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最先吃的老者已经吃完了,点点头很是赞叹:“你们家这鱼肉馅儿的做的真不错,一点也闻不到鱼腥味,也舍得放料,是个实诚人啊!我之前说了,都是做小生意糊口的,也不占你家便宜,我就给你四十文!”
渠水就忙摆手:“说了是买一送一,大爷,您就甭跟我客气了!您别看我是卖馄钝的,但也知道一口唾沫一个钉的道理,君子一诺,是不能反悔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声音很干脆,明明是个十一二的姑娘,却似乎比那些大男人都要豪放。
那老者像是很喜欢渠水的性格,就笑得越发舒畅了:“小丫头,你还识字,也知道君子一诺?”
渠水就眨巴着大眼睛,有点天真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爹在的时候,跟着认了一些字。”
“识字明理啊,是好事!”老者笑着将手中的荷包递给渠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不死抠着了。自己数二十文吧。”
见他这幅架势,就像是大户人家的老太爷,使唤人使唤习惯了,也难为他自己一个人带孙子出来。
渠水一愣,就笑着数了二十文,将剩下的放入钱袋子,还给人家。
“我下回还要来吃!”那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说道。
老者笑呵呵的抚了抚胡须,就带着他走远了。
过了饭点,吃饭的人就不多了,稀稀拉拉两三个人。
渠水几个一直忙碌到了现在,也都累得不行,渠水是最累的一个,要擀皮包馄钝,煮混沌,还要招揽客人。
等到摊子只剩下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她就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凳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赵伤很自觉的舀了一碗混沌汤水给她:“润润嗓子吧。”
渠水是个闲不住的人,哪怕坐在那里包馄钝,也要扯着嗓子喊:“新鲜出炉的馄钝了,今天开张第一天,每碗便宜两文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等,又在火边熏着,嗓子早就干得不行了。
渠水接过来一口气喝干净了,就又起身去刷碗。
赵伤当然也没闲着,他也不好意思闲着,但是蹲在那里刷碗怎么刷都不自在,又打碎了两个,之后刷起来就更小心翼翼了,速度慢得跟蜗牛一样。
当客人多的时候,还是小山与他换了位置,麻利的将碗刷了出来。
到了中午,来吃饭的人就又多起来,因为有肉有白面,价格整体不算贵,就有很多人来小摊吃,中午的客人比早足足多了一倍。渠水三个压根就忙不过来。
还好在这关键时刻,许三婶拉着卢氏出现了,见状就赶忙来救火。
两个人都是做家务能手,一个管给客人盛,一个管刷碗,很快将烂摊子给接了下来。
渠水与小山就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抽空连声对许三婶与卢氏道谢,许三婶就摆着手:“谢啥,咋这般客气!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我今天来镇就是想看看你这小摊生意咋样,没想到竟然这样火爆!”
她环顾坐的满当当
的客人,赞叹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做生意是好手哩,这一午下来,挣得怕是不少吧!”
卢氏也羡慕的看着她:“妹子可真能干!”
卢氏一向很腼腆,前天许三婶往渠水家里送粮食后,她也想送,但因为公公婆婆都反对,她就只好作罢,谁知道到了晚渠水竟然亲自送了一碗肉菜送到她家里,她顿时就惭愧不已,拉了自己男人趁着夜色,到底悄悄给渠水家里送了二十来个土豆和五六颗大白菜。家里的主粮都在公婆手里管着,也就这些自家菜地种的土豆红薯粗粮,在自己屋子放着,能做主。
渠水也很能谅解她,没分家的小媳妇是没多大权利的,推辞再三见她执意要送,也只得收下来,但却歪歪扭扭的记在自己的小本子,这些都是人情,将来要还的。
等到不那么忙的时候,渠水就忙给两个人舀了两碗馄钝:“三婶,卢姐姐,你们坐这儿吃了再回去吧,也尝尝我的手艺。”
许三婶与卢氏虽说都是吃了午饭来的,但乡下妇人都是能吃的,又忙活了一大晌,便也不客气,帮着欲要推辞的卢氏道了声谢,就拿了筷子一人一双,唏哩呼噜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点头赞叹:“呦,这味儿就是不错。吃起来真鲜,跟家常做的就是不一样,这鱼肉怎么一点腥味也没有,渠水,你咋做的?还有着素馅儿,香菇吃着像是吃肥肉,油腻腻的,真香!”
