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姨出了城,回到蓝情他们所在的营帐的时候,已是月上中了。莫姨非常谨慎,确保了自己的后面没有跟着任何尾巴的时候,才出现在了马车面前。
莫姨见了蓝情第一句话便是:“妮子醒了没有?”
蓝情沮丧地摇了摇头。
莫姨只好强颜欢笑安慰他道:“没事的,睡一睡也有利于伤情恢复嘛。”
蓝情勉强笑了笑。
梨白依旧低着头,他和外头守着的女人们都还没有睡。
莫姨接着道:“大家都先歇一下,到了明,我们得赶紧赶路了。”
蓝情一怔,便道:“大人,我想着进城买些物件……”毕竟要是赶路了,有些东西可就不好买了。
莫姨本来想,有什么东西我去替你买就是了。
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蓝情毕竟是一个男眷,他要是去买些什么贴身物件,难道自己还上赶着揽在身上么?
自己毕竟是个外人,到底不好。
莫姨想到此处,便点零头道:“行的,明日我便陪你进城一趟就是了。”跳下马车,莫姨飞身去了附近一颗树上,隐匿了身影。
车厢里,蓝情捏着幺幺的手紧了紧,就笑笑地对着梨白道:“你也去睡吧。”完,他就着幺幺的身边,就合上了自己的眼睑。
梨白心地看了看幺幺,竖起耳朵分辨着黑暗中属于她的气息,也微微地蜷了身子,闭上眼睛了。
一夜安稳。
才破晓,莫姨她们已经忙活了开来。
梨白也已经早早的起来,去水边简单地收掇了自己一下,拎着打湿聊几条毛巾猫进车厢子里的时候,蓝情堪堪睁开有些血丝的眼睛。
车子外面的女人已经升起了炊烟,有木柴的清香味道开始在空中飘散。
蓝情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就接过他手上的毛巾,侧过身子仔细地给幺幺擦拭脸庞。
梨白垂眸看着幺幺明显瘦了一圈的脸,眸色里尽是不尽的心疼。赶车的这几,幺幺她几乎水米不进的全靠着一口气撑着。不是他们没有喂她东西吃。就单单是水,都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喂进去。蓝情在场,梨白也不敢那么肆意地用上次在她房间里用的那招,再了,蓝情也未必就肯让他近幺幺的身。
看着蓝情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给幺幺喂什么东西下去,梨白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焦迫。
蓝情仔细地给幺幺擦完了脸,才拿过梨白手上另一条毛巾,自己胡乱地擦了一把,再抬头,脸上写满了忧虑。
很快的,空气中便有一股独属于清粥的淡甘味道传过来。
蓝情掀开了帘子,和梨白先后下了马车。
已经有女人拿了大瓷碗缸在往里面添粥,莫姨不见人影,不知去了何处。
蓝情问着一个离他最近的女壤:“莫大人为何不见在此?”
那女将看着蓝情笑了,道:“大人她去打点野味来。”
刚才她们起身后,莫姨就低声的简单将情况与她们了个遍,而接下来,她们估计还得赶很久的山路、乡道等各种偏僻的路,以避开可能有的追缉。
打点猎物,就算吃不完,也可以烤干了备路上吃。毕竟,现在城里已经开始了紧张的盘查,她们若是贸然购买很多粮食出来,是一定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的。
金城如此,其他州界应该也差不多。
等粥凉了一些,女将先递了两碗给蓝情和梨白。
蓝情道了谢,转身就要进车厢。梨白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在后面叫住了蓝情道:“父亲!”
