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像是有鬼追她一样,慌张逃了出去,等出去后才想起还没有将对方搀扶起来。
算了,让他在地坐着吧!
不就是茅厕吗
真是的,羞恼个什么劲儿!村的男人真尿急了,不就钻到小树林里,一解腰带就地解决!哪个不大大方方的!
偏他这般模样,害的她也害羞起来!
渠水没好气的去了厨房,指使着小山:“你去北间屋子瞧瞧他,再拿个马桶去。用完就放着,等会儿我倒了。”说完就扭头去洗手,和面,准备做饺子吃。
小山眨巴下眼睛,呆呆的哦了声。
那个看着很贵气好看的哥哥,是要撒尿?
渠水等他出去后,和面的动作顿了顿,才又叹着气升着了小炉子,温了一口小锅,抓了把小米,犹豫了下,放回去一些,倒了点肉菜汤,才用小火慢慢熬着。
吃小米汤养人,但在乡下,小米就相当于后来的大米了,很珍贵,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也就吃几回而已,所以,渠水自觉她舍得拿出小米熬汤,已经对病人很大方了。
算了,有了他的银子,抽空还是要多称几斤回来,天天黄面疙瘩汤,病人吃了也难过。
包饺子的面,也是极少的白面和了黄面,让黄面能够立起来就好,馅儿也是自家菜地里出的,韭菜炒南瓜条,又用大酱,葱花拌了拌,闻着倒也鲜香。
两个人的伙食,好做的很,很快胖乎乎的饺子就出了锅,小山眼巴巴的等着。
渠水就笑着先给他盛了半碗:“里面的馅儿热乎着呢,你慢慢儿的吃,我去给咱们的病人送饭去。”
小山连连点头,捧着自己的小碗,颠颠儿的跟着她去看那个大哥哥。
马桶已经被小山给提到茅厕里去了,但屋里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骚味,男人一看到渠水进来,脸色就僵硬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耳根后面有一抹淡淡的晕红。
渠水面不改色,将饭菜放下,打开了窗,就冲男人一笑:“我特意熬的小米汤,还有一盘子的饺子,人家送的半碗肉菜,都热乎乎的,你尝尝。”
男人便沉默了会儿,才干净利索的说道:“端盐水和温水来,我刷牙洗脸。”
渠水:“…”
她眯着眼睛磨了磨牙,扭头出去。大概是极度郁闷,能看到她长长发尾在腰间晃**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小山咽了下唾沫,刚才的姐姐好可怕。
不一会儿,渠水就端了脸盆进来,放到床边的小凳子,边还有一个小竹筒,里面放着一个柳树枝。
赵伤的眉浅浅皱着,先伸手撩了下水,眉宇间就像是波纹,**漾得更深了些。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怎么是凉水?”
他虽然失忆了,但还模糊记得以前洗漱都有下人兑了热水送来,都不用自己动手。
渠水的眼珠子就瞪起来,气呼呼的说道:“我和小山都用凉水洗脸,在村里,不到腊月天气,谁家用热水!你也太娇气了些!”
男人的神情一下子就凌厉起来,娇气,这是变相的讽刺他身体弱吗?
渠水被吓了一跳,忙闭嘴不敢吭声了,但大眼睛却忽闪着怒气,没有半点消融。
小山紧张的抓着她的衣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赵伤闭了闭眼睛,脸色才缓和下来,随意洗了洗脸,见那巾子虽然干净,但也破了几个洞了,就不愿意用。
又端起竹筒喝了一口水,唔,还是凉水,他暗暗叹口气,料想这样穷苦的农家,连柴火都舍不得烧,肯定更舍不得用盐,所以,还是将就些吧。
他笨拙的咬着柳树枝,将树皮咬出来,吐了一口树渣渣。
连小山都嫌弃的瞅着他:“大哥哥,你连刷牙也不会!”
