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是你呀,多年不见了”。“现在忙什么呢”,“没忙啥,你散步呢”。
立交桥上,一个路人和庄士叙谈起来,是庄士的小学同学,多年不见了,此人有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摇头甩腚,外号卓别林。卓别林说,任丽被男朋友下了一只手,因为拼命要钱,还是和别的男人好上了,或兼而有之,说得血淋淋得。又说徐丹华都糟掉了,这个糟字引起发了庄士的联想,也让庄士沉重,徐丹华是考上了市重点的呀,只是在高中时,徐丹华又被打回了普通中学,与庄士一个班,成绩还不如庄士,却满嘴普通话,乔腔作怪地冒充淑女,糟掉了?嗯?怎么会糟掉!世界呀,充满了铜臭与愚昧。
20年后。“哗啦”,橱窗的玻璃碎了,“第六十八块”,庄士拎着斧子,默念道,橱窗里的塑料模特冷漠地看着街对面。身旁聚满了路人,都举着手机录奇。不远处,警车的呜呜声响了五分钟,却迟迟开不过来,堵车。又砸了两扇橱窗,凑够了整数,庄士累了,坐在台阶上歇气。“滚,都给老子滚!你们这帮00后的垃圾,10后的狗屎,当初你们老子就是80后的垃圾,90后的狗屎,你们比你们老子还要垃圾,还要狗屎,老头上山,一步不如一步,这个世界败完了,败完了!”。庄士突然起身,疯狂地吼道。
派出所。“同志,我这出,破坏公私财物,得判几年?”。警察道:“我也不是学法律的,到分局你再问吧,走!”,说着,两个警察起身,夹着口供,要把庄士往分局送。
“同志,我也不要精确的,五年,十年?”。
“不要费话,走!”。
“同志,我进去后,如果有尿毒症,大三阳,肝癌,能不能往武警总医院转,免费治?我听说武警总医院治这三样挺拿手,天津卫视上都宣传了几十年了,还有扬子晚报”。
“想得美,你以为你进的是秦城监狱?”。这时,另一个警察摸出一份病历,问道,你的?庄士点了点头。那警察叹了口气,将病历塞回庄士的口袋,道:“你都成了那个谁,杰克伦敦笔下的人物”。
“我请求政府抹去我肚子里的病毒”,庄士道。
“我看你是脑子里有病毒”,警察道。庄士闻听,忽地吼道:“你它妈的脑子里才有病毒,你们它妈的脑子里才有病毒。你们老子是僵尸一代,你们它妈的是僵尸二代,以后还会有三代四代,都它妈的感染完了”。“疯了,疯了,还敢抢电击枪,你冷静点,再这样,没有十年你是出不去了”。“老子哪还有十年”。
“我光着膀子,我迎着风雪,跑在那逃出医院的道路上,别拦着我,我也不要衣裳,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给我点肉,给我点血,换掉我志如钢志如铁,快让我哭,快让我笑,快让我在这世界上撒点野”,大衔上,一个疯子边跑边唱,身后是一群警察在追撵,人们纷纷躲避,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疯子跑进了一幢大楼,又冲进了电梯,电梯里的几个女人尖叫着跑了出来,待警察赶到时,电梯都到了六楼了,而这幢建筑却远不止六层。
银都大厦,103层的天台上,满头灰发的庄士将病历掷了下去,病历在风中张开双翅盘旋,庄士心想,自已会比这本病历更先着地。他俯视着污浊的世界,想到了《醒世姻缘传》上的那句话:“强活在这里也是无趣,死了倒也快活”。一一片雾霾之中,庄士又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他心中狠狠地默念一句,纵身跃下。
“给我点刺激,大夫老爷,给我点爱,护士姐姐,快让我哭,快让我笑,快让我在这世界上撒点野”,一个黑点由空中疾速坠下,103层的高度,他也只来得及唱了这几句,因为重力加速度是每秒九点八米,就如这个世界的沦丧一样快。
