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一人多高,方圆不足一丈,洞斜着往下走,内有恶臭,似乎从洞深处飘来,类似臭鸡蛋的气味。走了数十步,一片漆黑,再往下走,温度渐渐高了起来,唐佣身穿着驯鹿袍子,微微有些出汗,转过一角,洞中渐渐亮了起来,石壁上发出红色的光,似乎是磷又似乎似硫,恶臭愈发浓了,唐佣走了下去,光线愈发亮了起来,温度已经类似酷暑,此时的唐佣已经步入洞中数百尺,唐佣不会再往下走,他知道,连他都受不了的温度,巨蟒绝不会在此冬眠,他在想可能是沿途错过了什么,也许还有旁支的洞穴。他满身大汗,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的往回走,他走的很慢,沿途看遍了四周,直到他走出洞口,也未发现洞中有岔路,更别说巨蟒了。唐佣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挫败,他在一块巨石上坐了下来,天亮了,潭水在白昼中显得更加隐身恐怖,唐佣的汗水早已干了,全身发凉。他该如何是好,可除了放弃,他却不知从何着手,他不想放弃,要是木公子在此,他会如何?唐佣突然想到,除了洞口有巨蟒的痕迹之外,洞中满地碎石,并没有巨蟒移动过的印迹,唐佣抬起头,拔出宝剑,沿着潮湿的洞口走去,里面一片漆黑,唐佣知道,巨蟒就在此处,他义无反顾的走了下去,他没有太多的选择,在一条缓缓向上的山洞里,对一只可以生吞驯鹿的巨蟒,他并没有太多的优势。他的宝剑在黑暗无比的洞穴中发出清冷的光,洞中不热,也不冷,似乎江南的初冬天气,唐佣全身发凉,却冒出了冷汗,他不是为了心爱的人,他心爱的人正在梅林的园子里教一个稚嫩的孩子读书;他可能需要拼尽全力,却没人看见他正在做什么。
夜晚,渐渐的消失了最后一点黑暗,龙漫公主彻夜未眠,她知道即将到来的下一个华灯初上的夜,她只有两条不由自己选择的两个结局,要么痛苦一生,要么永远的失去痛苦。许久未有充足休息的她,形神俱槁,青罗静静的,像一条忧郁的小鱼,站在龙漫公主身后,梳理着公主修长的秀发,她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清晨,几个婢女送来早膳和婚服,龙业派人送来了精美的头饰,她突然明白,对于女人来说,真正快乐的并不是这些美丽的装饰,也不是一场完美的婚礼,而是让她认定终身的人,而那个人在哪里呢,她曾经见过一个人,后来甚至都没有见过另一个人,她认定的,可能只是一个美梦,让人碎裂的美梦。她已拥有过太多权贵的人生,如今却是案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鱼肉,她在美丽的二十多年里并没有为今天的绝境做过任何准备,连一瓶能瞬间致命的毒药都没有准备好,可如今她却想到了死亡,选择死亡实在是个绝望的历程,可她却保有一丝的快乐,享受这个决定带来的快乐,有时候人真的很简单,不痛苦便是一种快乐。她还活着,所以她很痛苦。
赤雪来了,她一身白裘,像雪山上的神女款款地走进帐篷,她笑着,笑得很美,像白云散去后的天空,朝阳很红,被赤雪带进了帐中,赤雪还带着凤冠和红绸,她是个辽东部落的女人,却喜欢中原人的习俗,她静静看着疲乏的龙漫公主,一双精灵古怪的眼睛转着圈,打趣的说道:“兄嫂昨夜可是未睡好?小妹这厢打扰您呢?咱们可算是一家人了,兄嫂难不成是思念家兄所致?”言罢,以一种鬼魅的讪笑凝视着龙漫公主。
龙漫公主无心答辩,只是呆呆着坐着,双目无采。青罗轻轻地瞪了赤雪一眼,怪声怪气的回道:“无礼,可得让你家兄长管管了。你这大清早来,莫不是你等不及了,你家兄长都没着急,你急什么呀!小心撑死你。哼!”
