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都城洛阳,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换上了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不单是京城官员们弹冠相庆,普通老百姓也受到他们的影响,仿佛生活一下子充满了盼头。
靖天侯临危受命,击退了北方狼族。今天的早朝,皇上照例要论功行赏。没有功劳的,也因为战事平息而少了些担惊受怕。乾元殿内满朝文武分立左右,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早朝正式开始了。
“臣等恭祝皇上洪福齐天,我大胤江山永固!”
朝会的规矩大臣们早已驾轻就熟,不过今天的口号听起来格外的嘹亮饱满。
“郑爱卿。”年轻的大胤皇帝第一时间点出了今天朝会的主角。
“臣在。”靖天侯从队里的最前头走出来,恭敬地站在了大殿中央。
“这次爱卿临危受命,击退强敌,功在社稷。封太子太保、黄金五千两。其余有功将领,爱卿上个折子列出褒奖名单,朕一一封赏。”
“皇上,领兵出征保家卫国本是臣的职责,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皇上若是要赏,便赏那些在前线浴血杀敌的将士,抚恤那些牺牲将士的家属。对臣的褒奖,臣实在愧不敢受。”
“诶。爱卿太过谦了。刚才朕说了有功将士一一褒奖,阵亡受伤的抚恤也按朝廷的规矩加两成发放。但爱卿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自然也是要赏的。你莫不是嫌这奖赏太单薄?”
“臣不敢。”
“那就不要再推脱了。”
“臣谢主隆恩。”
“恭贺侯爷封太保!”文武百官当场向靖天侯表达了热切的祝福。
太保是大胤给予臣子的最高头衔。大胤建国以来,除了寥寥几位开国柱石出生入死拼下了这份头衔,靖天侯是百年以降第一个享此殊荣的人。即便是当年的战神霍青桐,也只是在死后被追授太保头衔。在满朝文武看来,当今皇上对靖天侯青睐有加,群臣之首的地位无疑固若金汤。
“皇上,臣还有一事请奏。”靖天侯接受了皇帝的册封,准备趁此机会提出他蓄谋已久的计划。
“爱卿请讲。”
“此次征剿途中,有多名江湖人士聚众闹事,还杀害了衡水县令王琼。臣当场已经捉拿了几名人犯,只是还有不少漏网之鱼。臣请皇上下旨对在押的人犯交刑部论罪,对在逃的人犯予以捉拿并对王琼家属予以旌表。”
“还有哪些在逃啊?”
“这群人中,以金陵谢氏为首,还有江湖上不少门派牵涉其中。”
“侯爷!”没等靖天侯讲完,就有人站了出来。来人乃是刑部侍郎黄柄权。
“我大胤自太祖皇帝以来,就确定了宽仁爱民的国策。皇上登基以来更是大力推行仁政,轻刑慎刑。有人刺杀县令刑部自然会按律论处,可是谢氏等人据下官所知并未参与其中。侯爷如此一网打尽,怕是有所不妥。”
“黄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啊,莫不是和江湖上多有来往?”靖天侯讽刺道。
黄柄权也不客气,针锋相对道:“下官虽然身居庙堂,但对我大胤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关心的。边关战事乃是近期我朝大事,相关消息自然有所耳闻。至于江湖上的人,下官素来是没什么交往的。”
“黄大人,那咱们就论论律法。《大胤律》有明文规定,五十人以上集会事先须报经县级衙门,由县令许可后方可。这些江湖人纠结数百人之众,没有任何许可,此其一也。《大胤律》又有规定,团队中一人犯罪,为首者同罪论处,谢氏是这次集会发起人,难逃罪责,此其二也。”
靖天侯眼里寒光乍现,朝堂大臣对他提议的反对,恰好印证了他此前的判断——江湖与朝廷之间盘根错节,各种利益纠缠之下已经形成了一个难以撼动的共同体。黄柄权不过是替这个庞大利益共同体发生的一个喉舌,否则就凭他的地位、资历又怎么敢正面和自己唱对台戏。
“你……这江湖剑胆会六十年前就有了,这么多届你怎么不说。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黄柄权被靖天侯说得有些理屈词穷。
“罢了、罢了。”眼看着朝廷之上的气氛剑拔弩张,龙椅上的皇帝开了金口。
