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天脊山下人声鼎沸。一众江湖侠客围坐在篝火旁,有的正在相互叙旧,有的正在交流武道修行经验,有的在讲述江湖典故,好不热闹。
一声长啸在山谷的夜幕中分外响亮。众人循声张望,只见高台上站着一中年男子,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来人身上锦衣华服,一双眼睛环视四周不怒自威。
“诸位英雄。”来人清了清嗓子,向着台下抱了个拳,“在下金陵谢家谢安康。”
金陵谢家两百年前就是江淮一带的名门望族与王家共同称霸江南,人称“王谢”。后来王家后继无人,势力逐渐衰落,谢家借机大肆拓展地盘,俨然成了江南武林第一世家。二十年前谢家势力开始进入中原地区,特别是五年前谢家经营中原的脚步明显加快。在洛阳北郊,谢家营建了富丽堂皇的大院,取名问鼎阁,暗指问鼎中原。而这问鼎阁的主人正是眼前这位谢安康。
“谢阁主上来是打算给大伙发红包的吗?”台下人都知道谢安康经营中原多年,赌坊、酒肆、钱庄无不涉猎,自然是富得流油,便开始起哄。
谢安康哈哈一笑道:“我今天倒是没有准备银子,但我们江湖豪杰有了银子也是千金买醉。谢家特地从蜀地运来了五百坛美酒,足够大家痛饮!”
“好哦!”
人群中不乏好酒之人,江湖人士借助内力修为,酒量也较常人好出一截。有免费的美酒,实在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谢老大就知道带酒么,让我们这些姐妹可怎么办?难道也跟这些臭男人一样不顾体面?”
江湖修行首在内力修为,天赋与勤奋是最重要的因素,男女之间力量上的差异对修行而言无足轻重,因此这些年来江湖女侠辈出,逐渐呈现和男人们平分天下的趋势。此刻,这些女侠们也顺着气氛起哄。
“哈哈,在场众多巾帼英雄谢某岂会怠慢,这边还有各地美食、鲜果、小吃,保准让各位女侠满意。”
“好哦!”人群中再次响起震天的喝彩声。
在这群江湖儿女载歌载舞之时,帝国的权臣们却没有这份闲暇的好心情。
洛阳是帝国都城,若说城内最大、最雄伟的建筑自然当属皇宫太极宫。但若是说到哪座宅子最让人羡慕,那多半会指着城西那座石质的大宅,说一句当然是靖天侯府了。
即使是洛阳小儿也知道靖天侯的威名。靖天侯本名郑帆悬,出身洛阳名门郑家。先后随当今皇上三次出征,两次在危机中救驾有功,皇上亲封其“靖天侯”的爵位,渐渐地人们都用靖天侯来称呼他,他的本名反而被很多人遗忘了。
靖天侯府的规模虽然逊于皇宫,鬼斧门掌门李巧更是亲自设计了府内的景观,能工巧匠依山傍水而建,人在其中犹如置身山川,不知不觉心神豁达之感。靖天侯内的水系最终汇流入东边的金麟湖,每天朝阳升起与夕照倾斜之时,湖面都会被金光染成一面炫目的镜子。不少有幸得见此景的文人将这片景致成为“一碧万顷”,甚至列入了洛阳十大美景之一。
此刻,已是深夜。没有了金碧辉煌的的华丽,只有十二把巨大的红烛燃烧着,衬托得湖畔文澜阁内气氛更为凝重。七八名行伍中人站在阁内,正中一人剑眉,一身黑色长袍,长袍之上尽然还绣着两条龙,正是靖天侯。
“花将军,燕云郡骑兵现在到什么位置了?”
“回禀侯爷,三日前五千骑兵已集结出发,我已下令五日内必须赶到大散关。今天早上刚刚收到的回报距离目的地还有三百里,最快明天一早可以赶到。”
“很好。曹将军,你的人马呢?”
“回禀侯爷,天水郡下只有八千步兵,一路上险峻难行,怕是还要五天才能赶到。”
“哼。天水郡离大散关不到一百五十里,你的队伍已经走了四天,居然还要五天,乌龟爬也比你快啊。给你一天半时间,赶不到的话军法从事!”
“是!”
