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高低不平，民居错落分布，此处乃是白莲山下的一处伴山而居的小村落。一名少年正坐在一家农舍内，品着地道的乡村茶饭，目光聚于白莲山顶上，回忆着往事。

那是在三年前，他还更为年少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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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人马声交杂不息，叫卖声连绵不断，人流如潮如浪的闹市内，更为年少的少年正置身其中，化为茫茫人海的一部分，不显眼，亦不突兀。

少年很享受这种状态，他在数月之前离开师门一路游历来到此处，作为茫茫江湖中一名毫不起眼的游侠，体会这世间的冷暖。

少年的实力不弱，在师兄弟三人中他的天赋最高，出来历练却最晚，如今他已是洞天境初期的强者！

洞天境，是修行路上的一条分水岭，若是说之前混沌、阴阳、真气等境界的武道中人与寻常凡俗武者的表面区别不大，那么凝聚出意象洞天的洞天境高手则是与凡俗天差地别！此境高手不再拘泥于招式，一举一动皆可牵引天地的力量！

闹市中声响杂乱，常人难以分辨其中每一分声音，但少年并非常人，声音传入耳中被一一分散理顺，尽数化为信息涌入脑中：

街边一男子嫌水果太贵，正在喋喋不休地讲价，而摊主说亏本，死活不肯降低价钱；张三家的狗子又走失了，正在不断地询问是否有人看见。声音沙哑的算命先生语气凝重地对人们叮嘱着些什么，也不知是真是假……等等等等，满是生活气息。

少年默默地聆听着这些声音，偶尔会心一笑，并不打算介入其中。忽然，杂乱的声音中一丝微弱的兵器交锋声传入少年耳中，少年的注意猛地被吸引，他转过身看向闹市旁的一条小巷子，兵器交锋之声正是从这里传出！

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迈开步伐向着小巷子走去。年少与艺高使少年从不惧怕些什么，他决定要去看个究竟！

入巷，转角，直行，再转角，少年进入到巷子深处，声响的源头映入他的眼帘：

墙角处站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孩童，目光紧紧看向前方。孩童的目光所向处，有一名少女正与一位面容粗犷的大汉战成一团。少女隐隐占着上风，粗犷大汉逐渐被压制，但脸上却未显慌张，反而有一丝阴笑不自觉偶尔浮现。只是少女并未察觉大汉的那丝阴笑，仍专注于自己的进攻，她想要一举拿下敌人！

乒，乒乓！在少女的一轮攻势下，大汉的架势不断涣散，少女彻底占据优势，心中一喜，准备给敌人最后一击，却忽然感觉头脑一阵眩晕浮现，力量消散，手脚发软！她心中一惊，自觉自己的虚弱已经难掩，想必难以逃过粗犷大汉的眼睛，于是便抽身跳回孩童身前将他护在后方，明眸紧紧盯住大汉。

粗犷大汉见状，不再掩饰脸上的阴险笑容，大笑道：“哈哈！终于起作用了！小女娃子，我武功虽不如你，但是！”大汉扬了扬手中的弯刀，“你没有想到我的刀上有毒吧！”

少女闻言紧抿玉唇，不作任何言语。而粗犷大汉亦不像是有闲心慢慢耗废时间，他再次阴阴一笑，便举刀飞扑砍向护住孩童的少女，眼看就要将虚弱的少女与孩童一起砍成两半！

此时，巷尾转角处的少年动了！他已经在此处看了好一会儿，他一直没有动手，只因不知其中是非对错！而现在，粗犷大汉看着明显就不像是好人！

少年朝着大汉轻轻一挥手，大汉便突然感觉身边空气凭空出现一股压力，在他身上炸开，噗的一声轻响后，大汉便狠狠地飞撞在墙壁上，跌落在地昏迷了过去！

少女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惊得一楞，许久后才回过神来，转身对着身后的孩童训斥道：“你这小娃娃，怎么就敢去惹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呢？”