“按郑爱卿说的,这帮江湖莽汉不识大体、不懂规矩,害得我大胤朝损失一名栋梁之才,不追究是不行的。谢氏既然出了头,处罚也是逃不了的。只不过他们的本义也是为了朝廷社稷安危,虽然后面行为过激,但于情于理有可以宽恕之处。当事者交刑部论罪,绝不姑息。谢氏他们家有钱,让他们交个几万两银子上来,就算是给朝廷的军费开支分担分担。至于其他人,朕看就不要再扩大了。还有那个牺牲的县令王琼,对朝廷尽忠值得大力旌表。尚书房即刻拟旨传告天下,王琼夫人赐二品夫人,朝廷再拨三千里白银作为抚恤。”
皇帝虽然同意将当事人论罪,可却把斩杀朝廷命官的行为定性为不识大体、不懂规矩,甚至避开了杀人之类的字眼。对于谢家等门阀,更是简单地以钱抵罪,淡化处理的意图不言自明。
“两位爱卿,朕这决断可还算公允啊?”皇帝露出了天子的威严,虽然听起来是询问,实际上不容任何人质疑。
“皇上乾纲独断,臣拜服。”这下靖天侯和黄柄权倒是异口同声。
因为这点小插曲,原本一片祥和的朝会被迫匆匆结束。退朝之后,靖天侯和众大臣正要退出乾元殿,太监总管秦无义匆匆赶过来叫住了他。
“侯爷,您走的可真急。皇上让老奴喊您一块用午膳呢,老奴紧赶慢赶可算赶上您了,可苦了这把老骨头。”秦无义喘着大气,尖声尖气地抱怨道。
靖天侯笑了笑,掏出张银票塞到秦无义袖口里面,客气地说道:“公公辛苦了,还请前面带路。”
虽然秦无义不过是一个太监,论品级不过五品,与靖天侯之间不知差了几个台阶。可是秦无义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充当着皇帝与百官之间的沟通桥梁。他随口一句话或许就能改变皇帝对大臣的印象,这样关键的人物,即便是靖天侯也不敢怠慢。
“侯爷是何等人,老奴哪担得起一个请字,侯爷这就算老奴来吧,莫叫皇上久等了。”秦无义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仿佛也少了一半。
“皇上在里面等着侯爷呢。”秦无义领着靖天侯来到退思居门口,示意他独自进入。
“臣参见皇上。”靖天侯开了门,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
“现在只有咱们两人,不要如此拘束,起来吧。”
“不知皇上召臣来所谓何事?”
“帆悬,今日早朝之上,朕没按你的意思严办那些江湖势力,爱卿可有怨言?”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皇帝都会直接称呼靖天侯的名字。满朝文武能够享受这份待遇的同样也是独一份。
“臣惶恐,臣不敢。”靖天侯听了皇帝的话,自觉地跪到地上。
皇帝扶起靖天侯,牵着他的手一起坐到了椅子上。
“你就救过朕两次的人,朝堂上咱们是君臣,这会没人咱们就是兄弟。朕说过多次了,不要动不动就行大礼。”皇帝叹了口气,“帆悬,朕虽然贵为天子,可以不是常人想的那样为所欲为。谢家在朝廷里有多大的势力,你也应该清楚。他们家族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就有二三十人,跟他们有瓜葛的那就不用说了。你看这黄柄权一听你要对谢家动手立马就跳出来了。朕要是不喊停,后面还不知有多少人闹。”
“迁都洛阳的事情,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许多人都有意见。现在正是修筑大通渠的关键时候,还得得到那帮人的支持,维持朝廷稳定才是。等这些事情都落定了,江湖势力也好,世族门阀也罢,朕自会动手收拾整顿。目前,这些事情还得先放一放,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嘛。朕的用心,爱卿想必能理解吧。”皇帝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皇上深谋远虑,臣五体投地。”
“好了,该吃饭了。就在朕这里随便吃点吧,后面大通渠的事情还要你多费心,能早一天是一天。”
靖天侯沉默不言,他为自己朝会上的冲动感到懊悔。“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并非不懂,可有的时候终究免不了知易行难。大胤百余年来虽然国力蒸蒸日上,但潜在的危机仍然四伏待发,他太希望早日能够解除这些隐患了。
靖天侯这顿御膳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可相比有的人味同嚼蜡来说要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