似乎是老版《西游记》大闹天空的拍摄现场,天宫也简单,脚下无非是一片云雾,意境便营造了。王母正冲着硕大的龙珠长长叹息,“可怜人则个。也好,尘间不过是个时来暂去的地方,我正缺个管园的”,玉帝看着龙珠,在一旁失声道:“我儿,你怎么来?”。随即意识到失态,却见王母瞪了他一眼,道:“你儿又长成大汉仗了”,玉帝闻言红了面皮,将嘴凑到王母耳边,轻声道:“开交了吧,都轮回了上千年,朕未将他度上来,你还要怎地,再要如此,莫说他七个姐姐不依”。王母轻声道:“就是与他七个姐姐不是一个**叼大”。
玉帝轻声道:“当着满朝仙家,不好看象,是我年轻没主意,做得原不成事,指头儿一个孩子”。王母轻声道:“你没有两万岁,年轻没主意。指头儿一个孩子,是你在下界寻粉头遣兴造下的私孩子,你不是哄我说,你在下界一丝儿邪事没有么?”。玉帝急道:“他娘怎生是粉头,再这般说,我可不依,都说了几百年,贼鸡儿事多”。见玉帝动了怒,王母一时沉默,玉帝轻声道:“你心下怎处?莫叫我失了体面”。
帝后私语了半天,殿上诸神没人敢放出法力去窃听,玉帝虽然没有法力,只是众人抬举他,将他抬举成玉帝,那西王母就不一样了。这时,玉帝高声道:“叫他看园子,岂非大才小用,用此人的话,传达室主任?”,帝后二人笑将起来。王母道:“这又是个做不得弼马温的”。
一缕魂魄在天宫的舒爽里昏昏欲睡。隐隐地声音似乎在说,这厮好个宏论,甚海子,毕加索,比文殊菩萨见得还真。昏昏然间,忽地,“呯!”,有人拍了御案,这缕魂魄一惊,睁眼看向这片云海,只见玉帝冕旒上的珠串剧烈地抖动着,御案前是只龙珠,龙珠上是些文字,正是庄士的《千古奇冤魏忠贤——历史的迷雾与悖论》。王母道:“玩也有个时节,这不是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眼么”。玉帝道,“其生母魏氏,自称魏逆后人,世间并无人置信,而此人为文,惑世诬民,或将混淆视听数百年,堕天下忠贞之气!”。
“再来!”,玉帝喝道,龙珠上又呈现另一篇文,词藻华丽,什么制度矫正,价值共识,共同追问,心灵结构,二元方案,理论突围,道德范本,写作人格,道德脐带,精神自虐,抽象主体,精神冗余物,集体失语等等。玉帝看了半晌,高声道:“文曲星所职何事?”。一个书生闻言出班,远远地跪着。玉帝道:“人心积顽,文道衰微,文曲星更应凛天明地察之意,擢拔贤才,接续文运,使天下文章永耀松楸之色,如何出了这般文字?殊属玩怠!”。
文曲星禀道:“文道困蔽已极,下界所谓人文科学,专以堆砌为事,要寻出一篇不同的却是万难”。“不许推诿!纵是下界衣冠皆沦为禽兽,你只需依着人头,照数明白开写,将单子付与十殿阎君,逐一处治。伪才售而真才弃,朕就不信,下界士子皆是这般,再要如此玩诿,我可也都不饶”。听了严厉的警告,文曲星心中暗惊,回道:“陛下时才说的庄士,为文要不同些,此人却不在士子之列”。玉帝闻言,想起儿子那篇吹捧魏忠贤的文章,便不好再提他,只道一声下去。文曲星问道,这朱达客如何处治?玉帝喝道:“即时勾得魂魄来,置于梵净山上,放火龙日日灸烤”。文曲星领命而去。
玉帝道:“朱达客以文风得罪天地,庄士却是以文意得罪天地,朱达客上得了梵净山,他上不得?”,说罢,只看着王母,王母只得道:“总是不同些,这姓朱的疤脸不照自家,还敢说旁人为文涂脂抹粉,斯文败类已极,庄士却只是一篇不慎,余者篇篇通得”。玉帝骂道:“小厮如此作怪,不长进的孽种,翻甚精哩。发晕致命,看了谁的好样,学得这般不老成”。王母却瞪了玉帝一眼,玉帝自知失言。