孩童心虚地低声回应：“我……我看见他长得跟城门处的通缉令上一模一样，就，就……”

“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行，这不是你该干的事。”少女往孩童脑袋扬手一拍，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完了，如果我没有刚好路过的话！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啊！”

孩童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少女见状面色柔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转身对着少年咧嘴一笑，阳光而开朗，道：“谢谢你，我叫杨哈哈，你呢？”

………………

这一天，是他和少女的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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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已是三年了吗……少年停下回忆，但目光仍未从白莲山山顶移开。今日，他到此处来为的便是那位名为杨哈哈的少女。而那少女，此时正在这白莲山顶上！

想到那名少女，少年的嘴角浮现温和的笑意。

自那次之后，少年与少女便时常来往，少女亦是离开师门历练之人，二人便结伴而行，以互相有个照应，二人渡过了一段快乐的历练时光。在长期的相处中少女的阳光与开朗渐渐将少年吸引，等到少女结束历练准备回山之时，少年终于是勇敢地对少女表白！可他又何曾想到，少女的宗派竟是属于左道行列的白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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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脑海才刚刚再次被少女所填满，一名村妇的走近便又打断了少年的思绪。她为少年的水杯重新注满茶水，并循着少年的目光望去，开口问到：“孩子，准备上白莲山去？”

少年点点头，村妇便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坐于少年对面，开口道：“我在此处已经住了几十年了，这莲花教虽是左道门派，却从未见他们有残害过任何一位村民！”

村妇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孩子啊，大娘我也不怕你笑话。虽说我并不愿自己的孩儿拜入白莲教，但我仍是觉得白莲教不错，我们不是忘本的人，我们都记得白莲教的好……不能因外头的骂名而轻易地否定白莲教！”村妇的声音渐渐变小。

“白莲教挺好的，里面的高人对我们也都挺好的。只是那些高人们对自己不算太好……”

少年闻言点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他当然明白！

在与杨哈哈一同游历之时，他便已发觉少女的手腕上有一道从未愈合过的伤口，他一直十分在意，却不好直接开口问。直到后来得知少女宗派时，他才明白！

白莲教信奉白莲圣母，一直以来都推崇以鲜血献祭圣母。只是与一般邪教不同，白莲教认为用无辜之人的鲜血献祭是在亵渎圣母，而罪恶之人的鲜血更是没有接触圣母的资格。唯有用信徒们自愿献出的纯洁鲜血，才是对圣母的尊敬！杨哈哈手腕上的那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便是在她每日献祭圣母时自己割开的！

这般推崇自残宗派，自自然然地便被人们列入左道，而一旦被列入到左道行列之中，必定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

但少年却不以为然，虽看着少女每日割腕心疼无比，但这是她的追求，她的信仰，他不好多说什么。且对修行之人来说每日放一点点血其实一点影响都没有……于是，少年与少女情意想投。今日，他上白莲山为的就是与少女道别！

一来，是自己的确已经离开师门太久了，该回去看看。

二来，是要回去与师长们谈谈自己的婚事！

少年内心欢喜，饭后便迫不及待地与村妇告别，赶上白莲山去。

………………

白莲山顶，白莲教所在处，少年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白莲教中，轻车熟路地前往少女的房间。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未几，少年便见到了那名占据他心头的少女——杨哈哈。牵手，相拥，并排坐于长椅之上，少年与少女的交往青涩而甜蜜。少年虽正处气盛年纪，未免有几分想入非非，但少女害羞，所以他便满足于这纯洁的现状。

许久，少年对少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少女低吟一阵，思索一番然后道：“嗯~，过两天教主有一次重要的讲法，我不想错过。这次就不与你一同去了。”

说到此处，杨哈哈小脸微微泛红，继续道：“下次等你回来，我就是你夫人了吗？”

“嗯！”少年重重点头，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显然，他对日后的生活亦是充满期待。

