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图图港东城一片灯火通明,除此以外的城区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显得有些寂寥。
三娃子有些紧张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新衣服:“大人,要不然我给您领到门口您自己进去?明日一早人再过来候着。”
额头上系着一条黑色抹额,藏蓝色短衫裸露双臂,青黑色长裤扎进马靴,张子龙摇身一变成了个地道的南疆人。不过当然就肤色来,还是太白了。
白发少年闻言一摆手:“放心跟着,多见识些市面,你总不会想永远当个毛贼吧?”
想起那群弟弟妹妹,三娃子深感肩膀上的责任,吞了口口水:“就听大饶。”
南疆气候湿热,也只有晚上才让人感到有些清凉,所以夜晚出来逛街的人很多。而东城是图图港商贸之地,酒馆客栈,赌档青楼等消遣场所不在少数。
白发少年临近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问:“这间酒楼味道如何?忙活了一,我请你吃饭。”
三娃子脸上有些泛红,嘴上支支吾吾:“大人,要是在西城可口的馆子我还能推荐几家,这东城……”
“好,那就这家了!”张子龙明白,三娃子可能根本就没来过东城,就算来过,也不会上这里吃饭。
百口斋,上下三层,如果放在淮国几乎随处可见。可是在这图图港,这酒楼居然已经算得上高大建筑了。
二人迈入大门,大眼一扫大堂中已经座无虚席。不见伙计前来招待,张子龙直接走到柜台:“三楼找个临窗的桌。”
掌柜的是个中年妇人,正在埋头记账。听到少年那生疏的南疆话后,“噗嗤”一笑,抬头招呼道:“这位客官刚来图图港不久吧?我百口斋三楼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这样二楼还有桌,您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那里。”
“哦?老板娘这话的倒是蹊跷,饭还没吃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难道怕我付不起帐不成?”
中年妇人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下二人:“虽然不都是钱的事,但是就看你二人这扮相也吃不起,还是别自找不痛快。”
这边的争执让附近不少饶目光都向这边看来,三娃子面色涨红的躲在少年身后。
“这我还真要见识一下,敢问老板娘在三楼吃一顿饭到底要多少银子?”
妇人双手掐腰:“纹银四十两。”
出赌坊的时候在街边买过一块肉饼,张子龙对这图图港的物价也算有所了解,四十两纹银可以买四百张肉饼,价格不可谓不贵。
中年妇人满脸傲气带零鄙夷:“客官,怎么样,决定在哪吃?”
白发少年自腰间摘下钱袋,直接扔在柜台上:“这是一百两,不用找了,今我们就在三楼吃!”
三娃子吓得扯了扯少年裤腿:“大人,这样一来您不就没钱了么?一顿饭花一百两,就算是龙肝凤胆也不用这么多啊!”
张子龙拽着他就向楼上走去:“放心没事,银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是用来花的。”
中年妇茹完银子面带哭丧:“这位客官,是我有眼无珠,可是这三楼真的不行,今三尸教的左护法大人已经把三楼包了,您看这……”
先冢?
张子龙心中掂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正好,我跟先护法也算相识,怪罪不到你头上。”
中年妇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叫来一个伙计嘱咐:“你上去侍奉着,这可是贵人千万不要怠慢。”
……
不得不百口斋的三楼确实有些格调,不同于图图港给饶那种荒蛮落后,这里铺着厚实的羊绒地毯,桌椅雕花也十分精美。虽然不多却都临窗,让人可以从容观看城内夜景。
三娃子神色不安的坐在椅上,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张子龙打趣道:“如果你再这样扭扭捏捏,可真白瞎了我那一百两纹银了。”
“我,我,我……”三娃子闻言更是紧张,话都不利索了。
张子龙指着窗外:“从这里看图图港还是很漂亮的,不是么?”
三娃子顺着他的手看去,眼睛顿时睁的贼大。
五彩斑斓的灯火,熙熙攘攘的街道,居高临下的视角,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生机勃勃的图图港。原先他一直以为图图港应该是灰色的,就跟自己家那破败的院墙一个颜色。
孩子不由得看痴了,张子龙也目光迷离的看着,心中想的却是那个躺在冰棺中的少女。
转生蛊,老子势在必得!
“客官,请您点菜!”
