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战地医院,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伤员,又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伤员,像一个中转站,又像一个见证者,在默默的见证者人类骨子里的残忍,就这样我们坚持了大概半个月的样子,终于接到临时指挥部的命令,可以搭乘去往香港的轮船回国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本应该欢呼雀跃的我们却感到无比的沉重,这半个多月以来,每一天都是在噩梦中,都是在血与火的考验中,这里简直就是修罗地狱。
但是,就是在这个如同修罗地狱的地方,我同时也感受到人类发自内心的美好情感。在对伤员的救助中,每个医疗兵,每个战地军医都投入了最大的情感和力量,他们竭尽所能,为了救治每一个伤员,为了让他们减轻一丝痛苦而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为了救活每一个濒危的生命而用尽所有的努力。他们的救助不分种族,不分国籍,对每一个伤员都是如此,就算是敌对的也是尽全力救治。其实在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对于俘虏有相当的歧视,甚至有人认为不该救治这些敌人。
但后来在凯瑟琳的影响下,人道主义精神在这里渐渐占了上风,有可能是战场的残酷让人们意识到生命的宝贵,也可能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到后来很多人都改变了。这个现象让我觉得很感动,人类还是有善良一面的,只要有善良,我们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未来才值得我们去奋斗。在这些日子以来,我想了很多,感悟了很多。虽然很肤浅,却是我内心真实的感悟。说实话,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了,虽然这里让我刻骨铭心,让我感悟良多。
这个时候诺曼底战役基本接近尾声了,盟军达成了开辟第二战场的任务,为顺利打败德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今天早上,约瑟夫上校开着他的军用吉普来到战地医院,说奉司令部命令送我们上开往香港的轮船回国,我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开着自己的破吉普准备离开。
凯瑟琳和她的学生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个消息,也开了一辆军用吉普送我们去港口,那个德国士兵还有几个方小云做过手术的伤员都跟着来了。在车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爱丽丝在方小雅怀里,小嘴撅得老高,可怜巴巴的看着大家。虽然这地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可真的要走了,又有一些惆怅萦绕在心头。毕竟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有了一些感情,尤其是爱丽丝这孩子,真的让人有些不舍。
车子颠簸起伏的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海滩上的临时码头,这里就是我们登陆的地方。现在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码头,用来转运各种物资。由于去往香港的轮船是一艘大型货轮,只能在外海停泊,所以指挥部安排了一艘快艇,让我们自己开着到货轮那里登船。我心里这个骂,这还是友军吗,连一个开快艇的司机都不给配备,就直接让我们自己开,这是多轻视中国人啊。不过这样也好,省得麻烦了。
我们下车和约瑟夫上校热烈的握手拥抱,约瑟夫上校这人不错,似乎对中国人挺有好感的,非常真挚的和我们告别,祝我们一路顺风。方小云和我对了一下眼光,从包里拿出一个景泰蓝的工艺品,递给约瑟夫说是送给他的礼物。看到这只胖乎乎的不知道是仿唐三彩还是景泰蓝的奔马工艺品,我忍不住心里想笑,方小云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有准备,连这东西都事先准备好了。
约瑟夫非常高兴,嘴里一个劲儿的说个不停,还向方小云一个劲儿的伸大拇指,我有点纳闷,这美国人是怎么回事?一个工艺品至于这么激动吗?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二战后期,在美国有一些人对来自中国的工艺品特别感兴趣,一个像样的仿古工艺品可以卖很多钱,方小云拿出来的这个是后世精品,论品相可以说是极品,约瑟夫看来是懂行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所以才高兴成那样。
然后我们集体来到凯瑟琳的面前,对她行了个军礼并热烈拥抱表示尊敬。又和她的学生们一一拥抱告别,这段日子以来,我们和凯瑟琳关系处的非常不错,有了很深的感情,现在要走了,心里难免有些难舍难分。我们互道珍重之后,我特意来到那个德国少年面前,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现在能够独立的行走了,只是还有点不利索。我抱了一下他,对他说:“好好养伤,伤好了之后就不要再打仗了,你可以找凯瑟琳医生,她会为你安排生活的。记住,要好好活着,我们都会想你的。”