…………………………

一番细语交谈，一同想象日后的生活后，少年告别少女，独自踏上了归途。

回程的路虽长，少年却并不以为意，他满心欢喜，总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可爱。明媚的阳光映入少年眼中变得更加明媚，悦耳的鸟语传入少年耳中变得更加悦耳，悠扬的浮云亦显得愈加悠扬。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再加快，恨不得立马就回到师门！

只是，无论有多心急，该是这么远的路还是这么远，一日之内是绝对无法赶回师门的，少年便在黄昏时刻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待的翌日，少年早早起身，便再次踏上了路途，清晨的路上人并不多，整条路仅有一队旅商与少年一同行走。但这毫不影响少年心中的喜悦，而身旁的那对旅商像是照应了他的喜悦一般，亦是在神采飞扬地交谈着，欢快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

“嘿嘿，今早传来情报，昨日夜里，凌云宗大破左道邪教山门，其中一个祸害江湖的邪教门派将要被连根拔除了！”一名旅商畅快地对自己的同伴说到。

其它旅商们闻言亦是高兴，纷纷开口去问详细事项。

“凌云宗好样的！对了，他出动动了多少人马？”

“哈哈哈，那些邪教们活该！是了，是哪一个邪教？”

“嗯~”获得情报的那名旅商皱眉思索一番后，回道：“凌云宗此次为了彻底铲除邪教，全部高手皆已出手，连同宗主一齐足足有13个洞天境的高手！嘿嘿，这次邪教徒们死定了！”

“而那邪教，好像叫做什么莲花教？哦，对，对！是白莲教！”商旅说到此处，注意到了一旁的少年，于是他便开口传递这正道除恶扬善的喜讯。

“嘿，小哥，你知道吗？昨夜有一个该死的邪教山门被破了！嗯，到现在应该已经基本结束了，嘿嘿，斩草除根啊！爽不爽？”旅商言语间喜悦难掩，他正等待着少年的惊喜反应。他认为，对于每一个正道中人或寻常百姓来说，邪恶被除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然而少年此时已听不到旅商的话语了，在听到白莲教被围攻意识之后，他那过人的听觉丧失了用处！不只听觉，就连视觉触觉都如同崩坏了一般！原本美丽而可爱的世界迅速崩塌，他愣在了原地，他只觉头痛欲裂，疼得他不再能感受到这世间一切，双目亦模糊不清，看不到旅商，亦看不清自己！围绕着他的只有冰冷与混乱！

片刻之后，少年发疯了似的猛地转身狂奔，他不理会路人奇怪的目光，亦不理会逐渐沿路被刮破的口与因过度劳累而肿胀的双腿。这些他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他现在，只想早一点赶到白莲山去！

快一点！快一点或许还有希望！执念促使着少年不断地加快脚步！

………………

等到达白莲山时，少年的外表已与疯子无异，胀红的双眼，凌乱的头发，破碎的衣物，与伤口流出的点点血迹，让少年此时的形象极为瘆人！

少年狂奔向白莲山脚，目光扫向周边那变成一片废墟的村落。昨日，他还曾在此处享过菜饭，还在与村中之人谈笑啊！

一日之间，竟已变成如此模样！少年两道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缓缓流于脸上与血迹交融。他们，那些村民可都只是寻常的百姓啊！为斩草除根需要做到这般地步吗！少年如同胸膛出现一个空洞，阵阵泛凉，无比刺痛。

他抬头看了看山顶浓烟滚滚的白莲教宗门所在处，不敢有丝毫放缓速度，他咬紧牙关，向着山上一路狂奔！

入山后，少年一边奔跑一边努力地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他需要冷静！

暴躁与不安通通被压于脑后，少年重新用理智控制自己，将自身的感官最大化，以应对一切突发状况。少年的神情不再疯狂，却低沉压抑得令人不安，眉眼间杀意比起疯狂时更甚！

此时战斗早已结束，凌云宗的主力已尽数离开，只剩下一些实力较好的弟子继续铲除漏网之鱼！然而少年并不知此事，他仍是向着山顶飞奔，同时密切关注着周边的动静。

未几，感官重新变得敏锐的少年便注意到了在山林一则传来的阵阵声响，随后入耳的便是那他所熟悉声音——杨哈哈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并不是在呼唤某人，且明显就是在拼斗之中所发出的低喝！

