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明!你给老子出来!!”
清晨的无妄山,原本是鸟语花香、一派祥和的人间仙境,明镜阁弟子们秉承着一日之计在于晨的良好习惯,或是练功打坐,或是诵经礼佛。可今天,这份宁静却被无情的打破了。
“商堂主,师尊刚刚吩咐过,不许外人打扰。您不能……”
“滚蛋!”满面怒气的商鸣鼓大手一挥,那几名拦路弟子便像割麦子似的倒在了一旁。快步来到明镜阁大殿门口,望着那两扇紧闭的殿门,以及高悬在顶的“明镜阁”三个大字,商鸣鼓明显犹豫了一小会,但最终还是抬起脚来,大刺刺的踹门而入。
“阿弥陀佛,商堂主,佛门清净地,还请慎言慎行!”入门前殿内,几名修为不低的武僧挡住了商鸣鼓的去路。为首一人盯着商鸣鼓,面色不善的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尊暂不见客,请您立刻退出去!”
“嘿,你们这些小娃娃,知不知道老夫是谁?”商鸣鼓不怒反笑,衣袍飒然而起,仅仅几个呼吸,玄冰真气便已汇聚周身。原本温暖如春的大殿,顷刻间,便已如寒冬腊月一般。
“给!我!滚!开!”商鸣鼓一边缓缓向前抬起脚步,一边面目狰狞地威胁着众武僧,“我数三下,再敢拦我去路,老子把你们全部变成冰块!”
“一……”
“商堂主,得罪了!”商鸣鼓身上爆发出来的磅礴气势压得众人心惊胆战,为首的武僧脸色苍白的向身后众人打了个进攻的手势,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一阵宛如洪钟般的叹息声猛然敲响在了众人耳旁:
“唉,老商,一大把年纪,何必与后生们较真呢?孝全,孝忠,请商堂主进来吧。”
“……遵命。”武僧们愣了愣,等他们确定这是师尊的声音后,便立刻退到了一旁,给商鸣鼓让出了一条路。
“商堂主,请。”
“哼,算那老东西识相!”商鸣鼓嘟囔了一句,迅速收回内力,大步朝着奉明禅房走去。
“老商,别来无恙啊,”半柱香后,奉明笑着亲自为坐在对面的商鸣鼓倒上一杯清茶,“自打曲惊鸿那件事以后,你不是就已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进我明镜阁大殿了吗?怎么今日又破例了呢?”
“惊鸿那件事,别以为老子已经原谅你了。你在我眼里,依旧是个懦夫!”商鸣鼓冷冷的推开奉明为他沏的那杯茶,“我为何来此,你岂能不知?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把我儿子还来!”
“独峰什么时候又成你儿子了?你问过盛堡主的意见了吗?”奉明好奇的问道。
“义父义子,不行?”商鸣鼓没好气的冲奉明翻了个白眼,“还有你,独峰好歹也是你的徒弟,我这才离开几天?他就出事了,你是怎么照顾的他?”
“老商,有话好好说。你要一直这么急躁,咱们还怎么聊呢?”商鸣鼓这说一句顶两句的脾气让奉明也有些无奈,但无奈归无奈,奉明还是能理解商鸣鼓此时的心情的。所以也不气恼,只是好言抚慰着商鸣鼓,“独峰的事情比较麻烦,现在整个无妄台都在传这件事。你一路走来,想必已经听过很多版本了。关于这方面,我就不再多言了。”
“为什么?”商鸣鼓眉头轻皱,“与其听那些谣传,我更愿意听你讲。”
“如果独峰是被冤枉的,那你从我这儿听去的,也不过是另一个谣言罢了,”奉明神秘地笑了笑,“你我心里都清楚独峰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但现在情况对他很不利。魔教令牌,的确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有巡山弟子亲眼为证;至于何凤那边,也一口咬死了是独峰轻薄她在先。但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是片面之言,只要独峰还没亲口承认,我们就有正当理由拖着这件事。只有把时间拖下去,才能给独峰足够的时间醒过来。”
“醒过来?”商鸣鼓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等他自己醒?难道我们就不能直接用外力让他醒过来吗?”
“当然可以,但在此等敏感时期,我们去把他弄醒,只会让人在背后说我们的闲话,”奉明摇了摇头,“所以只能等独峰自己醒来。他醒了,我们才能问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弄明白了事情真相,我们才能顺着真相,去帮独峰洗刷冤屈。”
“所以,你打算怎么拖延时间?”
