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兴奋得从地上弹了起来,指着满院的土坑道:“原来是我会错鼠仙大人的暗示。鼠仙大人果真庇佑我了,我武某人要开始转运,要飞黄腾达一飞冲天了!”连忙向西边跪下,止不住地磕头道谢。
武同领了赏金,取出一部分用作雇工以及购买建材,将住了二十几年的破屋子重新修缮一番。在回填院儿内的土坑时,武同也挽起袖子卷起裤管和雇工一起推土入坑。
也合当武同该发财,若不是他富不忘本,躬身参与到劳动中,又怎会在泥堆中竟捡出一块上好的玉玦。
玉玦洗净泥垢现出本色,是一块碧绿的翡翠。武同将玉玦拿去玉器铺寄卖,老板一见翡翠,便拿出一百两银子将其购入囊中。
短短几日之间,武同已经身怀两百两银子。许多人费其一生之辛血也见不着摸不到两百两银子。
听闻这件事的人都说武同的发迹得益于武家老祖生前的行善积德,如今这功德总算是显灵落到武同头上,武家富贵气运必将延续下去。
武同才不信什么祖宗显灵,若是祖宗真天上有灵,岂会白白让他的子孙受三十几年的苦难,差点连香火也灭了。
武同买了许多香烛美酒前往狐妖仙庙去向鼠仙还愿。
经过那场大火,破庙已是一片废墟。
尸骨被掩埋在废墟之下。荒郊野外无人知晓他们的死讯,无人替他们收尸埋骨,这破庙上的残渣废墟便成了他两人的坟冢。
武同立于庙前,唏嘘长叹。对着废墟点燃香烛,跪地磕头礼拜。
靠着官府的赏银和卖玉玦得到的银子,武同在闹市街头租下一间铺子做起小本买卖。
一年后,武同生意做得红火,挣了大笔银子,买了一间作坊开了一家染布坊。同年迎娶了宋员外的千金。
又一年后,染布坊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武同趁热打铁,于城外乡下地方选址,购买一片沃地种植桑树,又在当地雇人采桑养蚕织布,做起绸缎生意。
家境富贵后,武同并没有变得内心膨胀狂傲,他没有忘记往日他人的滴水恩情。他的本性并没有因金银的堆积满屋而改变。
当他遇上有难之人或是有人央求他帮忙,他从不吝惜银钱,必出手相助;父老乡亲、故友街邻哪一个不曾得过他的好处。
修桥铺路,武同一个人所做的好事比祖辈几代人累加起来还多。就只他那染坊和丝织养蚕就帮衬几多贫户寒家,养活多少守节寡妇和穷家妇女。
通过种植桑树雇佣女工老弱采桑养蚕纺丝织布,将一个原本丁户不足百,存粮只半仓,劳力被征调的老弱妇孺之乡变得富裕起来,人人暖衣饱食。又兼每月初一十五礼佛布施,将那穿旧了的衣物,不用的桌凳都散与有需之人。
多年下来,武同在大家伙心中挣了个大善人、在世菩萨的好名声。
事出因果,善定有福。武同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积攒的阴功德禄替儿孙修写了一段命格,最终成全了一段美好宿缘。
为了感谢鼠仙的庇护,武同花费高价请了当时最著名的丹青手,图画了一张火红大老鼠的画像,又在宅内修了一个鼠祠。
他将大红老鼠的画像挂在墙壁上,画下设神龛放置从破庙请回来的那尊不像样的石像。鼠祠外门悬挂一块大红牌匾,其上苍劲有力刻着五个大字:恩公鼠仙祠。
武同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够让鼠仙感知其一片赤诚,庇佑他富贵长久,子孙平安有福。武同知道鼠仙爱喝酒,便命人每日倒上美酒供给鼠仙饮用。那供桌上的酒,次次都被小厮偷喝。