卢氏就忙看许三婶一眼,笑着对渠水说:“渠水家的馄钝做得这样好,也是有秘方的,这秘方可不能随意对别人说。”
许三婶这才意识到这一点,就忙摆手:“哎呀,你瞧瞧我,忙糊涂了,连这点也忘记了,渠水啊,你别介意!”
渠水就笑道;“这有什么,虽然具体方子不能说,但是这香菇要想做的香腻,就要舍得多放油炒,香菇吃的油多了,吃起来才会有吃肥肉的感觉。”
乡下人家,谁家舍得炒菜多放油,所以这个说了就等于没说。
许三婶就笑道:“哎呦,这个也只能你们做吃食生意的舍得放了,咱们一般人可是舍不得。”
渠水便道:“喜欢吃的话,等会儿走的时候,把锅里剩下的都带走吧,放的时间久了,到了傍晚就都浓成稠块了,卖不出去了。你们各自带家些尝尝。”
“那怎么能行!”许三婶急忙推辞。
卢氏也道:“这有肉有白面,能值不少银子呢,渠水你也别浪费了,等会儿就便宜一半的价钱卖了,也比送人强。”
渠水却不同意,她不懂做生意,但赵商却是个精通的,他们刚才还在讨论卖不了的馄钝怎么办。
渠水原是主张便宜卖的,赵商却不赞同,讲了一番道理,大意就是如果馄钝便宜处理的话,那么很多人就会等着这个便宜价来买,现在是第一次卖,对于量的把握不是很好,所以才会有剩余,等以后熟练了也就能很好的掌控了,等没有剩余的时候那些等着便宜价来买的客人就会埋怨,久而久之就对店家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长期以往,弊大于利,倒不如一开始就将这个价格给定死,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而自己三个人却是吃不完的,就让许三婶和卢氏带走吧。
渠水细细解释了,许三婶就心动了,想了想点头:“那行,那我就和你卢姐姐各带一碗回去,让家里的孩子尝尝鲜。”见渠水还要说话,她就摆手,凑到渠水耳边悄声道:“你这丫头真是傻子,没看见今天你家生意好,两边那些做吃食的都不高兴吗?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和周围这些邻居闹不对怎么能行,听我说,剩下的你一家送一碗过去,请他们尝尝,也就算是庆祝第一天开张了。有往就有来,也不要怕说自己亏本了,与邻居搞好关系,绝对不是亏本的买卖。”
她诚心实意的劝说,渠水便十分感激,忙点头应下:“到底三婶见多识广,知道这些,以后还希望三婶能多指点指点,我们几个人都是年轻人,有些事情想的就不周全。”
许三婶就爽朗的笑了:“那还用你吩咐,放心吧,你家里没个长辈帮衬着,三婶这几天有空闲就来帮帮忙!”
卢氏就也忙道:“我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就也来帮几天忙。”
渠水不好意思的笑:“哪能让你们白帮忙!”
