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舍后,唐嫱才惊讶的发现,在天舍大门两侧,不知何时杵着了两个正在低声抽泣的小姑娘。而且这两个小姑娘她还恰好都认识。
“唐嫱姐回来了!赶紧把眼泪收收!”见到信步而来的唐嫱,大门左侧那个略微高挑的小姑娘急忙伸手捅了捅旁边的同伴。
“唐倩,唐糖,怎么了?”看着右手边哭得脸都花了的唐糖,唐嫱娥眉微皱,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塞给了她。
“唐嫱姐……唐尧……唐尧哥哥他凶我们……”唐糖一边不断的抽着鼻子,一边委屈巴巴的诉说着“冤屈”。
原来,从“晟汀”回来后,唐尧的脸色就一直很差,阴沉的都能滴下水来了。可不管唐翎等人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原因。当时唐嫱迟迟未归,唐翎等人也没法儿一直留在天舍。没办法,最后唐翎只能临时委派唐倩和唐糖二人留在天舍,命她们在一旁好生伺候着,以防不时之需。
本来一切正常,唐尧虽然看上去心情不好,但也没怎么故意为难唐倩和唐糖。后来,唐尧突然叫唐糖进去替他梳头,唐糖自然不敢怠慢,推着唐尧来到卧房,摆好铜镜,取过木梳,便开始细心的为他梳起头来。
也许是第一次给别人梳头,还是给她心目中天神般的唐尧梳头,唐糖明显有些紧张。有好几次,她都没控制好方向,从唐尧头上顺下了好几根青丝,疼得唐尧直皱眉头。要不是看在唐糖那卖力的模样,他早就发作了。可当唐糖不小心刮到他的耳朵后,唐尧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拍开了唐糖握着木梳的小手,面色铁青的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继续了。
看着木梳上纠缠在一起的青丝,唐糖手一哆嗦,差点把木梳砸在唐尧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唐尧哥哥,我我……我没什么经验,你千万别怪我啊!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唐糖捏着梳子呆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一个劲的冲唐尧道着歉。说着说着,她的眼中不知不觉已经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唐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我……唐尧哥哥……我……哇!!”唐糖本就是个敏感又脆弱的小姑娘,见唐尧摇头,还以为他嫌弃自己呢。鼻子一酸,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听到身后唐糖那万分委屈的哭声,唐尧顿时满脸黑线。天可怜见,他只是不想让唐糖再继续糟蹋他的头发了,其他半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啊!想到这儿,唐尧又幽幽的叹了口气,要是阿嫱还在这儿,该多好。
有时候,只有失去了某个人,才会懂得珍惜。唐尧也不例外,可联姻的计策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现在他就是再想念,也没法儿后悔了。一想起唐嫱,唐尧就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就连身后的唐糖,都忘记去哄了。
也不知道阿嫱现在怎么样了,以曲灵歌的性子,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吧?
“怎么了怎么了?”守在外面的唐倩听到动静,急忙快步闯了进来。当她看到大哭不止的唐糖和宛如老僧坐定般的唐尧时,顿时傻眼了。
“倩倩姐……我……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唐糖一看到唐嫱,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猛地扑到了她的怀里,把木梳递到了唐倩手上。看到纠缠在梳齿上的青丝,唐倩立刻明白了。
“真没出息!”唐倩没好气的白了唐糖一眼,“这里交给我,你给我出去好好反省!平日里就属你最臭美,怎么现在连个头都不会梳了?”
唐糖抹着眼泪出去罚站了,唐倩这才陪着笑脸对唐尧说道:“唐尧哥哥,你别怪唐糖哈!她笨手笨脚惯了,不懂得伺候人。属下来为您梳头。”
简单清洗了下木梳上,唐倩轻轻的把梳子放在了唐尧那宛如瀑布般的青丝上,深呼一口气,双脚稳如木桩,手臂猛一用力!
只听得“咔吧”一声,木梳断了。
“唐唐唐唐……”唐倩看着手里断掉的木梳,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全乎了。
唐尧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将卡在自己头发上的断梳扯了下来,随手扔掉了一边。
然后,蹲在门口暗自愧疚的唐糖惊奇的发现,唐倩也哭着出来陪她了。
“子玉他乱抽什么风?”听完唐糖倾吐的苦水后,唐嫱有些生气的猛一跺脚,“行了,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下次长点记性,看到他脸色不好,就马上躲得远远的,懂了没?”