小家伙并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穷苦老百姓一样,啃着柳树枝刷牙的。
赵伤面看不出半点窘迫,如同坐在玉堂金马一样,高贵淡定的洗好脸刷好牙,才开始吃饭。
他也是饿极了,觉得入口的食物虽然粗糙,但特别对胃口,几样饭菜很快就吃完了。
渠水和小家伙当然不会和他一起吃,自家坐在外面的正屋里,一边吃一边亲亲热热的说话。
赵伤耳力极好,这一天也听了不少事情,现在听到姐弟两个说笑,心中倒是涌起一股淡淡的羡慕,这样的温情,自己似乎从未享受过。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顺着“温情”两个字仔细搜索,脑海中有些零星的片段闪过,但是,待他想要去细寻的时候,头颅就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疼痛。
头晕目弦中,他整个人已经从**翻下来,倒在地了。还连带着带翻了碗筷。
哗啦一声,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瓷碗碎裂声。
渠水已经飞一般冲了进来,看到地的碎瓷碗,一阵心疼。但看男人那紧咬着唇舌,满头大汗的模样,好像十分痛苦。
她就忙扑过去,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呀,伤口是裂开了,你别动,别动,让我帮你包扎下伤口!嗳,说了别动,你抓疼我了!呀!放手!”
男人因为头疼得厉害,急切想要发泄,渠水正好来到身边,所以,他就双手死死禁锢着渠水的双臂,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
小山目瞪口呆的看着。
渠水只觉得压在身的好像是一块巨石,都快喘不过气来,缓了好半天,闷闷的声音才传出来:“小山,你去找王郎中来!”
小山就飞也般的跑了出去。
午送煎饼的时候,渠水就与王郎中提过一句,王郎中在村子里也是独门独户,孤身一人,但因为医术好,本村的人看病都会便宜一半钱,所以,他在村子里威望很高。
所以,小山去找他的时候,他也不推脱,放下碗筷就跟着来了。
这时候,渠水已经艰难的将赵伤给搀扶起来了,放到**,后者紧紧闭着眼睛,紧锁眉头,全身微微颤抖着,看着病的不轻。
王郎中就细细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蹦开的伤口,就抚着胡须,沉稳的开口:“此人伤不致命,又处理及时,倒是无碍,按时换药就好了,我再开两服汤药,一服外用,一服三碗水熬成一碗送服,一连喝三天,我再来诊治。有的药我那里没有,我开药方,你们去镇药堂买去。”
一边说着,就一边将自己的药箱打开,拿了纸笔出来,刷刷刷写几行字。
渠水双手紧握,期期艾艾的问:“但是,王叔,这个人他病的很奇怪,不光受了伤,醒过来后好像已经失忆了,刚才又一幅头疼的不得了的样子,这是咋回事啊?”
王郎中闻言,就去翻了翻赵伤的眼皮,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沉思了会儿,便道:“是不是发烧了?”
渠水忙忙点头:“是哩,发烧了,发了一天的烧,今早才好些。”想了想,她就又描述了下昨天自己见到的:“他脸身全是红通通的,就像是在发光一样,额头甚至还有蒸汽冒出来!看着很吓人!”
王郎中的眉头紧锁,沉吟了半晌,才慢慢说道:“他可是吃了一种叫做炽烈草的药?”
渠水扑闪下大眼睛,再扑闪下,脑门有个大大的问号。
王郎中就笑了笑,解释道:“炽烈草是一种红色的草药,吃了能让人全身发热,但有的大夫会拿它来配退烧药,以毒攻毒,效果也很好!但是,这炽烈草毒性强,是绝对不能多吃的,吃多了就会发生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可能会失忆,更严重点的还会丧命!”
大概是见渠水的脸色惨白惨白的,他就又补充两句:“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炽烈草极难碰到,价格珍贵,一般人家发热都不会用!”
渠水极为小心的问了一句:“要是炽烈草配成药丸,是不是黑红色?”她倒出来最后一枚药丸,递到王郎中面前:“您看看这是不是炽烈草?”
王郎中面露惊讶,仔细嗅了嗅,又用指甲抠了一点药泥下来,看了看,就很肯定的说:“不错,它就是炽烈草做成的药丸,里面的配药不光有炽烈草,还有几味珍贵的草药,价值可是不菲啊,渠水,你从哪儿得到的?”
