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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盛显祖由地上爬起来,秦至刚叫道:“老盛,少会!身上可碍事?”。盛显祖回道:“少会不少会,总是贵易交。俺不比恁如今肉贵了,香幸哩,捧呵着刘财东杀穷棍,与刘财东好生稠密”。“盛显祖,这叫啥话?那当口俺不在璞笠山,又是饥民打抢在先,人又是流贼杀的。恁说刘掌家杀穷棍,在西平腰里绑扁担,横行的是谁?恁在侯鹭鸶寨中,拉的肉票都是有钱有势的?”。闻听秦至刚的抢白,盛显祖道:“瞎话没本,露水没籽,俺只同刘洪起讲,刘掌家,俺问恁,当日在璞笠山,你寨中尽有粮,若是放赈,饥民可会打抢寨子?”。

刘洪起道:“璞笠山原有五百人,又俺放进来五百,寨中能有多少粮?俺钱多哩壅手哩?够几千几万人可着肚皮吃十年八辈子?俺也木法,俺仁至义尽了”。盛显祖道:“只怕恁放进来的都是精壮,好与恁卖命”。

寨墙上有寨丁怒道:“俺这条命是掌家的给的,那天寨中连马棚都挨挤不下,放进来许多老弱。掌家的,木与他嗑掰,值不值哩,个拉票子的说三道四,一箭射死个孬孙”。刘洪起冲寨墙怒道:“怎么,木有军法了!”,又吩咐道,将人扶到大宅养伤。

在原来的历史上,一年多以后,杨四,盛显祖,秦至刚,张五平,郭三海,侯鹭鸶,在百余里外的嵖岈山会盟,推杨四为首,这是一次作死的会盟,会盟几个月后,左良玉杀杨四,刘洪起杀张五平侯鹭鸶,朱荣祖杀郭三海。与土寇不同的是,刘洪起虽然割据,但一向与官府合作。几个被郑乐密打伤的好汉被扶走后,刘洪起道:“郑乐密之事,俺已处置,处置的只是他的臭嘴,并非他的臭理。男女分开住,璞笠山就是这,将才恁们也听着了,璞笠山被杀了几百人,只因一个粮字,当下世道乱,寨中养不起许多娃儿,待五年之后,恁们想生养几个便生养几个,俺咋敢不叫后生娶亲生子”。

下面闻听,一片乱哄。有人叫道:“五年之后世道又咋样?”。刘洪起道:“五年之后,或是俺平了贼,或是贼平了俺”。下边乱哄道,“好大口气,五年平贼,俺记得谁说的,有个姓袁的大官也说五年平虏,结果欺了君,叫皇上给凌迟了”,“咱们又不是皇上,能拿寨主咋治,那几个啥妇联的**,年幼会浪,刘寨主稀罕得很,见天儿去亲近,五年,寨主保准能添几个男娃,木要将身子淘碌坏了”,“就是哩,叫啥大寡的,寻个主家儿拍拍屁股嫁了吧,寨主要是不肯收了她,不吃凉粉腾腾座,俺腰里有银子,又会疼顾人,出挑得好个模样,姓白,大号叫个啥?”,“谁知道,女人使不上名儿,俺天天情等着寨主脸上出血道子,左右没看着,可见是个好上手的,哈哈哈”,“亲为亲,邻为邻,关老爷为的是那蒲州人,璞笠山的人当家,一准不向着二郎寨,不叫睡花票就算了,连老婆也不叫睡,皇上也没这个王法”,“可不咋地,皇上也要睡老婆,俺这条命不知啥时就交待了,不叫睡女人,死了不得托生”,“不如将俺们劁了,再没得说,不怪乱哄得冒狼烟”,“哈哈,哭哩闹哩分家哩,快请老舅来,不介谁替咱评理?”,“老婆们闲着也急啊”,“你它娘的嘴比郑二还臭,你老娘在家急得嗷嗷地”。

“掌家的,俺放箭了,不杀几个不成了!”,金皋在寨墙上叫道。下面立时噤了声,刘洪起想了想,冲金皋道:“你听得不真,将弓抛下来”。一张近一人高的大弓旋转着飞了下来,众人大惊,接着,一束箭又抛向刘洪起。人群中一个土寇往边缘摸去,刘洪起持弓在手,嗖地一箭,将他钉在了土坯墙上,是那个说皇上也要睡老婆的。刘洪起忽觉右肩一阵巨痛,八成是金疮裂了,他心下一沉,将弓抛给了秦至刚。

众人大乱,一个土寇抽出腰刀,刚要喊叫,由寨墙上射来一箭,钻进他嘴里,又由嘴中透出,钉到地上,情景十分骇人。又一个土寇嚎叫着挺枪冲了上来,八弟刘洪礼上前几步,将他的柘木枪削成两截,又一刀结果了对方。瞬间,寨墙上的箭雨撒了下来,顿时射翻了十几个。侯鹭鸶调教的这帮土寇也非乌合之众,虽然大部分逃进村巷,但仍有些不要命的执刀举枪冲杀过来,与守护刘洪起的镖师战作一团,不时被墙上射翻几个,不多时,这些土寇就被解决了。狼藉之中,一个被刘洪礼使地膛刀斩断双腿的土寇在地上嚎叫着,刘洪起伸手一指,有镖师上前一刀,结束了噪声。这时,寨墙上又一轮射雨抛了下来,沿着村街向前跑的七八个土寇又被射翻。

