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再抬高。切记,不要去催动内力,现在你练的是技,绝不能因为麻烦而去贪图巧!”
“指间力道错了,重来!”
“两腿不要乱晃,下盘稳住。重来!”
……
天舍中,盛独峰虽然已经满头大汗、脚底发虚了,但却还在咬牙坚持着,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唐尧传授给他的唐门暗器三十六绝学之一:柳暗花明。此时距曲灵歌离开已经有段日子了,盛独峰每天除了修炼本门心法,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泡在了唐尧的天舍里。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唐门心法作铺垫,再加上唐尧这位暗器大家的尽心指导,盛独峰的进步几乎可以用“日新月异”这四个字来形容。很快,在和唐翎等人的实战演练中,盛独峰已经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在此之前,即使是唐尧身边年纪最小的孩子,在暗器这方面都足以吊打盛独峰。
“不错,进步很大,”等最后一发暗器被盛独峰打出后,唐尧嘴角才扬起满意的笑容,“盛公子虽不是出自唐门,但却肯下功夫。只此一点,便胜过万千唐门弟子!我相信,假以时日,盛公子在暗器上的造诣,绝对会超过吾辈之人!”
“嘿嘿,那也得有唐兄这么负责任的老师啊,”盛独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谦虚的摇了摇头,“若无唐兄从旁指导,说不定我现在还是个门外汉呢!”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整得这么客气干嘛,”唐嫱捧着一盘洗干净的水果,袅袅婷婷的从后厨方向走过来,笑吟吟地招呼道,“独峰,子玉,练了那么久,歇一会儿吧。来吃些水果,今天刚送来的。”
盛独峰和唐尧、唐嫱三人围着长桌坐下,一边品尝着包含外界阳光气息的水果,一边有说有笑的聊着闲天。此时关于唐嫱和盛独峰的事情也过去了许久,三人虽然没有事先商量过,却全都十分默契的绝口不提。为了不让唐尧起疑,有盛独峰在场的时候,唐嫱都会装出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规规矩矩的坐在盛独峰身边。虽然她现在还住在天舍照顾唐尧的起居,但还是会定期去盛独峰那儿将就一晚,美其名曰“履行义务”。当然,她和盛独峰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唐嫱不想对不起唐尧,正如盛独峰不能对不起曲灵歌。
吃完水果,盛独峰便打算起身告辞了。就在此时,唐尧却突然叫住了他:“盛公子,请稍等。”
“唐兄有何事吗?”盛独峰愣了愣,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观盛公子腕上所系银绳,不似凡物,不知可否借我一观?”唐尧指了指盛独峰手腕上的天蚕银丝,饶有兴趣的询问道。
“这个啊……”盛独峰心中一凛,缠着天蚕银丝的那只手顿时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
倒不是他小气抠门,而是这天蚕银丝的来路,实在是不方便告诉外人啊!唐尧何等聪明?窥一斑便可知全豹的主,在他面前,盛独峰不得不多留个心眼。万一这天蚕银丝上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呢?盛独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这玄玉楼的秘密给泄露了出去,那可太对不起师尊了。
“……额,”盛独峰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唐尧的眼睛,后者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也是,盛公子贴身携带的物件,想必极其珍贵。此事是我唐突了,抱歉。”
“不不不,唐兄误会了!这……这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唐兄若想看,就拿去吧!”盛独峰见唐尧脸色异变,便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当下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盛独峰啊盛独峰,人家都把唐门不外传的武学教给你了,现在只是想看个物件罢了,你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想到这儿,盛独峰急忙将天蚕银丝从手腕上褪了下来,递到了唐尧手中。
冲盛独峰感激的点点头,唐尧将天蚕银丝放在手心里,细细观摩良久后,才郑重的将天蚕银丝又重新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盛公子,若在下所猜不错,这是天蚕银丝吧?”