龙珠上忽地乱成一片,QQ一闪一闪报告中奖了,到处是下载按钮,分不清哪个是真的,衣着暴露的性挑逗,澳门赌场的广告等等乱七八糟。玉帝怒道:“畜牲,敢以污浊呈于朕前“,王母对龙珠道:“休要顽皮,还不快收了,上回你叫唤送礼只送脑白金,吃了天爷一场好脚,不长记性”,龙珠这才安静了。玉帝道:“吩咐当值功曹,龙珠所呈污浊,尽发十殿阎君处治,相干之人皆下阿鼻地狱,不得纵走一个”。太上老君在下边闻言,应了一声是,心道网络网络,此番要网罗尽了。这时,玉帝想起一事,道:“脑白金之人处治了不曾?”,却无人回话。玉帝正待发怒,王母在一旁道:“先前也号称才俊的,只为一句送礼只送脑白金,便要日日受地狱刑罚,我心中有些不忍,便吩咐待他阳寿尽时再——”。玉帝怪道:“败群畜类,留他做什么,难不成是初犯,他先前卖药未说过请百姓作证?”。王母纠正道:“请人民作证”,又道:“既是如此,我也回护不得了”。玉帝道:“娘娘勿嫌我太忍,卖耗子药的也会编句顺口溜,他却是不跟联儿,吆喝不起来的料,甚才俊?”。不跟联儿就是不押韵。王母苦笑道,也是,卖药落了下路,若是能顺上几句,向日龙珠顽皮,胡乱学舌,管许少挨陛下几脚。
玉帝道:“老君,那庄士怎生处治?”。
太上老君叹道:“唉,如今下界甚是不成模样,铜臭烛天,我几番欲请旨水淹九州,那魏氏,若非看在她是庄士生母份上,早已入地狱”,又道:“此人有些格格不入的见识,在下界甚是屈受,至于此文,原对不得天地,乃是一时嬉戏之过,望玉帝作养一二”。老君心道,你原是有前程的,一时行事荒唐,上界也都不器重了,也只得替你周全周全。
玉帝哼了一声,道:“如此为文,也成不得人了,若非老君求情,便叫他做牛做马填还”,又道:“以往,下界虽是浊孽,浊孽的多为男子,而如今下界,女子比男子还要浊臭几分,下界已是洪洞县里无好人,纲纪实难振刷,老君经见得多,下界可谓数千年来未有之世,不淹灭了,留它做什么!朕今日便命水部行事”。
太上老君闻言跪倒,惶恐道:“老臣无能,前些时日,老臣调九龙,降千年不遇之洪水,却被下界抵御了过去,如今下界与往日不同了些”。说罢,从袖中取出一镜,扬手抛出,那镜悬在空中变大,出现在镜中的是克隆婴儿,是悬在太空中的天文望远镜,是埋在地下的量子对撞机,以致于核爆炸。有些是玉帝知道的,但更多的是玉帝不知道的。玉帝看了良久,怒道:“何不早见奏来?这般下去,天廷岂不反制于下界,如今下界铜臭将蟠桃园中三十万年之仙根都薰得半死,若放任下界妖法凌于道法,还成何世界!”。
“何不早见奏来!”,玉帝怒道。
太上老君将拂尘撇在一旁,双手拄地,嚅嗫道:“近百年前,西牛贺洲有垮掉的一代之说,彼时老臣以为此事与我东胜瀛洲两不相干,不想眨眼间我东胜瀛洲便垮掉了数代,实出老臣望外,如今下界文消道亡,疾呼乏人,有如鬼域。老臣整日忙着炼丹,下界妖法日益神通,老臣未能细陈具禀,总之是老臣设处无方,听任披猖,请玉帝治罪”。良久,玉帝道:“也是朕荒疏,天地正气日匮日乏,下界妖法日盛日隆,朕还看不出形状”,说着,玉帝瞥了一眼御座前的龙珠,道,还是有人鼓呼过的。
“重启时空!”,忽地,玉帝拍案大叫。
此言一出,诸仙无不色变,齐齐跪向玉帝。太上老君禀道:“老臣水淹九州,也只是将下界妖孽淹毙泰半,只留少数清白之人许许恢复,而重启时空,下界万般将归于泯灭,良莠不分,玉石皆没,肯请陛下三思”,又传念道:“娘娘,此次不比泛常,你快说句话,将一天云彩都散了”。王母已枯坐多时,得了老君的意念,道:“好天爷,你素来气性大,如此大事,还需和几位仙长仔细商议,老君老成练达,多听听——”。
玉帝道:“娘娘,如今下界不同往日,你是切知的,象魏育秋那个蠢法,也就千古无二,魏逆后人?哼!又会教道女儿,又会嫌择公婆——天地便是作养这般杀才?另有一件,老君降千年不遇之水,下界都可克之,娘娘要看下界凌架于天廷那日么?”,说罢,玉帝又厉声道:“当断则断!”。殿上一片默然。
半晌,太上老君悠然问道:“敢问陛下,时空重启于何时?”。玉帝思索片刻,道:“庄士这厮,十三世之前,曾在明末为土寇,便令他转回前世,重造天下!”。
“莫留,莫留,一个都莫留,留下这帮囚攮的只会勾头玩手机,追星逐臭,公的行尸,母的走肉,年幼的不过是一堆堆新鲜的屎”,忽地,殿中传来一片激切的声音,众仙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