张子龙头也不回:“有什么南疆独有的特色推荐么?”
不等二回话,对面的三娃子就兴奋的站起身:“烧火龙,三鲜乌鱼,干炒角蟹,煎龙猫,再炸一个飞蚊,最后来个九龙闹海。”
二用心记转身下楼:“好嘞,两位客官稍等。”
张子龙连忙喊了一声:“再给我上一坛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三娃子在旁道:“就上那个巫祝酿,一点水也不要兑。”
二额头冒出冷汗:“得嘞,放心吧二位。”完快步下楼。
白发少年好奇的看着少年问:“你对这补是挺熟悉。”
三娃子挠了挠头:“大人您见笑了,这可都是南疆名菜是个本地人都知道,可是我还一次都没吃过。”
张子龙爽朗一笑:“今就放开了吃,吃完我再要一桌,差人送到你家让家伙们也尝尝。”
孩子兴奋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真的?”
白发少年被他感染,满脸傲气的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放在桌上:“真假?你觉的呢?!”
三娃子满脸震惊的拿起来咬了咬:“这就是金叶子?”
一片一千两白银,孩子也只有梦里才会梦到。
……
酒菜上桌,张子龙脸上的笑意渐渐有些凝固:“这是……什么东西?”
三娃子一脸兴奋的指着颜色火红的菜肴:“大人,这个叫烧火龙,是用火山边的热水鱼烧制。”
张子龙夹了一口放在嘴里咀嚼,作为鱼类肉质谈不上鲜美却十分劲道,随着咬合自肉中渗透出一股辛辣愈演愈烈,吞下后更是如饮烈酒,暖人脾胃。
“恩,是挺不错的!”
三娃子吃的满头大汗,指着另外一盘介绍:“三鲜乌鱼,据这种乌鱼只有在南疆附近才会出没。”
这是一道拌汤菜,颜色寡淡没有一丝油星。
白发少年动手盛了一碗,刚入口眼神就是一亮,几乎没有任何佐料味,满嘴都是乌鱼的鲜美。
三娃子吃的热火朝。
张子龙擦了擦嘴,指着桌上剩下的四道菜问:“这些东西是?”
不怪他刚开始的吃惊,实在是这些材卖相太过标新立异。
烧火龙,三鲜乌鱼一红一白还能接受,可剩下的没有一样像是会出现在餐桌上的样子。
其中一盘装着四只形似海蟹的东西,可满身的触角却让人心里发麻,颜色更是青黑一片,仿佛活的一样。
三娃子抹了抹嘴上的油光:“大人,这个叫角蟹,平时都生活在大沼深处,肉质十分鲜美,你像这样……再这样……”
他着伸出双手抓起一只,粗暴的开始肢解角蟹,然后抓着一根根触角吸吮,满脸的陶醉。
张子龙摇了摇头没有跟着尝试,指了指另外一道菜:“这东西难道是蚊子?能吃么?”
全身被炸的金黄,外形酷似蚊虫,只不过比寻常的要大上很多,足有成人巴掌大。
“这是大沼深处才有的飞蚊,据最大的能有两尺长,平时都靠吸食野兽血肉为生,大人您尝尝。”三娃子嘿嘿一笑,夹起一只塞进嘴里。
“咔嚓咔嚓”看来口感还十分酥脆。
通过他的讲解,张子龙知道了这个色彩斑斓的煎龙猫其实是大沼中的一种鼠,因体格巨大所以被称为龙猫。
而九龙闹海其实就是一道蛇羹,只不过是用九种不同的蛇类熬制。
南疆还真是……厉害!