“不错,唐兄好眼力。”盛独峰有些惊讶于唐尧的见识,想当初他刚见到这玩意儿的时候,还以为它是粉丝呢。
“这天蚕银丝的品质……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对了!”唐尧低呼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唐门中有一种特殊的爪勾,名叫飞鹰集。其躯如鹰爪,其形如游龙。爪身引百炼精铁锻造,不仅锋利无比,而且极其坚固,寻常兵刃破之不得。此爪若在内力深厚或精于巧器者的手中,百步之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虽然这飞鹰集威力恐怖,但却极少有人用之。盛公子可知道为何吗?因为在这飞鹰集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是一条坚韧的链接了,”唐尧感慨般的叹了口气,“唉,寻常飞鹰集,都是因为承受不住使用者的内力灌输,或是无法平衡两端的力道,故而只能使用一两次,飞爪和发射器之间的细绳就会断掉,这飞鹰集自然也就没用了。如此利器,却因为这一苛刻条件,黯黯不得见天日。真是可惜。”
“……那唐兄看我这条天蚕银丝,能做出一件像样的飞鹰集吗?”看着桌子上的天蚕银丝,盛独峰突然问道。
“当然!此天蚕银丝非凡品,其坚韧程度也不是寻常细绳可比的。若是请锻造大家出手,那……做出一件举世无双的完美飞鹰集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说到这儿,唐尧眼中罕见的闪过一丝精光。
“既然如此……”盛独峰沉思片刻,抬手将天蚕银丝向唐尧那儿推了推,“那这圈天蚕银丝,就交付给唐兄来处理吧!”
“这!这如何使得,”唐尧连忙摆手,“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盛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唐兄!”盛独峰坚持把天蚕银丝塞进了唐尧怀中,“你将唐门武学教于我这一外人,现在我只是把一身外物赠给你而已,有什么不好收下的?再说了,飞鹰集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懂,但对唐兄你来说,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吧?与其让它在我手里浪费掉,还不如交给你,也算对得起它了。”
“子玉,独峰他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一旁的唐嫱也附和道。
“这……好吧,盛公子盛情,在下实在惭愧,”唐尧见盛独峰依旧坚持,不似做作,当下也就不再谦让,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盛公子,我看这天蚕银丝的长度也不短,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请匠人将它用巨斧劈开,做成两件飞鹰集。届时,你我一人一个。盛公子,这件事你就别再拒绝了,权当我的回礼了。不然,这天蚕银丝,我是万万不敢收的。”
“如此也好,那多谢唐兄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两年的光景便似走马灯般的过去了。玄玉楼中的生活其实很枯燥,盛独峰在这儿唯一的娱乐就是和唐尧、唐嫱他们聊聊天。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无休止的修炼,修炼,再修炼。日子久了,盛独峰自身的实力每天都在噌噌的往上蹿着。他曾私下里和贺九燮比试过好多次,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不借助那狂暴般的力量下,他居然已经能和贺九燮打个旗鼓相当了。
当然,这和玄玉楼中那充盈的阴寒之气脱不开干系。盛独峰的身体宛如一台巨大的机器,每天都在不断吞噬着周边的寒气。这些寒气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蚀骨的毒药,但对身怀寒毒内力的盛独峰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大机缘。当这些寒气被吸入盛独峰的身体后,立刻被提炼、同化,然后源源不断的传输到他的身体诸多经脉中,滋养、锤炼着盛独峰的肉身。
实力大涨的同时,盛独峰的体格也在稳健增强着。不仅肩膀比以前宽了许多,脸上的一些婴儿肥也早已被棱角分明所取代。许是在玄玉楼中呆得久了,盛独峰的皮肤有些白的过分,犹如刚剥壳的鸡蛋。鼻梁高挺,眉似弯月,还有那骨子里生而带来的贵气,若假以时日,就是和那唐尧坐在一起,彼此也能较一较高低了。
除此之外,盛独峰整个人的气质也在这两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妄经主为修心,心境平和,才是练武的第一要素。随着对无妄经理解的愈来愈透彻,以及寒毒内力的影响,盛独峰的性子也在不知不觉间收敛、冰冷了许多。如果说先前的他,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的话,那现在的他,就已经给自己裹上了一层剑鞘。除非是在至交,或者大悲、大喜面前,否则寻常之事,再难让他动容分毫。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饱含生机与温柔的双眸。不管再多风雪,眼中也依旧是艳阳之天。
有了相应的实力,他的暗器学习自然也进步的非常迅速。很快,就连唐嫱,都已经不是盛独峰的对手了。而他的学习目标,也终于从单纯的“巧”,转化到了“巧”和“力”合二为一。将内力和暗器结合在一起后,盛独峰第一次体会到了唐门暗器真正恐怖的地方。
他亲眼见到,在自己手中,即使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也能瞬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更别说那些被盛独峰创造出来的冰针和冰珠了。而据唐嫱私下所讲,这还不是最高境界的。强如唐尧那种高手,手边的一片叶子、一朵飞花,都能变成见血封喉的利器。暗暗乍舌之余,盛独峰立刻将唐尧定为了自己赶超的目标。同样是人,既然唐尧可以做到,那他也一定可以!