德国少年非常感动的点点头,对我们立正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说:“会的,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将来有机会去中国看看。”
我和方小云都高兴的笑了,表示欢迎他来中国,德国少年笑了,笑得非常开心。这时候我回头看了看趴在方小雅肩头上的爱丽丝,这孩子哭得像个泪人,死也不愿意松开方小雅。我走过去,轻轻地把她抱了过来,对她说:“爱丽丝,要听话,以后跟着凯瑟琳妈妈,她会很好的照顾你的。”
爱丽丝小腿乱蹬,哭着喊道:“不嘛,不嘛,我不要和你们分开,我要和你们去中国。我要去看长城,要去吃满汉全席,要和那里的孩子一起玩耍,带我去吧。我会听话的,会听话的。”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背过头假装眼睛被迷了。就在这个时候,爱丽丝的头似乎就在我的耳边,我好像听到她和我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哦,楚叔叔,嘻嘻。”
我吓得一蹦多高,差点儿把爱丽丝扔了。大家看着我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眼光,我这才醒过来,脑子里嗡嗡巨响。怎么回事,刚才是爱丽丝和我说话吗?那纯正的普通话,清晰的童音,怎么那么耳熟?这孩子什么时候会普通话了因为我们平时都是用法语和爱丽丝交流,这孩子不会。我摇摇头,心里想着这些天真的是累坏了,都出现幻觉了。大概我的异常表现把爱丽丝吓到了,她也不哭闹了,瞪了一双大眼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尴尬的一笑,把爱丽丝交给凯瑟琳,然后回到本队。方小云他们几个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方小雅从包里拿出几件非常好看的童装,还有一些玩具交给凯瑟琳,说这是留给爱丽丝的礼物。凯瑟琳一一收着,说这场战争打完了之后,就有时间照顾爱丽丝了,一定把孩子照顾的好好的,让她健康的成长。
所有人都抱了一下爱丽丝,和爱丽丝依依不舍的告别。我们来到码头上,登上为我们准备的快艇,方小云检查快艇的引擎,并发动引擎,我们全都向岸上挥手,快艇发动起来,慢慢的离开码头向大海深处驶去。我心里萦绕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不对劲,好像少了些什么。由于码头到公海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开快艇也要一些时间,于是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大家听了之后,都觉得有道理,似乎哪里不对?
曾一凡说:“我觉得第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就是让我们自己驾驶快艇,且不说我们的身份是盟国的观察员,就算从安全考虑也不能这么干啊。”
我一听,可不是吗。一般正常的做法应该是安排一个司机把我们送上货轮,这是最起码的做法。让我们自己开船去,难道不怕我们迷了路?走错地方吗?就不怕我们闯到别的军事禁区去吗?这逻辑上不通了。猛然脑子一动,该不是那个熊孩子搞出来了吧?要对我们下手就不能有别人,坏了,这是又要干什么?把我们收回去吗?我把我的想法说了,所有人都默默不语,认为我说的有道理。
我忐忑不安的看着前面,想象着在什么地方会出现一个黑洞,把我们包进去。快艇在海面上飞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眼看前面出现一艘巨大的货轮,距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的心里越来越紧张,越来越不安,可是直到我们的快艇几乎来到货轮跟前什么事都没有。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我没有猜对。
正当我们放松下心情,准备登上货轮的时候。那个旋梯几乎就是近在咫尺,只要稍微往前走一点,就可以抓住了。突然,快艇的前面冒出一个黑洞,大概和网球差不多大,瞬间猛然扩大,像一只鲨鱼的大嘴,把我们的快艇吞了进去。得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这熊孩子太会玩儿了,居然在这个节骨眼打开了传送之门,让我们的心情坐了一回过山车。
快艇被黑洞吞噬之后,一如之前我们又回到那该死的隧道里,我们几个打开头上的矿灯,发现衣服已经还原成原来的样子,行军包也变回了登山包,头上还是那个带矿灯的头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方小云用矿灯照了照快艇外面,依旧是干净的地面,不要说海水,就是一点儿潮气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翻身下了快艇。我和其他人赶紧整理装备,纷纷下了快艇来到地面上,慢慢的向前走。
没走出多远,灯光大作,整个隧道又亮了起来。还是那个充满了后现代风格的地方,还是无比清新的空气,还是多少有一点灰白色调的光,我不禁感慨,又回来了,我亲爱的羊驼,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