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今天,岚慧特意换上了久压箱底的无妄台刑罚长老服饰。乌黑的长发高高扎起,顶端别着一支精巧的道簪。玄黑为底、镶白沟边的长老袍描勒出了她那妙曼的身体曲线,令人忍不住往她身上瞄。右手持一杆精铁打造的刑罚之杖,长杖寒光微闪,在她脸上映射出了一股不一样的风情。不用多做什么,只需往那儿一站,她便足以让今天在场的所有女子黯然失色、心悦诚服。
跟着盛开平来的人群中,不乏一些草莽出身的汉子。一看到花容月貌的岚慧,两眼顿时直了。要不是盛开平还在前面坐着,他们还指不定会出什么洋相呢。
“诸位同道,诸位英雄,”岚慧虽然十分厌恶这种目光,但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让他们多看几眼也不会少块肉,现在开庙会审才是最重要的,“今日,我无妄台有幸请得盛堡主以及诸位英雄到场,参加我们无妄台的开庙会审。奉掌门师兄之命,我,无妄台刑罚长老、兼荣誉掌门、伯玉阁阁主岚慧,代他老人家暂行审讯之权。”
“闲话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步入正题吧。”岚慧向一旁的无妄台弟子点了点头,后者立刻会意,押着早已等候多时的盛独峰和行知来到空地中央,面朝岚慧和奉明等人的方向站好。
看到许久未见的宝贝儿子,盛开平激动的差点就想要冲上去将他带走了。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来时他就对众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云云。现在自己怎么反倒最先按耐不住了呢?
在众多目光注视下,岚慧缓缓抬起刑罚之杖,那看上去沉重无比的铁杖,在她手里却宛如鸿毛一般轻巧。伴随着哗啦啦铁环撞击的脆响,杖头缓缓落在了离盛独峰头顶约莫一指的高度。望着面无表情的盛独峰,岚慧冷声问道:
“盛独峰,半月前,有鹤堂弟子何凤,告你轻薄、勾结魔教两大罪状。近日,又有煜堂弟子燕茹在你的房间里中毒身亡,二罪之上再追一罪!此三罪,你可招认?”
“我不认。”盛独峰平静的回道。
岚慧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刑罚之杖从盛独峰头上重新移到了行知头上:“行知,据守卫回忆,燕茹中毒前吃的东西,是由你送去的。关于这点,你可招认?”
“我我我……我认。”不同于盛独峰的冷静,行知才更像是一个犯了罪被抓的人。不论是慌张的神色还是微微颤抖的身体,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心底的惶恐与不安。
“那你可曾在食物中下毒?”岚慧又问道。
“我……”行知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支支吾吾了半天,众人也就听到无数个“我”字。看着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行知,奉明等人心里便已经明白个七八了。
“既然你说不出来,我也不逼问,先人自有慧眼。”岚慧收回刑罚之杖。她这么问只是让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们清楚这两人犯了何罪而已,并不算真正的定罪。
“带何凤。”
随着岚慧一声令下,拓跋凤在两名守卫的带领下,缓缓走上台来。顿时又惹得一片骚乱。瞅了瞅这个何凤,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岚慧大师,盛家堡这边有不少人都开始暗暗惋惜:如此绝色的两个美人儿,怎么都出家了呢?
奉明和一旁的三阙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尽管他们先前已经找盛独峰对过好几次台词了,但真的上了现场,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最后关头还出了燕茹那一档子事,所以现在奉明最担心的,其实是盛独峰他本人。
阿弥陀佛,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
不同于盛独峰和行知,拓跋凤并没有被砸上铁链。走到这一步,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本来以为能用那些毒药杀了盛独峰,再把行知毒哑,将此事全部推到他头上就算大功告成了。却不想半路杀出了个燕茹来,做了盛独峰的替死鬼。而她原本的计划,也全盘泡汤了。
接下来怎么办,拓跋凤也没主意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拓跋凤走进众人眼帘后,盛独峰眼中的杀气终于腾的一下燃了起来,师姐临死前那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目光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盛独峰死死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拓跋凤,等她快要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盛独峰突然暴起,抓起手腕上沉重的铁链,狠狠地朝拓跋凤头上砸去!
“砰!”在众人惊呼声中,盛独峰宛如炮弹般的倒飞了出去。
“独峰!”盛开平飞奔出去,一把拉住盛独峰,看着自己儿子那痛苦的样子,盛开平咬牙切齿的向挡在拓跋凤面前的岚慧大师低吼道,“为什么?”