长时间处于沉睡状态中的九鳞冠,在经过盛独峰九九八十一天毒血的喂养后,也终于认他做了自己的新主人。不仅一扫之前瞌睡虫的懒样,还和盛独峰搭建起了某种奇妙的联系。这种联系十分虚无,就连盛独峰自己也说不明白。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知道九鳞冠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甚至……有的时候他也能听懂九鳞冠在说什么。
唯一让他郁闷的是,现在的九鳞冠,除了古铜色的铠甲上多了一圈暗红色的纹路外,原本多大现在还是多大,体积没有丝毫变化。看着弱不禁风的九鳞冠,盛独峰一度怀疑当初那标注上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就它这牙口,还没米粒宽呢,就算有毒,毒性又能有多大?
这天,盛独峰和以往一样,一边逗弄着九鳞冠,一边百无聊赖的在自己房间里翻着那本已经微微泛黄的弥陀药典。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了,他带进玄玉楼的那些书籍早已被他记得滚瓜烂熟。特别是这本弥陀药典,独得他的青睐。虽然他还从未真正上手过药理这方面,但只要把草药准备好,他就有足够的信心、配出任何一种药剂来。
“独峰,我可以进去吗?”就在盛独峰琢磨着找点事做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唐嫱的声音。
“是唐嫱姐在外面吗?进来吧!”盛独峰一边头也不回的喊道,一边拿手指轻轻点了点九鳞冠的小脑袋,后者立刻盘到了他的中指上,重新化为一枚古铜色的蛇形戒指。
铁门是虚掩着的,反正有贺九燮这尊门神在外面守着,盛独峰也不怕有歹人闯空门。盛独峰话音刚落,唐嫱就小心翼翼的侧身挤开了铁门,捧着一大盆净水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拿着一大包不知什么东西的贺九燮。
“唐嫱姐,你们这是?”盛独峰愣了楞,有些不知所以。
“宫主,唐嫱姑娘是来替您梳栉的,”贺九燮抬起干枯的手指,“您的头发……”
盛独峰这才恍然大悟,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那长的有些过分的头发。按理说,他现在年纪也不大,可不知为何,头发却长得非常快。每次在唐尧的天舍里沐浴完之后,他这头乌黑的长发都会湿漉漉的黏在后背,着实难受。要不是身体发肤不可轻动,他都想把这头长发给剪光了。
唐嫱等人倒也提过几次,可盛独峰一直没放在心上,只是随意的扎了几下,确保不碍事就行了。再说了,这鬼地方,常年不见阳光,打扮得那么俊俏给谁看啊?所以盛独峰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形象问题,这件事也就一拖再拖,直到现在。
“唐嫱姐,你……要给我梳栉?”看着正在“磨刀霍霍”的唐嫱,盛独峰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可是见过唐嫱替唐尧梳头的,那力气……她不会把自己脑袋给整个扯下来吧?
“是啊,怎么,难不成你自己会?”唐嫱甩了甩刀上的水珠,诧异的问道。
“……我不会。”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这个?
“那不就得了,”唐尧娴熟的将盛独峰按在了火盆旁坐下,也不用照铜镜,就这么径直拨弄起他的头发来,“坐好,别乱动啊。姐姐我手可能有些重,要是哪儿疼了,记得吱一声!”