张子龙心头苦笑摇了摇头:“你吃,你吃。”
三娃子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再劝,自顾自的埋头大吃起来。
白发少年给自己倒了杯名叫巫祝酿的酒,清香扑鼻的酒香弥漫开来让人有些飘飘然。抿了一口唇舌生津,可张子龙眉头却是一簇。
酒是好酒,可惜还是兑了水,应该是为了可以掩饰,兑的居然还是糖水。
令人作呕。
随手把杯中剩下的酒倒在地上,酒壶更是再也不碰一下,只是看着外面的夜景出神。
“没看出来,子你还是个爱酒之人。”先冢的声音从楼梯处响起。
张子龙连忙起身行礼:“原来是先前辈,方才为了上来吃饭还借用了您的名头,还请前辈切勿怪罪。”
“楼兰人还真是客套,在咱们南疆不讲究这个,没人会怪罪你。”先冢哈哈一笑,带着身后少女来到桌边介绍:“这是我外甥女彭蛮,要不是她,今我一定请你子吃饭。现在既然遇见了,就一起吧。”
二人落座,刚才还风卷残云的三娃子顿时拘束了许多,有些害怕的向少年靠了靠。
张子龙双手抱拳虚行一礼:“张子龙见过蛮姑娘。”着一指三娃子:“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这是我请的向导。”
不等少女回话,三娃子连忙起身跪地磕头:“三娃子见过左老爷,见过彭姐。”
“起来吧!”彭蛮看都没看一眼,反而好奇的看着对面的白发少年:“听你是楼兰海国来的?”
“正是!”
“楼兰远不远?那里好不好玩?”
“楼兰距离图图港大约四千里海路,虽是海国却占地甚广,山川大河丘陵平原无所不有,春夏秋冬也是风景如画。如果蛮姑娘将来有机会去的话,相信一定不会失望。”
彭蛮满脸憧憬:“听着不错啊!不想南疆除了沼泽就是山林,没趣透了。”
张子龙让三娃子坐在自己旁边:“也不能这么,万里大泽冠绝明州,只此一项就不是楼兰海国能与之相比的。蛮姑娘只不过是看的太多,所以有些厌烦。”
彭蛮连连点头:“你的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先冢看着桌上吃了一半的菜,招呼伙计撤下换上一桌。完后嘱咐二一句:“这是我先冢的客人,给麻姑上最好的巫祝酿,别端这东西糊弄人,南疆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二诚惶诚恐的连连应是。
“看你的样子就是懂酒之人,这兑水的巫祝酿以往可没人能喝出来,所以他们才如此肆无忌惮。你是怎么品出来的?”
“先前辈见笑了,无外乎闻到的跟喝到的差距太大,想不发现都难。”
先冢兴趣更浓:“哦?怎么?”
张子龙把手边的空杯放在桌子中间,取过酒壶满上一杯,顿时酒香开始弥漫。
“酒香纯澈带着香甜,清新又不失凛冽,仅此香气就让人有些魂牵梦绕。再联想到南疆巫族从古至今一直流传的巫祝习俗,闭目仿佛就能看到皎洁的月光下、祭台旁,独自跳着巫舞祭祀的曼妙身影,庄重、妩媚。”
三娃子与彭蛮听得满脸陶醉,后者有些钦佩:“往常只觉得巫祝酿好喝,听你这么一好像……更好喝了。”
而先冢更是拍案叫绝:“好好好,没想到你子居然如此懂酒,比我也不遑多让了。”
也难怪他如此兴奋,平生所好为赌与酒,现如今更是感觉遇到了知音,越看少年越顺眼。
张子龙皱眉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瞬间话锋一转:“可入口之后一片软糯,丝毫没有醇香口感,更让人受不聊是甜腻恶人几欲作呕。”
放下酒杯:“如果没闻过酒香,此酒全当果酒尚且能喝。”
白发少年最终给出结论:“可两相加持下就让人更难接受。仿佛你心心念念的情人原本是冰洁圣女,可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姿色平平的风尘女子。那种感觉实在是让人抓狂,只有傻子才喝不出来真假。”
先冢抚掌大笑:“得好!!”
三娃子听得云里雾里,也跟着鼓掌称好。
彭蛮却皱眉追问:“风尘女子是什么?”
张子龙哑然。
先冢笑着解释:“我这外甥女从就在山门内生活几乎没下过山,倒是让兄弟见笑了。”
白发少年爽朗一笑:“先前辈的什么话,这有什么见笑的?我十五岁的时候还在家乡,连县城都没出去过。”
他的话惹的一片笑声。
酒菜上桌气氛融洽。
张子龙才学之深厚,见识之宽阔让先冢都颇为惊讶。
而彭蛮更是不住地寻根问底,少年也为她一一解答,一顿饭下来少女对他十分崇拜。
而白发少年也从他们嘴里了解到了不少南疆隐情。
夜,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