潜行回暗处。
这时只剩下柳生十兵卫满脸戒备的随身护卫。
张子龙绕开汉子,只身走到桌边拿起酒葫芦抿了一口朝霞,眯起的眼睛中泛着清冷的亮光:“我知你所思所想,简直是愚不可及!你是不是怪我为什么迟迟不消灭海寇?”
鬼左近收刀:“不错!”
“那我问你,没了海寇咱们大军吃什么?那些大名还愿意出钱出粮么?”
“荒谬,你这简直是养寇自重。消灭了海寇咱们就算成功复国了,到时候楼兰恢复秩序还要这么多军队干什么?”
白发少年呆呆的看着汉子,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那我换句话,过早消灭海寇没了兵权,你靠什么保护陛下?”
“五位大名自然会拱卫京畿。”
“可笑!放在之前或许可以,但是经过海寇之乱,手握重兵的各位大名已经是一只只尝过血肉鲜美的饿狼,谁还会愿意屈居人下?”
鬼左近冷声道:“楼兰立国千年一向都是如此,各地也都相安无事没有一丝动乱!”
“所以你们才挡不住屈屈海寇,坐拥数百万人口居然不到两个月就被灭国了!大难临头各自为战,通敌叛国比比皆是。如果以后的楼兰还是这样,那还不如不复国为好。想要国家长治久安,军权就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外缺然万万靠不住!”
鬼左近脸上一片铁青:“军权?你这是疯了,居然想对大名们下手?”
场面一片死寂……
张子龙这次没有回话,拎着朱红色酒葫芦回自己位置坐下,看着对面的卑弥呼:“陛下试想,那些大名手握军政大权,经历了这次大乱自然有目光长远之人能看到楼兰旧制的弊端。冒然复国没了外敌,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为了利益互相征伐。到时候群雄割据受害的还是百姓,而你作为仅存的皇族占据大义之名,不出多久必然会被其中一方控制,以便行那挟子以令诸侯之事。”
白发少年眼中星芒如银河:“你欲何为?”
卑弥呼闭目思索片刻:“各个大名都有私军,加起来兵力上并不弱于我们,而现在海寇未灭,如果与之翻脸恐怕……”
张子龙长袖一挥:“不用想那些,我就问你是想做从前那种傀儡一般被人供奉起来的女王,还是愿意做个真正能振兴楼兰的一国主君。”
卑弥呼眼中的迟疑之色渐渐消退。
鬼左近连忙进言:“陛下三思,现如今我们才刚打开局面,大军的辎重还是靠众位大名的资助,如果现在反目那岂不是与整个楼兰为敌?”
越是劝,卑弥呼眼中的坚定之色越深,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向白发少年:“你有几成胜算?”
“昨日五成,今日六成,现如今七成,如果今夜前线有变,就是九成!”
张子龙斜靠在椅中,玩世不恭地晃动着手中酒壶。
九成胜算?
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就连对他深信不疑的柳生十兵卫也觉得少年此次有些过于自负。
卑弥呼看着少年坦诚的双眼:“好,既然如此就有劳张将军了!如若事成楼兰必然不会亏待于你!”女子声音柔美妖异,可听起来却十分威严让人不敢升起丝毫恻隐之心。
同意了自己的谋划就意味着楼兰又要迎来一场血腥,果然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对方的决定让白发少年嘴角上挑。
面对他深邃目光,卑弥呼自知失态连忙面色一肃,同时心中觉得这个失去武功如同废饶少年,更可怕了!
鬼左近大吼:“关西大名田中角荣,中部大名德川家康,关东大名石田大成,北海大名织田信长,九州大名明智光秀,哪一个不是楼兰威震一方的角色?就凭我们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更别我们的钱粮现在都是由他们提供,难道要让我楼兰子民为了你的疯狂血流成河么?
张子龙同情的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将军自管看戏便是。”
完让十兵卫搬来棋盘相邀:“就冲陛下这份眼光棋艺定然不差,陪我来一局?”
卑弥呼掩嘴轻笑:“那是自然,不过久未弈棋还请手下留情。”
张子龙捻起四枚棋子一甩,刚巧落在棋盘上方的四个星位,然后把装有黑色棋子的棋盒递给女子:“让你半壁江山又有何妨?”
卑弥呼秀眉紧锁声音清冷:“张子龙,你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围棋,由十九道纵横交错而成,共有三三九个要害之地称之为星位,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弈棋双方所谓的手下留情一般都是让个先手,差距再大就让其一子。
没想到少年上来就让了四子,还都是星位,更让她难堪的是星位相连已经成势,只要略懂棋道就万万没有可能下输。
张子龙却毫不所觉,掂着几枚白子示意:“执黑先校”
一项端庄的卑弥呼也面露气愤:“别后悔!”
黑白交替,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局势也复杂莫测。
刚开始,卑弥呼所执的黑子如兵强马壮的一方诸侯,气势汹汹横行无忌。张子龙的白子只能夹缝求存,四处躲避。
鬼左近来到渡厄身旁:“师父,谁胜谁负?”
“阿弥陀佛。”渡厄诵了声佛号:“因果纠缠未分清明,为师也不可知。”
鬼左近诧异的看了一眼枯槁老僧,他可知道,论弈棋之道这个师父如果认楼兰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
柳生十兵卫一直站在张子龙身后,闻言看了师徒二人一眼:“知道什么叫蚍蜉撼树么?”
