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剑大会会场正北方的望楼外,元顾依正猫着腰伏在一处位置极佳的藏身地里、不断地探头向上张望着。而在她身后,则是单膝跪着一溜排的绝城部众,以及从开始就在不断劝说元顾伊跟自己回去的绝城兵马司副总管元不一。
“大小姐,您就和属下回去吧!城主他老人家已经下了死命令,您能别为难属下们了吗?”元不一一边苦口婆心的劝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气。其实这话说的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元顾伊要是愿意跟他回去,还用得着拖到现在?回头望了眼身后的手下们,元不一咬了咬牙,“扑通”一声,也撩袍跪在了地上,“大小姐!您要是不愿意跟属下回去,属下……属下今日就和弟兄们跪死在您面前!”
“嘘!小点声!别被人给发现了!”元顾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身对元不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怕个什么啊?等此间事了,我自会扛下所有责任。届时,我爹爹绝不会怪罪于你们的!”
“那……那您可得说话算话啊……”
“废话!本小姐何时说话不算话过?”元顾伊不耐烦的应付几声,注意力却一直没离开过面前的这座望楼。又瞧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真是怪了,这望楼上的守卫怎么比昨日少了那么多?而且这门……为何也紧闭了起来?既然它的作用是戒备会场、随时示警,那为了传令途中畅通无阻,这进出的门不应该是一直开着的吗?”
“大小姐,这有什么奇怪的?依属下之见,这明摆着就是那悬剑阁懒得再做表面功夫了呗!”元不一满不在乎的说道,“您想想看,昨日乃是品剑大会开幕,那身份尊贵的客人多如牛毛!为了不让外人小觑悬剑阁,这里里外外自然得拾掇的好看些、精神些。可今日不同昨日啊,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夺剑勾走了,谁还肯花心思来看这偏僻的望楼?所以啊,属下敢担保,这望楼里少了的守卫,肯定都窝在某个地方偷懒呢!”
“悬剑阁在江湖成名已久,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铸兵门派。门中弟子也是个个翘楚,岂会像你说的这么不堪?”元顾伊瞪了眼元不一,随即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丝凝重,“而且,悬剑阁也绝不会在品剑大会进行的时候临时撤掉望楼守卫的……不对劲,不对劲!不一,让弟兄们准备下,随时听我号令行事。”
“这……大小姐,您别不是想让咱们强攻这座望楼吧?”元不一顿时被惊得膛目结舌,急忙劝阻道,“我明白您的初衷是为了查清这座望楼有没有被魔教所占。但属下还是得提醒您一句,这可是悬剑阁的望楼啊!您这要是一打,万一您的猜测是错的,那就……那就等于咱们绝城直接向悬剑阁宣战了啊!这事情要闹大了,城主那边您如何交代?所以,大小姐,还请三思!”
“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要强攻它了?”元顾伊听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疯了傻了,怎么会做出对绝城不利的事情来呢?更何况,此楼高耸入云,易守难攻。抛开有绝顶高手坐镇的可能性,想要攻下此楼,我估计至少需三十人。咱们带来的人还远远不够。这种找死仗,我是不会打的。”
“那就好那就好。”元不一这才长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还好是自己会错意了,不然今天可就有的热闹了。
“不过,”就在此时,元顾依突然话锋一转,“想要知道真相,那该用的手段还是得用的。不一,带火石了吗?”
“带了啊……不是,您要火石干嘛?”
……
“阿嚏!”望楼最顶端的眺台里,一名身穿悬剑阁服饰的朝天盟帮众突然猛地打了个喷嚏。有些难受的拿手搓了搓鼻子,向身边同伴问道,“喂,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烟味儿?好像……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一样。”
“你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阿嚏!”那同伴正想问他是不是受了风寒,却不想也被一股子呛人的烟味儿趁虚而入、窜进了鼻子里。惹得他也打了个重重的大喷嚏。
“这味道……”前一个人缓过神来,越想越不对劲。当下又仔细拿鼻子嗅了嗅,脸色顿时大变,“不好!有人纵火!”
其他同样闻到烟味儿的人听了,急忙趴在望楼边沿上向下望去。果不其然,在这座望楼最底端的木制结构上,竟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不止如此,就连周边的一些树木好像也被点燃了,正袅袅的往上空升起浓烟。朝天盟众人见状,不敢怠慢,急忙拿起手头一切有用的工具,纷纷加入了灭火大军。
“快!让楼上的弟兄们全都下来!大家齐心协力,赶紧把这火给灭了!”
“水有些不够了,你们几个,再去打些水来!”
……
一脚踩灭半燃不燃的杂草堆,元顾依一边密切注视着望楼,一边还不忘得意洋洋的和元不一吹嘘着自己:“你就瞧好吧!一场微不足道的小火,再加上一些虚张声势的浓烟,保管这些人啊,通通给我露出原形来!”
“大小姐,您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啊?”元不一不解的问道,“属下愚笨,只知道这里的烟雾势必会引来更多的人赶来,咱们要再不离开,就会被他们给抓个现行了!至于其他更深层次的意思……属下实在是想不到了。”
“笨!我就是要等着看别处是否会赶来支援,”元顾伊低声对元不一解释道,“我这么和你说吧,假如你是魔教妖人,暗地里偷偷攻占了五大望楼、扮成悬剑阁的人在这里守着,那你遇到像失火这样的意外,是会大声张扬、吸引更多的人来注意这里呢还是会偃旗息鼓,自己悄悄处理,以免打草惊蛇?”