“暗中偷袭,企图杀人灭口,何来为什么?”岚慧缓缓收回内力,“盛独峰,看在盛堡主以及我无妄台诸位先人的面上,这次我只用了三成功力。再敢乱动心思,下次我绝不留情!”
“咳……咳咳!”盛独峰推开盛开平的搀扶,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抹嘴角的鲜血,毫不畏惧的顶上了岚慧目光,“呵呵,那晚辈还得多谢长老不杀之恩了!”
“……哼,冥顽不灵!何凤,关于盛独峰轻薄你,还有你踹他坠下石阶的事,你能当着大家伙的面,再复述一次吗?”岚慧有些惊讶,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但也仅仅只是惊讶了一下而已,很快她就把注意力重新转回了拓跋凤身上,“你不用害怕,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有我在,谁也不敢伤害你的!”
“嗯……”拓跋凤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怯怯道,“那天,盛大哥他……”
“盛独峰。”岚慧眉头轻皱,忍不住出言纠正。
“是……盛独峰,”拓跋凤十分配合的改了口,“盛独峰他刚从柳叶村返回无妄台,很快就下山来找我和行知师兄了。当时,行知师兄正在比武台上,和一个叫厉白羽的师兄比试。”
“就在那个时候,我因为见到盛独峰太高兴了,就和他多说了几句话。可他……他却趁行知师兄不在,对我起了色心!还借着人多为由,紧贴着我的身体,对我动手动脚,”拓跋凤抹了抹通红的双眼,指着盛独峰大声道,“当时我穿得是大红外袍,肯定还有人记得!对了,鹤堂的龙鑫师傅也看到了,若各位不信,大可去问一问他们,就知我所言真假了!”
“那是你主动……”盛独峰听得又是一阵冒火,忍不住出言争辩。
“闭嘴!”但还没等他说完,岚慧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急什么?等会有你辩解的时候!”
“掌门,既然何凤说有人看到盛独峰对她动手动脚,不如就派人去问问吧?”一名堂主站起身来建议到。
“鹤堂堂主当时也在场吧?”奉明皱了皱眉,抬手点了另一名老者,“你当时可有注意到盛独峰和何凤吗?”
“回掌门,”鹤堂堂主急忙站起身来,满脸惭愧,“当时人太多了,属下没法儿注意到每一个人……”
“好吧,”听鹤堂堂主这么说,奉明清楚,看来这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略带无奈的对左右下令道,“多派些弟子下山去,寻找、询问那天比武场周围,有看到盛独峰和何凤的人。记住,要分开来问。”
“遵命!”
几名无妄台弟子立刻拱手领命,转身就去召集人手下山了。在岚慧的示意下,拓跋凤才接着说道:“后来,盛独峰就借着送行知师兄回明镜阁养伤的空挡,跟我说有要紧事相商,将我骗到了无人处。然后他就……他就急不可耐的……撕我衣服……呜呜呜……然后……然后我情急之下,才不小心把他踹下了石阶……”
说着说着,拓跋凤居然当众掩面痛哭了起来。
“盛独峰,你还有何话可说?”岚慧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将拓跋凤扶到一边去。随即转过脸来,愠怒的质问道。
“……我有何话可说?呵……呵呵,既然岚慧大师心中早已不公,我还能说什么?!”盛独峰冷笑数声,带着三分赌气、七分讥讽的语气回敬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且不说这是无妄台规格最高的开庙会审,就是岚慧本人,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岂容一小辈如此中伤诽谤?奉明、三阙等人心中齐齐哀叹,完了!就盛独峰这种破罐子破摔的糟糕态度,这审讯怎么审都是输啊!
至于拓跋凤,此刻也懵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不是必败无疑,盛独峰最大的漏洞,就是他自己!只要能把握住这点,不断地刺激盛独峰,就能把他给逼上绝路!
“你放肆!”果不其然,岚慧闻言恼羞成怒,暴喝一声,震得周围一些修为较低者差点跪在了地上。而盛独峰,则承担了大部分的威压,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放肆?呵,”盛独峰顶着岚慧那足以杀他几百次的目光,咬牙从地上又爬了起来,“那你倒是说说,我何罪之有?!”