赤雪哈哈一笑,打趣的说道:“哟哟哟。还没嫁过来呢,就摆架子了,得嘞,开罪不起您嘞,我代替家兄过来瞧瞧怎么了?这也不行呀!哈哈哈。”
青罗青青的哼了一声,撅着小嘴,转过头去。
赤雪见龙漫公主精神不太好,却也不知缘由,沉闷而尴尬的站着,微微一笑,便告辞而去。赤雪以为自己的无礼惹恼了龙漫公主,暗自埋怨着自己,自顾自的往回走着。
雪地,黑衣,黑刀,一个孤傲男人站在河上,他似乎在沉思,似乎在谋划,似乎什么都没有,他就站在那里,那里是远方。他走得很远,远处的人却总是看得太远,想得太远,于是他引起了赤雪的注意。赤雪静静的走了过去,雪路不远,却走了很长时间,她本就无事可做,走得慢些思索得更多。终于,她站在龙业的左侧三尺之处,沿着龙业的视线看去,远方除了白色的山,绿色的松,一无所有,他在看什么呢?一盏茶的时间,沉默,沉默的两个陌生人看着同一片森林,他在想如何杀人和脱身,她在想他在想什么?陌生人,她一无所获,他却略有所得。
“好一片美丽的雪,好一片干净的天空。”
“是呀,此刻的你就像是美丽的雪,干净的天空。”
“我只是披着雪一样的外衣,看着干净的天空,天空如此深邃,像你一样,表面一片纯净的色彩,却不知内心是个怎样的世界。”
“美丽的人看美丽的世界,丑陋的人看丑陋的世界,这片世界太美了,精致得让人难以呼吸,我应该闭上眼睛的,对不起,美丽的女孩子,我的一身黑衣,可能玷污了你眼里美丽的世界。”
“如果因为黑色,便说世界不美了,那夜晚便不会占有那么长的时间。”
“夜晚只有星星和月亮,星星太多,大都心怀叵测,此刻在我眼前的只有你一个,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月亮。”
“可你看的是远处的山,山上的雪。”
“她们太精致,四处都有你的样子。”
“哈哈,谢谢!谁说你高傲孤寂,不苟言笑,原来这么会夸女孩子?你在漠北,一定是个很引人注意的翩翩公子。”
“或许吧,可我闭上了眼睛,我看不见她们。”
“嗯哼。你和龙漫公主为何像仇敌一般,总是冷眼以对。我见你们,比这辽东的冰河还冷,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不辞万里劳苦,来此自讨苦吃。”
“青梅竹马的姐弟,长大后关系往往不会太好。我来此只为家族的体面。”
“难为你了,辽东荒蛮,穷山恶水,我见你终日独来独往,或在冰河中伫立,或在炉火旁沉思,你一定很烦闷吧,你可以找我饮酒作乐的。”
“你很善良,很温婉,像听说的江南的女子一般,善良温婉的女孩子不应该饮酒,你兴许该戒掉这个习惯,从此刻起。”
“你真好,出生以来,我第一次听人如此夸赞。但兄长今日大婚,晚宴难免庆贺,我看还是从明日开始,好吗?”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姑娘,今夜还是不要饮酒了。”
“公子何必如此在意,你若总是这样约束女孩子,女孩子大多不愿意与您长厮守的,太尽则缘分早尽,您说是吧。”
“言尽于此,一切但凭姑娘心意,我只是劝诫,修为之事,全看个人。”
“谢谢您,我尽力而为。好美的雪呀,这么多年,我习惯了半年被白雪包围,习惯了半年单调的颜色,可我却从未这样全心全意的欣赏过它,却没想到,它竟然如此的精致细腻,巧夺天工。我也该静下来细细的看看这样的景色了。”
“它一直就在这里,或许每年都万般不同,也或许每年都一模一样。可能时间久了,你从一个小孩,也变得亭亭玉立,它从一位绝色少女,变得成熟端庄。它很知性,像未来的你,这是她的美,也是你的美。”
“你没见过它,怎知道它变了,你不会留下来,怎么会知道我会有那般的改变?”
“念念不忘,是为执念,有执念在,必有回响。”
“是吗?”
“嗯。”
“希望那时候,你还在,还能来。”
“嗯。”
时间久了,古老的树开始记着年轮。有人欢喜,也有人沉重。这样的世界显得有差异,差异才能产生美,青罗吩咐了侍女们走出帐篷,严禁任何人进入,她要为龙漫公主换装了。龙漫公主呆坐了许久,整个世界在她身边静止了,她只能感受到白色,她感觉到了黑暗,感觉到了坠落,她正在一个无法忍受的边缘,世界就要压垮她了,突然,黑暗重击了她的身躯,她真实的感受到了,黑暗包围了她,黑暗来得好快。
日光很美,雪地熠熠生辉。左侧的帐篷,两个各怀心事的绝色美人,相互沉默着,猜测着,唐佣说将在晚间回来,叮嘱她们万事谨慎小心。可右侧的帐篷中,炉火早已熄灭,空荡荡的,像无人在意的灵魂,未时了,唐佣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