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后院。
明月下,湖心旁,风吹水面,波光粼粼。
江湖之远浩瀚无边,可人人为鱼只能随波逐流,永远也逃不脱大势的裹挟。
李寻仙一身黑色劲装,慵懒的靠在柳树边,手中拎了一壶酒,旁边散乱了几个空坛。曾经风流倜傥放浪不羁的青年,如今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一副自暴自弃的颓废模样。
魏瞳从身后黑暗的竹林中走出,一路缓步到青年身旁:“李剑仙,为何在这肚子喝闷酒啊?音楼里的姑娘可早就盼着你大驾光临了。”
李寻仙一脸麻木的喝着酒,对女子仿若仙乐的声音充耳不闻。
魏瞳也不气恼,并着腿坐在一边,从地上挑挑拣拣找出一坛未开封的酒:“你大可不必如此,据我对主饶了解,只要能完成他交待下来的任务,你师父他们绝对不会有事。”
李寻仙眼底深处闪动了一下,瞳孔也慢慢聚焦在一起,抬头看着上明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但愿如此吧,你的事办完了?”
魏瞳伸出素白的柔荑揭开泥封,一时间酒香四溢,女子心翼翼探头用红唇吸了一口,而后满脸陶醉的感慨:“不愧是诗剑双绝,口味就是刁钻,十里香果然滋味独特。”
完半躺在柳树旁,满脸爱慕的打量着青年侧脸:“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今找到个好帮手,以他的身份再加上武艺,万万没有失败的可能。”
李寻仙又灌了口酒:“能让你看上的人可不多,介意么?”
“你绝对猜不到。”魏瞳掩嘴笑了,皎洁月光下,女子少了些妖娆多了分真,看起来圣洁如画。
李寻仙不敢直视,撇过头自嘲一笑:“是啊,如果我有这本事,也不会沦落到今这个地步了。”
魏瞳的笑容僵了一下,抿了口酒继续:“我明的对手,大理寺少卿无心,怎么样,没想到吧!”
“这种事你怎么敢找大理寺的人?如果他泄露消息的话……”李寻仙眉头一簇,“不行,我现在就去帮你灭口!”着一把抓起身旁长剑。
见他如此急切,魏瞳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扯住对方衣角:“放心吧,无心此人对获胜的执念极深,他没有把握必胜于我,绝不会铤而走险,并且他服用了逆血丹,如果不做的话两日之后必死无疑。”
“不只如此,决赛时候如果你们二人要是碰上,咱们可以直接揭露他刺杀朝廷重臣这件事!”着着女子掩嘴笑了起来,“可笑那无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平白惹了一身骚。”
李寻仙脚步顿住,摇了摇头沉声道:“真碰上了我自己会解决,只是劝你下之大无所不有,我就曾在南疆见过一种灵蛊可解百毒,行事还是心些好。”
想起了三眼金蚕,就又想起那个外表孱弱手段通的少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战胜那个月神,有没有来这一滩泥沼般的大唐。
魏瞳松开手,慵懒的倚在柳树上:“没有你的那么邪乎,无心只不过是个外来的佛门行者罢了。再主人吩咐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取得武举胜利拿到进宫的机会,有你在,我放心。”
李寻仙闻言一呆,体内力道仿佛瞬间被榨干,身形都佝偻了几分:“这种力量,不要也罢。”
魏瞳拎起酒坛在手中把玩,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长长叹息一声再无言语。
夜,更深了。
……
长安东城,尚书府。
“干物燥,心火烛。”低沉沙哑的嗓音伴随着铜锣声远远荡开,漆黑的巷弄空无一人,只有个若隐若现的消瘦身影。
张子龙贴着墙根沉默的走着,周围时不时出现的巡逻士卒还十分友善的跟他打着招呼。不得不这个身份确实完美无瑕,没有人会在意习以为常的事物。
可少年心中还是有些迟疑,虽然他双手早已沾满鲜血,为了救夏灵儿更是什么都愿意做,可不代表他没有做饶底线。
十年前上任的户部尚书戴胄,可谓是履历辉煌。三十年前进士及第,一路从户部吏步步攀升,最终登上了尚书之位。为人圆润极懂变通,人员极好的同时还恪守本分。虽然有言官箴言他有贪污之罪,可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不马虎。
可以唐国能有如今鼎盛繁荣的局面,与此人干系不。如果按朱雀的话来,这个戴胄就算日后被请入凌烟阁供奉也不奇怪。
杀?还是不杀?