众人闻之,纷纷动容。就连盛家堡这边的人,看向盛独峰的目光也有些怪异了。对长辈冷嘲热讽就已经是大不敬了,现在居然还敢顶嘴?他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何罪之有?勾结魔教,轻薄女弟子,毒杀同门,这随便一条,都足以让你千刀万剐!”
盛独峰扫视了一圈众人,除了盛家堡那边的和无妄台中少部分人,入眼尽是怜悯、讥讽、厌恶之色,毫无半点同情。
是了,你们都觉得我是罪人,你们都觉得我疯了。要是师姐还在该多好?要是她在,一定会跳出来保护我的……
燕茹的音容笑貌再度浮现在他的眼前,随着对师姐思念的越深,盛独峰眼中的怒火就越旺。终于,他对着那些不相信他、诽谤他、中伤他的人,发出了宛如绝路野兽般的吼声:
“勾结魔教?世人谁不知,魔教和我盛家堡有血海深仇?我投奔谁不好,偏要去投奔魔教?”
“轻薄女弟子?我盛独峰就算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绝不会在师尊圣地,做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
“至于毒杀同门……燕茹师姐她就是我的亲姐姐,我就是自杀,也不会动她分毫!”
“你们从头到尾,全在听她一人说话,何曾听我说过一句话?!”
“她!”盛独峰一指还在抹眼泪的拓跋凤,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眼睛都瞎了吗?她才是魔教妖人!她才是啊!她不叫何凤,她叫拓跋凤!她是魔教教主拓跋城的亲妹妹!”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向了角落里的拓跋凤,拓跋凤急忙连连摆手:“不!我不是!我就叫何凤,我不叫什么拓跋凤。如果……如果我是魔教妖人的话,我怎么会半点魔功都没有呢?师尊是知道的,我刚上山时,他就亲自探查过!”
奉明尴尬的咳了一声,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掌控了。本来他是打算等盛独峰冷静下来,再出面帮他说话的,但拓跋凤却突然把矛头指向了他。无奈,奉明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道:“的确,何凤身上,没有半点魔教妖人的气息,甚至连最基础的内力都没有。”
“盛独峰,掌门的话,你听到了吗?”奉明话音落下,就传来了不少讥笑声。岚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盛独峰,脸上尽是胜利者的喜色,“就算要污蔑,也得找个好点的理由啊。你口口声声说拓跋凤才是魔教妖人,可她却又没有半点魔功,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早在柳叶村时,你身上就展露过一种十分邪门的吞噬型内功,哪派正道武学会如此残忍?你以为嗓子大就有理了吗?只会在掌门长老们,以及诸位英雄豪杰们面前大呼小叫,盛家堡的颜面都被你给败光了!”
“主人,”盛家堡这边,离岫低声对盛开平道,“局面对少主很不利,要不要属下立刻下山,调人马逼山?”
“暂时不用,”盛开平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岚慧这哪里是在数落盛独峰?明明是在数落他盛开平教子无方啊!但就是如此,盛开平还保留着最后一分理智,“正是因为对独峰不利,我们才更不能明目张胆的调人。那样,只会显得我们心虚!”
“可少主……”离岫担忧的望着不远处的盛独峰,从小到大,少主他何曾受过这种罪啊!
“……不急,开庙会审,会审只是其次,开庙才是重中之重,”盛开平望了眼坐在上首的奉明,“饶岚慧说得再凶,没有无妄台先人们认同,独峰就定不了罪!再等等!”
盛独峰已经被问懵了,他现在才慢慢从愤怒中反应过来。感情从头到尾,自己都是在瞎激动。而先前准备好的那些证据,却一个也没有说出来。
而拓跋凤,虽然也没有多少证据,但好歹是有。有和没有,两者一对比,高下立见。
“回禀师尊,”就在这时,先前下山去问话的无妄台弟子快步跑上前来,厌恶的看了盛独峰一眼,随即朗声说道,“弟子已按照师尊指示,下山寻找当日在比武台附近看到盛独峰和何凤的人。现特来复命!”
“他们怎么说?”三阙急忙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分开来询问?”
“回长老的话,弟子们查到人后,特地分开来询问的,绝无事先预谋的可能!”说到这儿,这名弟子脸色微微发红,犹豫了下,还是接着道,“的确如何凤所说,比武当天,盛独峰一直紧紧贴在何凤身后。据他们所言,在此期间,盛独峰还……还强迫何凤……强迫何凤将头靠在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