“下月月初,开庙会审啊,”奉明诧异地看着商鸣鼓,“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你真的同意了开庙会审?”商鸣鼓脸色更奇怪,盯着奉明的脸看了许久,才尴尬的收回了目光,“我以为那都是谣言,毕竟开庙会审这种等级的审判,独峰那臭小子怎么都不够格啊……”
“你当就你一人紧张独峰吗?我好歹也是他的师尊!如果你真心为他好,就乖乖的等他醒过来。你放心,在我这儿,他不会出事的。”
“……好,为了独峰,我就信你这一回,”商鸣鼓见奉明不像说谎,便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会回藏经塔等着,有好消息就派人来通知我。但如果……独峰真的做了那些事……”
“我明白,如果那些事是真的,我会将你的失望转告给他的,”顿了顿,奉明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老商,惊鸿阁荒废已久,你就真的不打算回去……重新开始吗?”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商鸣鼓眼中划过一丝伤感,拾起一旁早已冷掉的清茶,一饮而尽,“故人已去,吾心已死。睹物思人,又有何趣?”
说罢,商鸣鼓随手将空茶杯扔还给了奉明,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禅房门口。
与此同时,伯玉阁中。
“灵歌,明天就是你第八次散功的日子了,可惜师父没办法陪在你身边,”岚慧坐在曲灵歌床边,一边细心的替她剪着手指甲,一边柔声嘱咐道,“不过你放心,该说得、该教的,为师都已经全部传授给你了。程静她们也会早做准备,明日,她们会替为师给你护法,保你周全。”
“师父,你明天到底要去哪儿啊?”曲灵歌乖巧的躺在床上,轻声问道。
“为师……要去处理一些宗门琐事,”岚慧犹豫了下,决定还是暂时先瞒着曲灵歌,“灵歌,你不用害怕,只要你牢牢记住为师叮嘱你的那四字真言,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我记着呢师父,一心如初,对吗?”
“没错,就是一心如初,”岚慧小心的收好剪刀,拿手指轻轻刮了下曲灵歌的鼻子,“快睡吧,明天早上可别再懒床了哦。”
“师父,我……我想问您一件事,”曲灵歌见岚慧起身要走,急忙叫住了她,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这两天,听说盛独峰……盛独峰他出事了,还有一些传言,说他……说他轻薄八堂女弟子,还和魔教有所勾结,这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灵歌。”曲灵歌眼中的纠结被岚慧看得一清二楚,这让岚慧不禁有些恼怒。盛独峰这臭小子,真是把灵歌给害惨了!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彻底断了灵歌的杂念,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被盛独峰那臭小子给拉下水了!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岚慧脸上可没敢表露出来,只是摸了摸曲灵歌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为师之前不让你跟他来往,就是因为看透了他的本质。这种纨绔子弟,接近你只是图一时的新鲜感罢了,如果他真的在意你,就应该每天锲而不舍的来找你,哪怕是被拒绝,也要坚持下去。你看现在他还来伯玉阁吗?他还来找过你吗?此等薄情寡义之人,无需深交。”
“可是……可是独峰不是那样的人啊,”曲灵歌越听越觉得别扭,忍不住为盛独峰辩护了起来,“我和他现在已经没什么了,但这也不代表他就是个坏人啊!而且……而且独峰家里很有钱的,三阙师叔还时常夸他有侠骨,他干嘛要和魔教勾结在一起?师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哼,”岚慧冷哼一声,“唯一的误会,就是他的伪装不小心脱落了而已。此子,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想起了在那个夜晚,她因为顾及盛家堡的势力,才不得不主动低头去和盛独峰道歉。没想到居然被那臭小子好一顿羞辱。一想起那个场景,岚慧心里就是一阵窝火。想她堂堂无妄台长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何时受过如此侮辱?