地上狼藉一片,血腥点点,到处抛散着兵器。金皋带着几十个弓手下了寨墙,立在乌七八糟的尸身当中,道:“又下去了四十个,省了些买断银子”。经几轮清洗,四百个土寇,被买断了五十多个,护盐走了十几个,现在又下去了四十个,寨中的土匪已不足三百。此次屠杀起于偶然,但这次偶然却帮助了刘洪起。璞笠山的寨丁仍然只会放箭,刀枪功夫远不是土寇的敌手,此时,流贼逃进村巷,金皋眉头一皱,心道这如何处置,难道要巷战?只听刘洪起吩咐道:“着人去喊,愿走的给十两银,举家走的给三十两”。“不是十五两,四十五两么?”,金皋道。刘洪起道:“吓破胆的人不值这许多了”。

一个时辰后,村街上的尸首已被清理走,街旁的一堵山墙上开了一扇窗,土寇们陆续从窗里捧出海碗,面条出了锅,一切往后搁。这是有秩序的一餐,无秩序则是一圈蹲七八个人,中间一盆菜,新兵挨挤不进去,就算挤进去了,也是有的人吃得多,有的人吃得少。

扇窗内,一个妇人满头是汗,两手沾着面泥,她将头往肩上蹭了蹭,又捏来一片纱布,将一大盆面盖上。刘洪起绝不允许做饭的是胖子,此时,几双童稚的眼睛注视着打饭的,没有劳动能力的人被用于监视,打饭的妇人嘀咕道:“单等着拿俺的赃据,咋不在俺嘴上拢个笼头”。说着,轻佻而熟练地将一勺菜撇在了土寇的碗里。这将是许多人在二郎寨的最后一餐,吃得快的土寇已将碗撂在村街上,向寨门走去,引动得吃得慢的人心慌,慢走人的心情,就如毕业季时,将要最后一个离开寝室。

被捆在旗杆上的郑乐密,透过弓手的人逢向下看去,只见刘洪起立在寨门前的几箱银子前,土寇络绎从银箱前经过,抓起两锭银子,便转身背对着寨门上了官道。金皋立在一旁叫道:“恁们之中,有那在老虎背被俘,当下若非寨主求情,人头已去了开封,要记着掌家的大恩,莫做没廉耻的野人”,却是无人回一词。下了官道的土寇,有的往南,有的往北,有人边走边自语道:“将么黑了撵人,鬼能啥,俺倒要看看恁能治住啥大事”。留下来的人看着落日下的官道,心中泛起惆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向南去的人,去变乱的南方,不知意欲何为。另有一些人,随着小径往西,那里是杨四盘距的舞阳方向。还有人由银箱里抓起六锭银子,急冲冲钻进寨子,组织举家迁徒。

刘洪起站在银箱前,看着官道上的身影,无一人回首一眸,他又看了看眼前越来越少的土寇,转身对孙名亚道:“老孙,咱走着说吧”,抬脚进了寨门。村街上,刘洪起与孙名亚并肩而行,刘洪起吩咐,将两边的粪缸盖上,李伟国在身后应了一声。孙名亚道:“二郎寨这缸粪是盖不住的,只有掏净方才利亮”。刘洪起闻言一笑。孙名亚又道:“郑二武勇,只是语言直快,莫将人绑坏了。刘洪起道:“我便是语言直快,遇着的若不是闯塌天,性命早已不保,你不是说我失了心么,郑二比我还失心”。孙名亚闻言笑了。刘洪起道,崇王的几百石粮,若非流贼围了汝宁府,已然到了,欠我的东西,铁炮也轰不掉。正说到这,忽闻几声惊叫,是一个女童的声音,刘洪起立即侧头分辨方位,刘洪礼,秦至刚等人也紧张起来。

低矮的房内,妇人坐在床前的小凳上,一手抓着女儿的脚,一手扯着布带子,一圈紧似一圈地绕着,床上的小女孩杀猪般嚎叫,小女孩的另一只脚绑得有如木乃依,上面还缝了针线。妇人道:“胡家大闺女没裹好脚,到今个没人提亲,给四儿裹个好脚,长大寻个好婆家,再拆狠打恁。怄着不吃饭,不知道好歹,说媒都是先看脚后看脸,俺不能害了四儿”。门口站着几个妇人,白大寡对一个汉子道:“今个裹,明个包,裹得小脚臭气薰人,脚上溃了几块,老一式子该改改了,说了几回,抱着葫芦不开瓢,叫俺们禀告刘掌家咋地?”。那汉子跟本不看门口的几个妇人,只对老婆道:“生就个丈人命,做不得老公公。娘的,恁喝了女儿国的水啦,光生妮子”。

巧针道:“裹脚也挑个时日,今个打打杀杀哩还怪有心思”。汉子嘀咕道:“天都多咱了,叽哩嘎啦说一黑,家里没男人拴住,跑这和翻黑道白,臊气。侯大败了事,这就欺俺们姓侯的孤?”。

“合家撵出寨外,子时不出寨,合家斩首!”,忽地,一个男声由门口传来,众人一惊,回首看去,却是几个纠纠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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