“哪里是白帮忙,就像是今天,我们吃你一碗馄饨,又带走一碗,这也有三十文钱了吧,现在村里壮劳力出来打零工,一天也就挣个三四十文,说起来我们还是赚了呢。”
许三婶笑着,渠水却是心里一动。
但她动动唇,有些话就没问出来,她总要与赵伤商量一下。
渠水没有发现,她已经很依赖这个男人了。
等将两人送走,渠水就又盛了几碗馄钝送到了与自家小吃摊挨着的几家摊子,今天这一片,就只渠水家的摊子生意好,所以,那些小摊贩们心里都羡慕得不行,也有些嫉妒。
现在见渠水这样知情识趣,主动送吃食,就一个个不好意思了,做凉粉的就送一碗凉粉来,做包子的就送来两个包子,做烩面的就送来一碗烩面…不一会儿,渠水家的摊子就摆满了吃食。
渠水心里则有了些暖意,其实,虽然乡下人穷,但心地却还是宽厚善良的,你若是斤斤计较,小气扒拉的,那对方一定会比你更小气更计较,但你若大大方方的,一般人心里也就舒坦,愿意与你礼尚往来。
不是每个人都如同林婆婆那样,总想着占人便宜的。
此时已经快到半下午了,还剩下一点馅料。
赵伤就决定回去。现在街道流民众多,白天治安可能好一点,但晚就不一定了,所以镇到了晚,也就鲜少有人出来逛街。要卖也卖不出什么了。
他们就着其他小贩们送的吃食吃了午饭,这才收拾东西回去。
往前走巷子口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是用自家的一个厢房做铺子卖烧饼,天天早起晚睡的,所以,小炉子、桌椅等就不再带回去,直接寄放到他家院子里,每月说定给五十文工钱。自家则只推剩下的面和馅料回去,这样也轻省很多。
小山已经累得摇摇欲坠想要打瞌睡了。
半路,赵伤就让小山坐推车,让他趴在那里睡个觉。
渠水则心情很好的跟在他身后,如果看到路边有狗尾巴
草或者是一朵野花什么的,甚至还会蹲下身去采一些,然后一边把玩着一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这还是相处了大半个月,赵伤第一次看到她孩子气的一面。
他惊奇的看着她,就好像是要细细审视清楚她身体里是不是住进了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这样认真的看着她,赵伤似乎第一次发现渠水竟然长着一张很耐看的脸,精致的眉眼,秀气的鼻子和嘴巴,宛若江南那蒙了一层面纱的美女一般,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水一般的温柔与娴雅。但,好吧,其实,这只是个假象。
赵伤摸摸鼻子,看着正摇头晃脑哼歌哼得无比欢快的渠水,叹口气,这小村姑除了那点长相有着江南女子的神韵外,其他的一点点都沾不边。
相比较起来,她似乎活泼得太过分了一点,眉眼也太鲜活生动了一点。
瞧,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珠子就翻过来,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超过他两步向前走着,长长的发梢扫着她的臀部,看起来十分精神又有活力。
忙碌了一整天,就是自己也觉得累得不行,但是,她好像从不知疲倦一样。
赵伤眉眼微垂,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小山天天这样熬着,对他身子骨不好。”他突然说道。
渠水就扭过头,迟疑的看了他一眼,确定他在和自己说话后,这才叹着气:“我知道啊,我也舍不得他这样累,但是你连火也不会烧,实在是没有人手!”
“那为什么不干脆请一个小工呢?”赵伤直接说道。
渠水就皱眉:“我们才刚开张,连本钱也没回来呢,就要请小工啊?”
“今天的生意你也看到了,很火爆,即使以后到不了这样的程度,但是也不会差太多,而且就今天的许三婶和卢氏,这两个人任意选一个就可以了,每天管两顿饭,随意给一些工钱,想必她们也很愿意。”
渠水有些犹豫,想了想,又为难的说道:“但是到底要请谁呢,咱们只能请得起一个人,三婶和卢姐姐都不错,我怕请了这个会伤了另外一个人的心。”
赵伤就好笑的看着她:“白长了一个精明脑袋,其实还是跟头小猪一样笨!”
对渠水郁愤的眼睛,他轻声:“你该不会没有察觉到吧,今天那个卢氏来就是想要找活计的,许家三婶只是带她来镇而已。”
渠水就眨巴下眼睛,不信任的看着他,他连这个也能看出来,也太牛了吧。
“不信你晚去探探许三婶的口风!”
渠水就不说话,心里则一直嘀咕着,怎么自己想什么对方都知道呢,她刚还想着晚要不要去问问许三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