又过了两年,宋氏怀孕。武同忙碌于生意,四地奔波查看优质的蚕茧,与宋氏聚少离多。宋氏孕满即将临盆,武同才急忙忙赶回家。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啼哭,宋氏送了口气。接生婆将刚出生的大胖小子用襁褓包裹递给宋氏。宋氏满头大汗,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颤巍巍的伸出双臂接过胖小子。看着孩子健康的吮吸着手指,她欣慰的笑了。方才所受的疼痛都值得。
婴儿似乎惊觉有人在一直盯着他,竟突然睁开了双眼,浑浊不清的瞳孔,眼白全是血红的血丝。
宋氏被吓了一跳,凝视着婴儿红浊的双眼,突然一张老鼠面容浮现在婴儿脸上。从婴儿睁眼到闭眼,以及宋氏凝视婴儿看见一张鼠面,这一过程只是瞬息之间。
宋氏双手一软,婴儿掉出双臂,接生婆虽年弱老迈,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躬身伸臂就接住了婴儿,心下送了一口气。
婴儿哇哇大哭,接生婆轻轻的拍打哄着。宋氏瞪着怀疑的眼神问接生婆:“你看看生的是个什么。”
接生婆不明所以,抱着婴儿凑近给宋氏看,道:“夫人你可真会说笑,从人肚子里出来的还能是什么啊。你看,多乖多壮的大胖小子。”
婴儿紧闭双眼,张嘴啼哭着。襁褓里的婴儿红红的皮肤、紫色的双手、脑袋有点变形、头发凌乱的贴在头皮上、浑身皮肤皱巴巴,模样虽然丑陋至极,但的的确确是个人形。
“难道是我刚刚眼花了?唉,刚出生的婴儿怎么可能睁眼,定是我虚脱过度眼花了。”宋氏心里暗想。
武同刚才外面赶回家。刚进家门就听见婴儿的哭声,喜笑颜开的推开房门,对着可爱的妻子道:“辛苦夫人了。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快抱来让我看看,我的小心肝宝贝啊!”宋氏微笑抬眼望向武同。
门口,武同的左后方,趴着一只硕大无比的赤红老鼠。
那老鼠扭过头,转向屋内。老鼠双眼绽放出血红的光,突然向着宋氏咧嘴而笑。老鼠在院里,宋氏在床上,两者相隔数丈。可宋氏分明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老鼠“吱吱吱”的阴鸷笑声。
宋氏手指门外大叫一声,双眼一闭倒在床上死了。武同顺着宋氏的手往门外望去,院内而什么都没有。
自那晚宋氏离世,武壮诞生,家中便突然多出来些老鼠。老鼠大概十数来只,不在宅内乱窜乱藏,全溜蹿进鼠仙祠,吃咬着供桌上的果食。
家仆丁壮欲进行灭鼠,武同下令阻止,每天依旧派人往鼠仙祠内供奉上美酒鲜果酒肉。那些老鼠似乎知道来人并不会加害它们,也不怕不躲,全趴在供桌上歇息。
送贡品酒食的家丁刚开始有些担惊受怕,只敢将门扇推开刚好能放进托盘的程度,那十来只老鼠齐刷刷的望向家丁,吓得家丁忙闭上双眼,胡乱将酒肉鲜果放到地上,倒上一碗酒就砰一声关上门逃命似的离开。
时日多了,家丁也就司空见惯,老鼠并不伤人。当你进门后,他们会自觉的退下供桌分散到两侧。家丁将贡品摆上桌,离开房后才爬上供桌享用。
家丁慢慢发现,祠堂内的老鼠是逐日减少的,一天大约少六只。每每只剩到三两只时,第二天又不知从哪儿冒出十来只趴在供桌上。供桌上的黄布,渐渐变成了暗红,家丁并未察觉到此处异样。
武同知道鼠仙被他请入家了。
宋氏头七过后即将入葬。武同最后一晚陪守在宋氏冰冷的身旁,他感伤怀愁满心的悲痛苦闷。命人温了一壶酒,坐在院亭淋着月光独自饮愁。
庭院花败,落满径,当日醉人红艳竞争先,如今同命已成泥。
武同醉眼朦胧看见了一个红影子一闪而过,虽只一刹那,但他确切的知道鼠仙已经定居于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