渠水就指了指昏迷的男人,轻咳一声:“我在他身发现的!”
王郎中就疑惑:“可见是他自己受重伤后怕发热吃了药丸,但按道理他应该知道只一丸足以,怎么会吃过量!”
渠水心虚得很,又特别懊恼,原来好心真的会办坏事!
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王郎中就已经拿起赵伤的手腕细细把了脉,这回,用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露出喜色:“果然,这炽烈草毒性极强,但又极为隐秘,一般郎中诊脉是绝对诊不出来的,他这脉象,的确是中毒的脉象。这药方,我得再改改。”说着琢磨了会儿,就低头重新写了两张药方。
渠水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中毒,光听听就好严重。但听到他后面那句话,就又惊喜起来:“王叔,你是不是有法子治好?”
王郎中却摇头,很淡定的说:“丫头,我只是个赤脚郎中,连见都没见过炽烈草,又如何能解得!炽烈草这种药很罕见偏门的,毒性又隐蔽,一般大夫也根本发现不了,整个梁朝怕是都找不出一个能解得开的!”
见渠水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就又好心劝慰:“他吃了过量的炽烈草,能够保住命已经命大福大了,只是失忆而已,总还是活着,你也不必自责。还有,丫头啊,你既然好心救了他
就救人救到底,我看此人身有一股贵气,说不得是富贵人家,等将来他家人找来了,怕是会答谢你一二!不过,”他又提醒一句:“这人身有伤,说不得就是仇家所为,你和小山要统一口径,对村人就说是去镇的路看到的,见他可怜便带了来家,其他的一句都不要说。我也会这样对外人说。”
渠水就重重点头,十分感激。
“傻丫头,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你父亲,当年关系也好,只可怜他年纪轻轻就没了。”王郎中提起往事就一片唏嘘,看向渠水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怜惜:“你哪里走得开,我明天正好去镇,就帮你将药带回来吧,省得你跑一趟。”
渠水就更加感激了,忙道:“那敢情好,就是太麻烦您了!王叔,您看这诊费加药钱,总共得多少?”
王郎中连连摆手:“你家也没个长辈,小山又那么小,全靠你一个半大的丫头养活,哪里有余钱,诊费就免了,买药的钱就让老头子我给你垫出来吧!也不值啥!”
渠水就有些惊讶,药堂里的药可是很贵的。
她虽然抠门,但到底知道好歹,王郎中一片好意,只他到底是郎中,靠的就是这门手艺看病,现在不光要免费诊治,还要倒贴钱出去给病人买药,走到天下,都没有这个道理啊!
所以,渠水态度很坚决,拿了两块碎银子塞到了王郎中手中:“王叔,您也别跟我争抢,请大夫看病,从没有个大夫倒贴钱出去的理儿,您要这样,以后我可不好意思再找您看病了!再说,我家里今年收了粮食,也是有点余钱的,就养活我和小山两个人,倒是足够!您就不要操心我们了。”
小山乖乖的站在一边,使劲点头。
王郎中想了想,刘家虽然与村里人不怎么来往,但大房一家子都是极有骨气的人,自己执意不收,倒像是瞧不起他家,就不再推辞:“行,那我就收下了,回头有零的话再找给你。但我有句话要嘱咐嘱咐,现在粮价贵,卖了是来钱快,但世道不好,谁知道灾荒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所以,宁愿手头紧一些,也不要再卖粮了。你家几百斤的粮食,省着吃,足够你们姐弟俩吃一年多,可不要犯傻!有人来忽悠也别信!”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对渠水说教的人了。
渠水就怔怔的,半晌才郑重点头:“嗯,王叔,您的话我都记着。这粮食以后绝不再卖。”
王郎中就感慨两句,谁说刘家大房的丫头是个硬骨头,没教养,这不是很听长辈们的话嘛!
他满意的提着药箱走了。
但渠水还是愣愣的站在那里,小山便纳闷:“姐,你咋了?”
渠水回过神来,脸就闪过一抹复杂:“小山,以前,我真是大错特错!这个世,还是好人多的…”她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