“是,谢唐嫱姐!”
看着如蒙大赦般离开的唐倩和唐糖,唐嫱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敲开木门后,便大步走进了天舍。
“你怎么又回来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唐尧一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眼皮下意识的抬了起来。
唐嫱有些错愕的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唐尧,虽然才简单的几个字,她却怎么听出了一丝……幽怨的感觉?
但很快,唐嫱就自嘲的笑了。她算个什么东西,自家公子又岂会为她而幽怨?
“怎么,寻常女子嫁人之后,第二天还得回个门呢。听公子这语气,是舍不得我回来,还是舍不得我回不来?”唐嫱一边反唇调侃,一边随手拿起那块被唐尧扔在桌子上的木梳。
“你要干嘛?”唐尧皱眉问道。
“给你梳头啊,”唐嫱颠了颠手里的木梳,娴熟的替唐尧打理起头发来,“唐倩和唐糖没伺候过人,你把她们吓着了。”
“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全是她们自己想歪了。再说了,就算我……嘶!”唐嫱手上一用力,唐尧整个脑袋都被迫昂了起来。看着铜镜中满脸认真的唐嫱,唐尧刚抬起来的手又缓缓放了回去,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轻点儿?”
“给公子梳了好几年的头了,阿嫱就这力道。您要是不满意,大可换人啊。”唐嫱满脸无所谓。
“你啊,”唐尧虽然嘴上不满,但脸色却不知不觉好看了许多,“曲灵歌和盛独峰,有为难你吗?”
“……没有,”唐嫱手上一顿,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谢公子关心。独峰待我极好,就像亲人般的好。曲姑娘虽然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但经历了贺九燮那件事后,她也逐渐看开了。等日后正式进了盛家堡,我尊她一声姐姐便是。”
“那就好。”唐尧缓缓点头,说完这三个字,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踌躇再三,只好再度合上双眼、闭目养神起来。而唐嫱,唐尧不开口,她自然不会多嘴,就这么静静打理着他的长发,只是手上力道不经意间小了许多。
“公子……”整理好唐尧的头发后,唐嫱看着宛如睡着般的唐尧,轻轻唤了一声。
“以后,你还是叫我子玉吧,”唐尧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是盛独峰的人了,再叫我公子,于礼不合。”
“……好,子玉,”唐嫱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我现在是谁的人,我还是会像以往那样,陪在你的身边。直到我亲自推着你坐上唐门门主之位。在此之前,我还是你手中的利刃,我心甘情愿的供你驱使,为你扫除……一切敢于直视你的敌人!”
“……多谢,”唐尧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拍了拍唐嫱的手,“阿嫱,有你这句话,便胜过我在这世间听过的所有誓言。”
“也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唐尧猛地睁开双眼,一扫先前的疲倦和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战意,“终有一日,我会让香侯之名,再度响彻蜀中大地!”
……
等盛独峰再度醒来的时候,三声钟响刚过。
“曲姐姐,你没休息?”歪过头来,盛独峰才看到在一旁运功练气的曲灵歌,不禁有些感动。
“半月前,师父传我道法养神,就是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无妨,”曲灵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淡淡的撇了盛独峰一眼,曲灵歌冷哼道,“倒是盛少侠,心可真是大啊。让一个前不久还生死相对的敌人给你看大门,自己却睡得和猪一样。盛少侠洒脱,小女子佩服佩服!”
“我那不是太困了嘛,”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再说了,有曲姐姐你在呢。曲姐姐神通广大,谅那贺九燮也不敢动歪心思!”
“哼,万幸他听话,不然,你现在已经在阴曹地府了!”曲灵歌心中有些郁闷,本以为这贺九燮会恶性未泯、乘虚而入,没想到他还真的乖乖的守在了外面,尽心尽职的替盛独峰站岗放哨。早知如此,那她也没必要提心吊胆的在这儿守着了,躺下来休息会儿多好。
“对了曲姐姐,你的伤势怎么样了?”盛独峰突然问道。
“已经没有大碍了,”曲灵歌活动了下胳膊,示意盛独峰安心,“贺九燮的破血神掌虽然霸道,但我在中招时,就已经用我伯玉阁的独门心法卸去了绝大部分的威力,并没有致命伤。现在只需慢慢调养,很快就会恢复的。倒是你,硬吃了那贺九燮全力一击,当真无碍?独峰,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千万别瞒着我啊!”