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
“好了灵歌,盛独峰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岚慧不耐烦的打断了曲灵歌的话,“好好休息,为师走了。”
“是……恭送师父。”曲灵歌害怕的缩了缩脑袋,不知为何,一提到盛独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师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如此冷淡、陌生。
也就是这一夜,曲灵歌第一次失眠了……
万山,盛家堡。
“请转告奉明大师,我们一定会如期赴约的。”盛开平缓缓放下书信,对堂下的无妄台送信人勉强挤出了个微笑。
“有盛堡主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送信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盛开平那强大的气场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信已送到,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嗯,来人啊,替我送一送贵使。”
等送信人走后,左右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全被盛开平那阴沉的脸色给吓到了。良久,离岫在众人的推搡中,才敢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主人,可是洛阳方面出了什么事吗?”
“是独峰,他出事了,”盛开平将书信折好,外表看似平静,可那双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毫不留情的出卖了他,“下月月初,无妄台将针对独峰进行开庙会审。奉明大师……邀请我们派代表前去观看,以示审判的公正性。”
“开庙会审?那不是无妄台用来审判家贼的最高规格吗?堡主,少主到底犯了何事?让无妄台重视到如此地步?”
“勾结魔教,轻薄宗门女弟子。”盛开平抬头看了眼众人,缓缓说道。
“不可能!”
“冤枉!少主肯定是被冤枉的!”
“奶奶的无妄台那帮杂种肯定是借少主来打压咱们!堡主,咱们直接打上无妄台,把少主给救出来吧!”
……
盛开平话音刚落,大堂内顿时炸开了锅。喊冤声、骂街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暴动了呢。
盛独峰在盛家堡生活了十二年,几乎是所有人看着长大的。在这些人心里,他们的少主平时虽然调皮了点,任性了点,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来没有掉过链子。也正是因为如此,盛开平才会早早的将他内定为盛家堡下一任堡主。
从小到大,除了二少主盛独玉以外,盛独峰见到女孩子脸就红,话都说不全乎,还轻薄?至于勾结魔教,那更是无稽之谈。且不说盛家堡和魔教之间血海深仇,盛独峰才多大?魔教能拿什么来收买他?糖人吗?
想要收买一个人,不过钱、权、女人三种途径。权,以盛独峰的年纪,什么官儿都认不清,权力诱惑谈何而来?女人,你给他俩扒光了塞一个被窝,他都不一定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至于钱,那就更可笑了,盛家堡最不缺的就是钱,要是用钱来收买他,就算把整个魔教都给当了,估计都入不得少堡主的眼。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盛家堡众人真正感到愤怒的并不是这些。退一万步讲,就算少主脑袋抽风了,和魔教一见如故,没钱没权也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混,那说到底也是盛家堡的家事,关你无妄台屁事?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审盛家堡的少主?当盛家堡是什么了?你们的下属吗?
“好了!”争吵声让盛开平心中愈加烦闷,忍不住怒喝一声,大堂内便立刻无人再敢言语。扫视了圈众人,盛开平疲惫的摆了摆手,“你们在这儿吵,又有什么用?无妄台既然已经发信给我们了,就说明人家还是讲道理的。更何况……我也不相信独峰会做这些事情。离岫,立刻召集人手,老夫要亲自去一趟无妄台!”
“遵命!”离岫拱手领命,但很快,脸上就浮现出了一抹担忧,“主人,虽然现在咱们和无妄台是盟友,但诸位兄弟们所虑的也不无道理啊,要不要属下多带些人?万一到时候和无妄台翻脸了,咱们也好……”
“不用,”盛开平摇了摇头,脸上的阴沉已经逐渐被冷静给取代了,“人是要叫的,但光带我们盛家堡的人,再多也没用。老夫早年间走南闯北,后来又经营苦心盛家堡多年,多少攒了些人情脸面。我会亲自给河南府周边各大掌门、英雄们发帖,请他们与我同聚洛阳。你们有句话说得很对,就算独峰真的有罪,那也该由我们盛家堡来处理。可现在既然无妄台想审,那好,咱们给他们面子,叫他们审去!但审完了,即使有罪,他们也必须放人!”
“如果无妄台坚持不放人呢?洛阳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啊。”
盛开平沉默了会儿,缓缓摇头:“不会的,有诸位武林前辈同行,无妄台绝不敢擅自专断。但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和我们撕破脸……那自然也有撕破脸的说法。”
“真到那时,老夫会再给朝中王钦若大人书信一封,请他上书圣上,以清扫各营尘土为名,将河南府驻军临时调至无妄台附近驻扎。老夫要把无妄台围得水泄不通,直到逼他们放人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