所谓的梳栉,还是以梳洗打理为主。只有那些实在是影响整体美观的杂毛,唐嫱才会小心的动手清剪,至于其他的地方,她是绝不会轻易下刀的。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足足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唐嫱才长舒一口气,从贺九燮手中接过铜镜,举在盛独峰面前,笑着问道:“独峰,怎么样?姐姐我手艺还可以吧?”
“……是挺不错的。”盛独峰嘴角咧了咧,心说我要是现在趴在地上,指不定能找到多少被你扯下来的头发呢。不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盛独峰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出生于名门盛家堡,打小就是好吃好喝伺候着,没受过罪,自然不同寻常百姓家孩子。宛如黑玉般的长发安安静静的趴在盛独峰的肩头,细致如美瓷的皮肤一度让房间里的火光黯然失色。如不细看,还以为是哪家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呢。
“独峰,你这头发打算怎么处理?总不能一直这么散着吧?”唐嫱将下巴轻轻抵在盛独峰的头顶上,一脸的若有所思,“至于那些你先前用来绑头发的东西,以后就别再用了。对了,我还带了些子玉的发冠来,要不要看看?”
“发冠吗……”的确,发冠是个好选择。盛独峰仔细想了想,突然问道,“唐嫱姐,你会……嗯……就是……就是你们女孩子盘头发时,插在头上的那种簪子吗?”
“哦,你说那个啊,我当然会啊。怎么,你想弄成那样?”唐嫱闻言有些为难,“可我这里都是女孩子用的簪子啊,子玉那儿倒是有些,只不过……这种东西到底偏私人了点,我去替你借的话,多少有些不妥。”
“不不,不用向唐兄借,”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摸出一根银簪,“我这儿有……”
“有你就拿出来嘛,在我面前害羞什么?”唐嫱嗔怪的接过银簪,但一入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细细打量了许久,才猛地笑出了声,“独峰,这可是女孩子家用的啊!你确定要用这个?”
“是……麻烦唐嫱姐了。”在唐嫱的笑声中,盛独峰双颊顿时红的和猴屁股一样。
唐嫱调笑了几句后,便开始认真的替盛独峰打理起头发来。虽然她不明白盛独峰为什么会钟情这种精巧的银簪,但既然他愿意,唐嫱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好了!”小心翼翼的帮盛独峰整理好头发,又从贺九燮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发冠替他戴好,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就此诞生了。唐嫱围着盛独峰的脸左瞧瞧右看看,再次笑了起来,但这次却不是调侃了,“独峰,你这模样可真好看!”
“多谢唐嫱姐了。”盛独峰浅笑一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出神。没错,他递给唐嫱的那根银簪,正是燕茹师姐临终前甩给他的那根。这银簪明显不是俗物,那么长时间下来了,光泽却依旧如初般的耀眼,丝毫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
师姐,请原谅我私自将你的东西戴在身上。但我真的是太想你了,你知道吗,我现在一想起你,晚上就会做噩梦,一遍又一遍的回到当年那个场景里,我明白,你是在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不过你放心,还有一年,一年的时间我就可以出去了。一年之后,我会戴着它,手刃拓跋凤,为你报仇!
盛独峰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但很快就又被他给压了回去。
“对了独峰,这簪子你是从哪儿来的啊?”唐嫱见盛独峰魔障似的盯着铜镜看,顿时像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眼冒精光,“曲姑娘很少戴这种首饰,这上面的图案……也不像小门小户用得起的。该不会是谁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吧?”
“的确是位姑娘给的,但不是唐嫱姐你想得那样,”盛独峰有些无语,“她并未告诉我这根簪子叫什么,但我想,它应该叫做银雀。”
“银雀……好名字啊,”唐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她对你一定很重要吧?”
“当然,她……”
“唐嫱姐!”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唐翎焦急的声音,硬生生的打断了盛独峰的话,“唐尧哥哥请你速速回去,有要事商议!”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唐嫱见唐翎来色匆匆,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探子来报,洛阳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