“那自然是……悄悄处理,以免打草惊蛇!原来如此,大小姐是想借这场火,试探这些人的反应!”元不一恍然大悟,但很快就又有了新的疑虑,“不过……大小姐,万一人家心里想的,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怎么办?那咱们岂不会错意了?”
“不会的,”元顾伊信心满满的否决了元不一这一疑虑,“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来参加品剑大会的客人,身份尊贵者多如牛毛,更有濮王那样的千岁之尊。为了他们的安全,品剑大会过程中的任何大事小事,悬剑阁都不敢马虎。别说这里失了火起了烟,就是有人吃东西坏了肚子,悬剑阁也肯定会紧张的不得了,甚至有可能派专人前来检查核实。”
“所以,如果等会儿有人从别处赶来救火,就说明此处依旧在悬剑阁的手中如果从头到尾都没有的话……”元顾伊冷笑一声,“这就好比一群老鼠在猫窝里假扮成了猫,不管他们身上的猫皮伪装有多精美,也改变不了他们的鼠性!”
众人在藏身处盯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那些火焰全部被扑灭,也不见有半个人影儿赶来支援。元不一等人脸色也逐渐难看了起来。显然,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元顾伊给猜中了。
但尽管他们的大小姐猜对了一切,却依然没有一个人能高兴的起来。
原因很简单,如果朝天盟真的已经暗中控制住了五大望楼,那他们想要做的事情……该是何等的恐怖啊。届时,不仅绝城难逃一劫,说不定整个会场、乃至于整个汴京,说不定都难以幸免。
“大小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元不一率先打破了沉默。事已至此,他早已将元顾依视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魔教假扮悬剑阁中人夺占望楼,此事非同小可。咱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回去,将此事告知给城主和悬剑阁他们啊?”
“……不,暂时先别告诉悬剑阁,只告诉爹爹就好,”元顾依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魔教虽然暗中夺下了五大望楼,但他们接下来到底要做些什么,咱们全无头绪。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不知道。”
“装作不知道?”元不一眉头轻皱,“大小姐,请恕属下不敢苟同。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魔教暗中夺望楼的秘密,那不更应该尽早告知给悬剑阁吗?或许您是害怕打草惊蛇,但如果我们绝城和悬剑阁联手的话,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消灭这些魔教妖人、粉碎拓跋城的诡计啊。为何还要装作不知道呢?”
“……具体原因,我不方便说。你也……没必要知道的那么细致,”元顾依的眼神有些躲闪,但口吻却是愈来愈坚定,“你只需管好自己手下的嘴就好了,别让他们四处乱嚼舌根。爹爹那边,我会亲自去和他解释的。”
“大小姐,可……”
“够了!”元顾伊罕见的发火了,“元不一,你还认我这个大小姐吗?认的话,就别问那么多!乖乖听令就是!”
“……遵命。”元不一被吓了一大跳,望着面色微显狰狞、宛如发怒中的母豹子般的元顾伊,那些已经快要到嘴边的劝言,又让元不一不得不咽回了肚子里。
罢了,既然大小姐已有定计,自己就别再找那不痛快了吧。
……
无巧不成书,元顾依等人前脚刚走没一会儿,盛独峰一行人后脚就赶到了。还没靠近望楼,盛独峰身边的泷川祈鹤就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深锁:“少主,小心点。我感受到了火的气息。”
“火?”盛独峰知道泷川祈鹤对火的感觉向来很敏锐,当下不疑有他,“可现在是大白天啊,而且这种地方,何处能起火?莫非……莫非是那望楼?糟了!那望楼有大半都是木制的,如果有心怀不轨之人故意纵火,定会酿成大祸!快,速速随我来!”
众人迅速将泷川祈鹤团团护在中间,大步向望楼的方向赶去。来在望楼下,果然看见在半空中飘荡着大股挥散不去的浓烟,以及刚刚灭完火的狼藉。而在望楼面前的空地上,正三三两两的瘫坐着十几名身穿悬剑阁服饰的人,脚边还有六七个空桶,显然是刚刚用它们灭完火。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背手而立、腰跨大剑的劲装男子,正在望楼下方来回的踱步,似乎是在寻找起火的原因。
盛独峰等人的出现,使得那些人立刻紧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挎剑男子回头扫了眼他们,突然将目光定格在了盛独峰身上。犹豫了一小会儿,他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你是……东煌宫的盛宫主?”
“阁下是?”盛独峰愣了愣,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可他为什么一见面就能报出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呢?
“失礼了,在下悬剑阁玄武剑使,伏琅,”伏琅冲盛独峰微微颔首,就算是见礼了,“阁下是在疑惑,为何你我一见面,我就能知道你是谁吗?呵,其实在昨日,我就已经在评定席上远远见过阁下了。只是阁下还没有正式见过我而已。”
“原来如此。那今日见了,也不算晚啊,”盛独峰点点头,望着那些面色古怪的悬剑阁弟子,不禁有些疑惑,“伏琅剑使,此间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有,你不是应该坐镇评定席、好随时为悬剑阁上场夺剑的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了?”
“没什么大事,一个嗜酒弟子偷懒,喝多了打翻了油灯而已。现在已经控制住了,”伏琅一脸平静的回答道,“至于我为何在这,盛宫主可能还不知道吧?今日这场夺剑,又出了桩变故。现在夺剑已被中止,大家正为了朝天盟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呢。”
“而且,这次的夺剑,参战势力依旧为双数,悬剑阁依然不用补人数差。见到此处火起,我想这夺剑既然横竖都没有我的事,那还不如亲自赶来看看,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咳,说到底,还是闲的啊。对了盛宫主,你又为何在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