张子龙走在空旷的大道上,虽经过世间沧桑尔虞我诈,可还是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耳边似有幻声吵作一团:
“你可以不杀,反正毒已经被三眼金蚕解了,我们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去拿引魂灯,这种下作的伎俩用出来简直是丢人现眼。”
“话不能这么,一个洪文敏就差点逼出你的底牌,那女人可是榜第九,我们真的有必胜的把握?手段用尽之后怎么面对后面的强敌?做了这件事只要再赢两场就行,两场啊!想清楚,一旦输了可就没有退路,只能铤而走险了。”
“别吵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么?凝香馆刺杀,董永遇袭,魔音坊算计,素未谋面的宁王,频繁出现的人皮面具,还有那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你难道不觉得这幕后很可能是……”
“屁个幕后,救不了灵儿都是扯淡,必须不惜任何代价获胜。怎么?她为了救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现在我们却在这纠结仁义道德?别忘了这可是唐国地界,户部尚书?请问跟咱们有关系么?!”
提及灵儿,其余一切的声音仿佛都停顿了。
张子龙虚浮的脚步瞬间坚定。黑暗中的双眼冰冷如霜:“我张子龙早已经没有了廉耻,荣誉对我更是过往云烟。只要能救出灵儿,任何事我都会去做。”
一阵狂风吹来,乌云掩盖住皎洁的月光,整片地都变得昏暗无光,大道上只有少年手中的烛火犹自闪亮,孤单又决绝。
……
翌日,璇校场。
“我认输!”魏瞳满脸笑意的举起玉臂,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惊呆了。良久之后城头上的监考官才高声宣布:“魏瞳弃权,胜者,无心!!!”
昨夜户部尚书府发生惊血案,这些是谁做的自然不言而谕。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
魏瞳满脸笑意的悄声感慨:“果然没看错你,辛苦了!”
张子龙面无表情的转身向台下走去:“此间事了,别忘了报酬!”
女子闻言一愣:“报酬?难道你不应该先要解药么?”
张子龙脚步不停没有回头,而是挥了挥手:“忘了告诉你,我有佛门大神通傍身,百毒不侵。”完径自离去。
魏瞳哑然看着少年背影,心中暗道这家伙难道真的为了区区一场胜利,就胆大包到杀害朝廷二品大员?
这会不会,太疯狂了?
半个时辰后,长安大街巷都贴满了告示。武举四强已然分出,三日后十一月初一,于皇宫殿前举行盛大演武,届时宫门大开百姓们可进场观战,这对于整个长安城来都是一场盛会。
而对战表也已经张贴:
一剑不出无心,对阵雷音寺行者三藏法师。
赤炎神剑朱雀,对阵一剑诛仙无名。
大街巷全都是讨论此事的人,青楼妓馆,茶铺酒坊,酒楼客栈无一例外,万家赌坊生意更加兴隆,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真正的决战,就快来了!
……
与欢闹的长安城相比,戴府上下死寂一片。身穿黑色官袍的六扇门捕快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郭正平亲自带队进行搜查,府中上下三百多人无一例外,全部被缉拿审讯。
坐在正殿中,魁梧中年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在国都刺杀朝廷命官,这明摆着没有把六扇门放在眼中,没把大唐律法放在眼郑
青龙走进屋内,脸色一如既往的病恹恹的,可眼神中却充满了凝重:
“老大,除了戴大人还死了十名护卫,阿良正在验尸。下官仔细查看了案发地,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是个高手,并且心狠手辣出手毫不留情,有四名护卫死前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凶器是什么?”郭正明冷着脸追问,这个刺客简直是无法无,如果让他逃脱法网,那自己也就可以提早卸甲归田了。
青龙脸色变的难看,迟疑了片刻才语焉不详的解释:“这个不好,每名死者都是七窍流血而死,并且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外伤,所以我们还不知道凶手到底使用的是什么兵器。”
郭正平拍案而起,满连怒容眼角抽动:“连兵器都确认不了?现在正值武举盛会,长安城中的江湖高手如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你让老子怎么追查?去,给我把阿良带来。”
病态青年满脸苦笑的拱手领命,接着转身向内府走去。
郭正平气氛难平的坐回椅中,苦笑自语:“这叫什么事!明日朝会陛下一定会亲自过问,要是一问三不知的话,那六扇门的脸可就丢尽了。”
“郭大人不用担心,下官在书房有重大发现。”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魁梧汉子脸色瞬间转忧为喜:“辛苦了朱雀,明明今日胜的艰险还来帮忙,你在书房发现了什么线索?”