“你们的部队呢?”靖天侯扫了一眼其他的将领。
“明日定然到达集结地,请侯爷放心。”
有了曹将军的前车之鉴,众人都不敢怠慢,齐声回答。
众人离去之后,靖天侯独自一人走出湖畔阁,默默地面朝金鳞湖而立。显然,他不是来赏景的,因为此刻实在看不到什么景象。靖天侯喜欢这种宁静的黑暗,有助于他保持敏锐的思考能力。虽然几路人马在他的压力下加快了行军步伐,可即便所有部队都能如期抵达预定地点,依然缺少取胜的把握,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尚未解决。
翌日,太极宫四海殿。
红色的巨柱与黑色的地砖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营造出一种专属于权力的威严。在巨大的宫殿的尽头,大胤皇帝高高在上,俯瞰毕恭毕敬的群臣。
“这几日大家都知道,北方蛮族趁着我大胤军队远征高丽,竟敢犯我边境。军情紧急,不可耽误,诸位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宫殿的设计别具匠心,群臣看不清皇帝的脸庞却能够在任何一个偏远的角落里清楚地听到皇帝的每一句御语。皇帝虽然看似是问话,但每个人都明白没有良策绝不是一种可以选择的回答。
“皇上,臣已集结天水、燕云等七个郡共四万五千人马,不日可解大散关之围。”靖天侯统领朝廷兵法,当仁不让地走出队列。
龙椅上的皇帝这几日因前方战事紧张没能睡个好觉,靖天侯这句话让好似久旱中的及时雨,让他终于舒展了眉头,正准备大加赞赏一番,却有一个声音响起。
“侯爷运筹帷幄实乃我朝栋梁,只是方才侯爷所说四万五千人马可解当前危局,老臣不敢苟同。”靖天侯对面一个魁梧的身躯迈出队列。
“皇上老臣也曾管理兵部,对我大胤军旅还算了解。刚才侯爷提到的这些人里面,除了燕云郡的五千骑兵之外,其余四万人都是各地的镇守士兵。这些人很多都是屯垦军户,虽说是列入军籍,但平时还是以农耕为主、缺少训练,说句不中听的话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这些人看上去数量不少,但一群没有真正经历战争、体验过血雨腥风的农民,面对来势汹汹的狼族铁骑,恐怕到时候会不战而溃。”
说话人是当朝右丞相王礼贤。如今的王家虽然不复当年的强盛,但毕竟四世三公之家,在朝廷里根脉极深。王礼贤是科举榜眼出身,在官场上一路而来也并非单纯靠着家族的荫庇。先后分管过礼部、兵部和吏部,年岁渐长后皇帝才他作了右丞相,也算是体恤他的辛劳。若说朝廷上还有人能够与靖天侯分庭抗礼,那也只有王老丞相了。
“老丞相所言极是。”靖天侯朝着皇上行了个礼,“皇上。这群人马确实有致命的缺陷,要想破敌立功,还须皇上准允一事。”
“爱卿但说无妨。”
“臣请皇上从禁军中调三千黑甲军和一千银甲军随臣出征。”
话音刚落,满朝文物百官开始交头接耳。洛阳金吾卫统领孙传芳犹豫再三,还是站了出来。
“启奏皇上,洛阳金吾卫下辖金甲军一千人,银甲军三千人,黑甲军六千人。侯爷一下就要调走将近一半的禁军部队,京师和宫禁守备定然空虚。若是狼族兵临城下,后果不堪设想。何况四千禁卫军面对数万狼族不过杯水车薪,就算加入战场也未必能左右战局。”
孙传芳作为金吾卫,职责就是在危机时刻守备宫城、保卫皇家,可以说是大胤最后一道防线。这个时候靖天侯要从他手底下抽人,让他的压力瞬间倍增。毕竟皇宫失守,他这个金吾卫只有以死谢罪、别无他路。
“孙大人。你带兵多年,本侯近日正巧也在读兵法,有个地方倒是想请教。当年威王曾问武神孙武子:‘地平卒齐,合而北者,何也?’孙子答曰:‘其阵无锋也。不知作何解释?’”
“这说的是打仗要取胜,多寡只是一个方面,还需要有精锐做阵锋,才能带到士气,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孙传芳一时没明白靖天侯此刻突然提起孙子兵法到底是何用意。
“孙大人果然是熟谙兵法的行家。如今我方军队诚如丞相所言并非精兵良将,想要鼓舞士气、提升战力,关键在于以精锐兵团充斥期间。试问,如今朝廷能够调动的精兵,除了金吾卫之外还有更合适的吗?”
孙传芳不敢多言。他刚刚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生怕再一说话又会被狡猾的靖天侯给套进去。
“孙大人你身为金吾卫统领,自然有自己的担忧。但岂不闻‘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狼族铁骑真的兵临城下,就算禁军全数严阵以待,难道就能保卫京师?孙大人,你我为官需从朝廷根本上考虑。这金吾卫的使命是保护皇上,此刻皇上最需要他们出现的地方就在北方边境。孙大人以为然否?”
孙传芳暗暗叫苦,他虽然一句话没说,可靖天侯还是给他扣了顶不顾大局的帽子。
“郑爱卿所言极是。传朕旨意,着调三千黑甲卫、一千银甲卫虽靖天侯出征边塞,众爱卿勿再多言。”
大胤皇帝明白什么时候该乾纲独断,一语终结了所有纠缠,朝廷上下在朝会结束侯也开始了紧张的军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