还活着就好！少年心中一股喜悦涌出，疲惫的双腿猛地爆发，将原本已极快的速度再次拔高，向着少女声音传来处飞奔而去！

距离越来越近，少女的声音亦越来越清晰。快了！就快到了！少年心中不断催促自己加快速度，毫不掩饰自己造成的动静，同时做好立刻出手的准备，他要一照面便将攻击从少女处吸引来他身上！

穿过一棵棵大树，越过一块块巨石，少年终于是见到了他紧紧牵挂着的少女，但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女胸膛被利剑穿透的一瞬间！杨哈哈此时正护在几名白莲教年幼弟子的身前，被利剑穿透的身躯无力倒下！

“不！”少年像是太阳穴被狠狠地砸了一锤，砸得他刺痛无比，砸得他的冷静再次溃散！他抬手往前方猛地一扫，几名围攻的凌云宗弟子刹时被拦腰截断！

少年闪身于少女身旁，将她缓缓倒下的身躯接入怀中。他半跪于地面，不甘、愤怒、仇恨、与悲凉令少年精神混乱无比，他略有些语无伦次地对着怀中少女低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以你的身手在这种情况下并非不能逃走！为什么？”一连几个为什么，语气由急促不解慢慢化为哀伤与悲慽！

少女看着少年那满是血迹与割痕的脸，她双眼泛红，泪水溢涌，抬手抚向那熟悉的脸庞，连连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随后紧紧握住少年的手，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断断续续地对少年道：“护…护住白莲教…最后……最后的苗子。”语罢，少女便双手无力垂下，在少年的怀内彻底地失去了气息。

望着怀中满身污血，遍体伤痕的少女，感受着少女气息的消散，少年牙关紧咬，牙根处鲜血缓缓溢出，眼前浮现以往的一幕幕，开朗、阳光、活泼、善良的她已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啊！”

少年紧抱少女尸体将她拥入怀中，他不禁仰天长啸，悲凉落寞之意渗透四方，山林之中飞鸟尽散。

久久长啸过后，少年怔怔跪于地上，双目无神。

许久过后，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几名白莲教年幼弟子。

……是这样吗？

这就是她舍命保下的白莲教幼苗吗……

…………………………

是夜，少年抱着少女尸体，缓步走下白莲山。身后，跟着的是数名白莲教年幼弟子。

那是他以后活下去的动力，是少女留给他的动力！是他从少女身上接过的使命！

少年暗下决心，以后，他将会把这些幼苗牢牢守护好，守着他们成长，守着他们重建白莲教。

任何胆敢伤害他们的人，杀无赦！

尽管他对白莲教并说不上是有多喜欢，但那又如何！

这是她的心愿。

她最后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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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你看我这剑法使得如何？

先生！我昨天成功凝聚混沌了！

江东外郊，一处无名小山村内，几名孩童正围着一名青年嚷嚷不休。

已变成青年的少年温和地笑着回应每一位孩童的问话，忽然，他心有所感，轻轻摆手示意让孩童们都回到屋内。

他独自缓步走到门前，目光复杂地看着远处两道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的身影。他知道那二人来此的目的。自打离开师门后，少年便没有再回过师门，他们担心是正常的。只是如今，已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们了。

青年看着那慢慢来到自己身前的两人，看向那熟悉的面孔。

一向温和的师兄看到自己后脸上挂出了一抹柔和的微笑。

向来懒散的师弟此时却是一脸认真……

他将紧握的拳头藏入袖中，强压自己波动的情绪，将一切的一切抛于脑后。他勉强挂出一抹微笑，目光转向那熟悉的二人：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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