黑裙女子古井无波的声音继续响起:“一间密室,在里面下官发现了大量戴胄贪污的罪证,还有与裙卖军械的账簿,数量之多简直骇人听闻。这些罪名一旦坐实,恐怕会龙颜大怒满门抄斩。”
“嘶”郭正平倒吸了一口凉气,“买家何人?”
朱雀摇了摇头:“戴胄只称呼对方为先生,并不知道具体名姓。”女子着面露难色,“不过从密室里搜出的书信来看,此案牵连甚广,另外里面曾多次提及了一本名册,下官把密室翻遍了也没有找到。”
魁梧汉子闻言脸色一片铁青:“如此看来戴胄的死很可能是杀人灭口,而背后则有一个惊阴谋正在策划。”朱雀点零头:“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屋内沉寂了下来,二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大批量采买军械还能有什么目的?想到那种可能,冷汗就不由自主的从额头渗出。
青龙此时带着阿良进来,满脸都是惊喜激动之色:“大人,有线索了!”
……
正午时分,长安城各大酒楼餐馆人满为患,到处都是豪气外露的江湖人挥金如土。召三五好友,唤二三兄弟,或是同门,或是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的朋友。
伴随着浓郁的酒香,大街巷到处都是他们恣意纵横的谈笑声。
“客官,这是您点的十盘羔羊肉,十盘新鲜毛肚,十盘河虾,三两鸭血,半斤牛肉……还有四坛百里香。”香阁三楼包房,二推着一辆半人高的木车进来,手脚麻利的把一个个菜盘摆上桌,然后告退离去,出门时还不忘心翼翼的合上房门。
张子龙脸颊微红,兴致勃勃的伸出筷子,在面前熔岩一般的汤锅中夹起一块牛肉:“你们也吃啊。”
上官婉儿跟赵一年对视一下,后者摆了摆手:“你先吃,你先吃,吃饱了好跟我们讲讲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换上一身碎花短裙的女子脸上还是笑意盈盈:“是啊,榜第九的高手居然不战而降,要中间没有故事的话,谁信啊?”
“那女人跟我打了个赌,偶赢了,所以她就认输了。”张子龙咀嚼着辛辣可口的牛肉,不清不楚的回了一句。
坐在他对面的董永满脸憧憬:“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一言九鼎的江湖中人,那女子我见了,生的极美!”完眼中居然泛起了仰慕之色。
“咚咚咚”
赵一年伸手在他面前敲了敲桌子:“喂,醒醒,别做白日梦了。你现在可是驸马,是个想跟老婆亲热一下都要上书申请的有妇之夫,居然还色胆包的起了异心?信不信我下次就给文成公主聊聊你现在的花痴模样!”
董永闻言身体僵硬,脸色煞白,机械般的拱手行礼:“赵兄,你我相识一场,如果还想以后有机会同桌饮酒,就请手下留情。”
张子龙在旁边听得兴致盎然,一边把鲜美的羔羊肉放进沸锅中,一边好奇追问:“不会吧,再怎么也是驸马爷,皇亲国戚啊,怎么会混的这么惨?”
董永脸色更差,没好气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皇亲国戚?早知如此我宁可不来考这个进士,就待在我爹身边给他当个刀笔吏,也比现在活的痛快。”
张子龙越听越不解:“不至于此吧?!”
这次不等董永回话,赵一年就在旁边捧腹大笑,最后眼泪都流了出来:“无心兄弟,在这唐国最悲催的就是驸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