曲灵歌是见识过破血神掌的威力的,那种足以将一个人轰成渣的巨大破坏力,让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而盛独峰,用胸膛接了贺九燮一掌后,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最后还能反败为胜,这怎能不让她生疑?思来想去,曲灵歌只以为盛独峰是不想在自己面前出糗,才一直强忍着不说出来。
“放心啦曲姐姐,我真的没事,不信你看!”盛独峰听出了曲灵歌语气中的关怀和疑惑,感动之余,立刻解开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软甲来。只不过,在这软甲之上,赫然印着一个黑漆漆的掌印。
“说起来,这次还多亏了它,不然我也没那个自信去和贺九燮硬碰硬呢!”
“是吗?”曲灵歌将信将疑的摸了摸那灰白色软甲,初一入手,只觉得极其柔软,根本不像是什么防具护甲。但等她慢慢地将内力往这软甲上输送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凭空消失了!
不,应该不是消失。曲灵歌摇了摇头,对着火光细细查看了一番,顿时恍然大悟。这灰白软甲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编成的,自己的内力刚碰到它,就被它给自动弹到了一边,直至消散。如此功效,倒和伯玉阁“灵虚宝鉴”中的“化力”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能以本体为轴,将外力轻易化除掉。只不过,这两者一种是武功,一种是护甲罢了。
“好东西啊,”曲灵歌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软甲,“独峰,这软甲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爹寄给我的,不过……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盛独峰摸了摸胸口那个黑色的手印,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一开始,我还觉得它长的丑、嫌弃它呢,一直压在箱底。直到后来去柳叶村,我才把它重新取出来穿在身上。没想到,这次居然是它救了我一命!”
曲灵歌微微颔首,如果照这么说的话,那独峰他应该真的没事。可当时……曲灵歌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盛独峰那宛如地狱恶鬼般的笑容,以及那双红如鲜血的瞳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时候的他,又是怎么回事呢?
但看着面前一脸人畜无害的盛独峰,曲灵歌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罢了,谁还没些个秘密呢?
“宫主,夫人,二位起了吗?”兴许是听到了二人的聊天声音,一直守在门外的贺九燮轻轻敲了敲铁门。
“去!他瞎喊什么呢?”曲灵歌脸腾的红了。
“唉,我也很烦恼啊,”盛独峰见曲灵歌并没有太反感,心中不禁一阵暗喜。但表面却装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也让他别再叫我什么宫主了,可他就是不长记性。曲姐姐,咱们没必要跟这种人较真,他乐意叫,就随他叫吧!”
“是吗?”曲灵歌不客气的赏了盛独峰一记白眼,“可我怎么看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哈哈哈……哪有哪有,”盛独峰干笑了两声,心虚的别过脸去,冲门口喊道,“进来吧!”
“遵命。”
不一会儿,贺九燮就恭恭敬敬的坐在了盛独峰和曲灵歌面前,似乎是等候着盛独峰的下一步指令。
“咳……那个,贺九燮啊,”盛独峰清了清嗓子,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姿态去和别人讲话,多少有些不自在,“先前有外人在,咱们说话不方便。现在这儿都是自己人了,你就把你知道的东煌宫,以及那什么什么……东煌血,详细说与我听吧。”
“遵命,”贺九燮微微俯身,“回禀宫主,我东煌宫地处西北,位于党项族和大宋交界处。您的娘亲,也就是东煌宫的少宫主,图珑萱还有属下常挂在嘴边的老宫主,图珑达海,是东煌宫被消灭之前,最后两位身怀东煌神血之人!”
“……被消灭?”盛独峰呆了呆,他这才想起,早年间老爹和他说过,娘亲当时并不是去汴京游山玩水的,而是去逃难的。
“是,”贺九燮满脸悲痛的说道,“灭我东煌宫的,正是西夏王李德明的胞弟,李鹤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