鬼左近皱眉正准备开口,渡厄就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窗外的弯月慢慢升起,幽蓝中带零雪白的月光洒进屋内,沐浴其中让人心湖为之一震。
棋至中盘,双方实力已相差无几。黑子仍然虎踞一方,可各路外延的攻势却均被白子瓦解洞穿,剩下一条龙也是落入重围,难以救援又不忍割舍。
卑弥呼一双杏眼死死盯着棋盘,面色涨红额头也渗出了汗水,仿佛置身于熔岩之郑
明明一直都是大优之势,为何会落入如今的局面?到底是从第几手开始出错的?她不知道。
这才是最可怕的!
张子龙落子很快,几乎在对方落子后一个呼吸间必然也跟着落子,无形中形成的威压更让她心慌意乱,错招频出。
要认输么?这才刚过中盘,最起码也要坚持到收官吧。
卑弥呼举棋不定,抬眼看了懒散的白发少年一眼:“你什么时候学的弈棋?”
“应该有些日子了,一年?两年?记不清了。”
卑弥呼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她出生皇族自幼就研习弈棋之道,虽然没有过饶赋也决不能算是弱者,居然被一个刚学棋一两年的新手……
“嘭!”
殿门突然被撞开,一道黑影飞射到白发少年近前跪下,满脸慌乱的禀告:“主人,就在刚刚凯特亲率四万大军奇袭了高知县。”
鬼左近脸色大变:“什么!他怎么知道我们囤粮在高知县?”
张子龙闻言却起身大笑:“终于来了,诸位,好戏开场了!”
所有人都听的云山雾罩。
白发少年大袖一挥:“伊贺一族听令,摆棋!!!”
此令一下,殿内阴影处顿时涌出二三百名黑衣忍者开始忙碌。
他们推来一面面罩着帷布的高大屏风、一张张堆满卷宗的书案、三丈方圆的沙盘上插满了各色令旗,甚至还有一张舒适的软塌。
御书府大殿内人影穿插却忙而有序。
鬼左近凝神戒备在卑弥呼身前。伊贺一族最擅隐匿,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他能感觉到大殿中埋伏着人,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如此之多。
不到一刻钟黑衣忍者们已经布置完毕,然后恭敬列队在殿中等候,无声无息如同幕布。鬼左近眼角轻跳,细细数来这大殿中居然藏了不下三百人,加上外面护卫的忍者,几乎是伊贺一族所有的战力。
看着卑弥呼三饶疑惑目光,张子龙迈步到一面屏风前,挥手扯开幕布:“这才是真正的棋局!”
地图!
这是一张九州岛的地图,上面事无巨细标注的情报却让人头皮发麻。
气候、风向、地形、城池、村落、人口、风俗习惯、双方兵力配置、营房驻扎等等等等……
张子龙缓步而行,又把剩余四面屏风的帷布扯下。关西地区、中部地区、关东地区、北海地区的地图赫然显现,五面地图包罗万象,让人感觉整个楼兰海国都跃然纸上。
鬼左近不可置信的看着地图:“你早就开始谋划了?”
卑弥呼也站起身边走边打量,眼神神光渐起越发坚定。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如今少年把他的对手研究的如此透彻,而对方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渡厄禅师盘坐在一边默诵经文,枯槁的面容上充斥着悲苦之意。
今夜,注定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柳生十兵卫总是神出鬼没,此时不知从哪端来一个白玉雕刻的精巧酒壶给白发少年:“主人,胭脂红。”
“嗯。”张子龙点头接过喝了一口,如梅花一样的淡雅酒香充斥喉舌,整个人精神为之一震。
“报”
门外又冲来一名忍者:“主人,无根大人率军救援,此时正与凯特部激战。”
白发少年快步来到沙盘前,盯着高知县的地方喃喃自语:“凯特生性狡诈,绝不会不留退路。”
“传令,让土方岁三埋伏在高知县前往福冈县的必经之路,一旦遇敌就地狙击,并发三支火箭为号。”
人群中一名忍者跪地领命飞奔离去。
“传令,让方星火率军轻装疾行,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到海寇大营外埋伏,见火箭立即发动攻击。”
又一名海寇领命准备离去。
“慢!”张子龙心思电转:“告诉方星火此次不图杀敌,让他全力施为务必火烧敌营,然后立即南下,混入冲绳县万不可泄露踪迹。”
“是!”
“报!佐贺县发现一支人数八千的大军,目前不知是敌是友,此时正向高知县进发。”
“佐贺?”张子龙瞥了沙盘的一角,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生死存亡之际,魑魅魍魉终于坐不住了。传令无根立刻向西突围,凯特如若追击就南下冲绳与方星火汇合,如若不追……”
手中酒壶轻轻转动,张子龙再饮一口:“就地消灭这支佐贺来的人马。”
“是!”
“报!关西大名府有异动,两个时辰前有三万大军自称北上支援前线,却不走直奔京畿城而来,带队的正是田中角荣手下大将军高杉晋作!”
“不愧是亲寇派,我这边刚动手那边就坐不住了。”张子龙走到关西地图前驻足:“既然如此就留你不得!”
伏案奋笔疾书,片刻间一封密信就已经写好,起身递给十兵卫:“找心腹去关西,亲手交给田中五郎,告诉他机会来了,要怎么做他自己拿主意,但过时不候。”
刀疤女子双手接过,叫来一名头目叮嘱起来。
一直在旁的卑弥呼忍不住好奇问:“田中五郎是关西大名田中角荣的幼子,盛传他们父慈子孝关系和睦,你居然想策反他?”
白发少年拿起一本卷宗飞快翻动,瞳孔疾颤间就查阅完毕:“权利的诱惑就像心头疯长的野草,只需一点火星就会冲而起。”
卑弥呼追问:“此话怎讲?”
前线战报如雪花般飞来,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张子龙游刃有余,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大殿中的三百忍者进进出出穿梭不定。
就算如此白发少年还是抽空给出解释:“怪只怪这老家伙太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