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去世之后,武壮虽并未停止对鼠仙祠的每日供果,但是一次也没进门礼拜,他从心底里也不相信鬼神之说。有好几次他看见府内有老鼠,每次都是一脚将其踩为肉泥。
难不成因此他得罪了鼠仙,所以降罚于武迟?
为了儿子,武壮打算信一次这个在家中呆的时日比他还长久的鼠仙。
那日,他沐浴更衣,提了一壶陈年女儿红和一只美味的烤鸡走进鼠仙祠。
推门而入,武壮被眼前的一幕惊吓住,手中的酒和烤鸡都坠落在地。
一只硕大有如两岁孩童体型般大小的红毛老鼠,其尾长粗如绳。那大红老鼠身边围绕着十数只黑老鼠,老鼠吱吱吱地吵闹不休。
大红老鼠张口满是细尖牙的嘴,一口咬住一只黑老鼠。被叼在嘴里面的黑老鼠不停地扭动,发出痛苦的吱吱叫声,那鲜血从体内流处,顺着大红老鼠的尖牙流进嘴内。流落在嘴外的鲜血滴落在大红老鼠身上,毛色更加鲜红。
黑老鼠的鲜血饮得差不多了,大红老鼠仰头,两三口将黑老鼠吞咬入腹。
武壮打开房门之时,恰巧看见大红老鼠在吞咬小黑老鼠。突然射入的阳光刺到大红老鼠身上,它惊叫一声,将嘴里的黑老鼠咬成两半。身子朝武壮飞蹿而来。
武壮回过神来,只见大红老鼠张着血红的尖牙利嘴劈面而来。说时迟那时快,武壮下意识地抬手抓住大红老鼠的后颈,用力朝屋里墙壁上扔过去。
大红老鼠摔到墙壁上,受痛嘶叫一声,落到地上后翻滚一圈,跳起身来破窗而逃。
供桌上剩余的黑老鼠一下子乱作一团,“吱吱吱”叫着四散奔逃。瞬息之间,除了那被咬断成两截的死老鼠外,房内已看不见一只老鼠的身影。
妖物!这是武壮内心蹦出来的词。父亲居然在家中供养了如此巨妖二十多年,如今罪孽到后代武迟身上。
武壮命人将鼠仙祠内的所有物品搬到院内,浇上油,一把火烧毁。鼠仙祠也被拆除,改成了柴屋。武壮在命人搜寻家中每个角落,填堵鼠洞,买了几只花猫喂养家中。
撵走鼠仙后,武迟的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好转。
一日,武壮上街去替武迟寻买生日礼物。
街边巷口横卧了一名花甲老人。这老人衣衫褴褛,满头华发凌乱粘结,面庞上遮了块破布,颔下山羊胡子参差不齐。老人一动不动,宛如一具尸体。
武壮心里怀着各种烦忧愁绪,并未注意到路边横卧的老人。当他走过老人身前,一只枯瘦如柴的细长手指抓住了武壮精壮的小腿。
武壮是在行走中被突然抓住的,他的脚已经运力准备往前踏出去,那只抓住小腿的手无丝毫气力。老人整个身体都被武壮的脚带飞出去。
一个老人突然飞出在街面上,没有人不被吓一跳。武壮自己也内心大惊,何时不注意踢飞一人来。只求他平安无事吧,否则少不了要去衙门走一遭。
武壮快步上前将老人扶起。
“吓!这老头好惨的面容。”
那老人面上盖着的破布飞落在地,暴露出纵横密布如刀刻般的皱纹,双目被人挖去遗下两个深邃的黑洞,一道可怖的伤疤从左太阳穴直到右胸,嘴唇裂开数道口子。
武壮轻摇着臂中的老人,焦急道:“喂,老翁,你没事吧。”
瞎眼老人微张了张嘴,发出蚊子般的声音,武壮把耳朵贴近嘴唇才听清他说的是:“酒,酒,给我一口酒。”
武壮松了口气,人还活着,只是饥饿过度导致虚脱休克。他抱着老人到附近的饭馆,要了一碗温盐水和一碗热粥。他左臂枕着老人的头,右手端着温盐水缓缓倒入老人嘴里。
小半碗温水入胃,老人渐渐有了意识,开始自己抬手捧着水碗大口喝着。喝完温水,武状又将热粥递到老人手中。
老人端着热粥,三下五除二将其吃完,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嘿嘿嘿,如果还能来一壶酒,那就是死了也知足了。”
武壮会心一笑,让小二端一壶酒,切一斤猪头肉做下酒菜。
老头倒也不客气,酒肉上来,用鼻子嗅了嗅,一伸手就握住酒壶,另一只手握住旁边的酒杯。
武壮想伸手帮他倒酒,老人呵呵一笑,伸手拂开。只见他将酒壶举到半空中,慢慢的倾倒,酒水从壶口流出,分毫不差的落进桌上的酒杯中。倒满一杯刚好,推到武壮的面前,又替自己满倒一杯。
这一手倒酒工夫引得食客们鼓掌叫好。武壮也心生佩服,何以目不能赌物却还如此精准的倒满一杯酒,无洒落一滴。
老人捏着筷子夹两片猪肉放入嘴里,满意的点着头,啜饮一杯酒,道:“这是你花钱买的酒肉,你如何不吃?倒叫老汉我一个人吃,显得老汉我有失礼数。来来来,我敬你一杯,感谢你施以援手救了老汉我一条贱命。”又倒满一杯酒,举杯停在半空中等着武壮碰杯。
武壮举杯相碰,哀叹一声,满饮杯中酒。
老汉给武壮夹了一筷子肉,道:“喝酒可不能叹气,这一叹气酒就变成苦酒。苦酒入心,只会徒增烦忧。莫要愁,莫要愁,开怀一醉解方休。人世匆匆数十年,活一年是一年。来再喝一杯。”老人又替武壮倒满一杯。
武壮却没有心情饮酒,武迟的事情如一块巨石压在他心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对老翁道:“老翁你不知,我烦忧是为我儿烦忧。我们能有数十年的人世,可他却熬不过几年。”
老人道:“此话何解。若非令郎身患绝症药石无医?莫担忧,老汉我双目没被人挖去之前,也曾胡乱读过几本医书,医术造诣虽不敢比肩华佗扁鹊,但也勉强于天下名医之间鹤立鸡群。如方便,可带我去府上诊断诊断,看看是否果真无望。那时再哀叹也不晚。”
武壮道:“我在此感恩老先生的好心好意。可小儿并非是罹患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先天性的气虚体弱。医师都说只可滋补元气,除此别无他法。可这各种名贵补药天天吃,也并未见有丝毫好转。现如今每夜鼻内流血,面无血色气若游丝。这是罪孽啊!罪孽!”
老人对武壮所讲的罪孽感兴趣,追问道:“罪孽?不知从何说起。如若方便可讲与老汉听听,说不定老汉我真有应对之法策。”
武壮便将父亲武同发家事迹,建祠供养红鼠精二十余载以及武迟出生至今的身体状况一一讲与老人听。
老人细心听着,武壮讲完,碗里的猪头肉刚好吃完,酒壶内的就刚好倒满最后一杯。老人慢慢的饮完最后一杯酒,叫店家取笔墨纸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