看着蓝情瞥过来的那一双看似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眸,梨白有些紧张。
踌躇了一下,他还是鼓起勇气道:“父亲,让我服侍妻主用餐吧。”就像上次一样,用那个方法……兴许,她能吃下些。
蓝情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就转过头去继续往马车走了。
让他喂……
做梦。
梨白颓然低下了头。
没过一会儿,莫姨也回来了,和另一个同去的女将手上拎着的大只只的几大串猎物卸下。将这些猎物丢给了其他的女兵,莫姨端起一缸清粥仰着头,就“咕噜咕噜”像喝水般的喝了个精光。完了用袖子摸了一把嘴巴,莫姨揣着一布兜儿野果子,就去了幺幺的马车旁边。
用手敲了敲马车车厢,看着蓝情探出了头,莫姨将布兜儿往他跟前一递,笑着道:“林子里的野果,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以后路上估计也没什么吃城里水果的机会了,希望这位锦衣玉食的男人不要吃太多的苦就好。
蓝情接过,依然是不失礼节的温和笑容和道谢。
半晌后,蓝情从幺幺的马车上下来,他的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喂食失败后的绝望和难过。
这些日子他的这个表情,梨白都看惯了。
梨白低垂着头,垂着身侧的手微微攥了紧。
“走吧。”莫姨也没再话,牵过了一匹马儿,就示意蓝情骑上去。她自己牵了另外一匹过来。
蓝情的马术还是挺不错的,利落上了马,旁边的莫姨眼里便流露出赞赏来。到底是大家公子出身,她原来的夫婿,第一次跟着她学骑马的时候,可是吓得将她整个都圈紧了。
蓝情在马上,看着梨白居高临下:“你有什么想买的么?”
梨白飞快地摇了摇头。
蓝情也没真想给他买什么东西,一策马就离开了。莫姨紧随其后。
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之后,梨白端着那碗还有热气的粥,进了幺幺的车厢。
……
金城城门口逐渐在眼前清晰、高大起来。
这是蓝情第一次来到,这个他女儿生长大的地方。
看着那城墙而结实,却终究是不能和京城相比拟的家子气,蓝情的心中便是一酸。
自己的女儿,便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自己身为她的父亲,可却从来都没尽过什么父亲的责任。
石敢当童年的时候,他被那时的老国公囚禁着,寸步不得离开自己那一方院子。后来,自己想通了与那女人虚与委蛇,曲意逢迎地讨好她,可也没能磨得她开口点头同意自己,去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他只能是像撒雪花般的往金城这边送银子。
送很多很多银子。
保她衣食无忧。
即便没有双亲在身边,她的身边也断然不会缺了细致的照顾。
他一年又一年地耐心等待着,总有一国公会死,总有一他的女儿会回来继承爵位。
他们父女终能相见。
他苦命的孩子。
想到如今幺幺在那车厢里躺着,生死不知。蓝情心中对梨白燃起的恨意,更甚。
他催着马儿,恨不得早些进城。
莫姨在他身后叫住了他,递过来了一份文书。这是昨晚上她又折返回去,让宋一刀帮忙弄的一份假的通关文书,上面有他在金城虚假的名字和身份。
虽然登记的资料是假的,可是从正经的官府手里拿出来的,假也便是真的。这也多亏了宋一刀在金城积累的黑白两道纵横深广的人脉。
蓝情接过来一看:木义,金城人氏,莫锦娘夫婿。
蓝情偷偷瞄了身后人一眼,莫姨手里也正拿着一份。他的脸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莫锦娘……该不会就是她自己吧?
乔装上路,假扮成夫妇确实能规避很多闲话。蓝情这么一想,有些发烫的脸庞,才微微的冷却下去。
今的金城门口,已经分列了很多兵丁在盘查进城出城的人了。
没有莫姨他们手上拿的这种文书的人,一个都不许进一个都不许出,而且还会被当场扣押下来。是要回去一一查明核实了,由村里里正或是城里的州府确定了是本辖区的子民,才能放出来。
顿时间,城门口那里就查扣了一批人,有好多赶早进城的摊贩立时就跟守城的人吵闹了起来。
谁个出门卖点菜,还往身上带份文书的呀?
往日里,可不都是这么挑着胆子进城的。
眼看着吵吵闹闹的越来越嘈杂,守城的兵丁们心里也是郁闷得紧。这些个进城的人,她们大多也都是见过的。可是如今上头突然下了命令,她们虽不知所云,可也只有坚决执行的份。
在那些推推囔囔的被查扣的人身边穿过,莫姨和蓝情这种手执文书的,都很快的就轻松进了城。
进了城,莫姨问:“公子大概想买些什么东西?大概的方位我还是知道的。”
蓝情:“医馆。”
闻言,莫姨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秉着尊重不打探的心思,莫姨还是将他带到了城中心最好的大医馆那里。下了马,就自觉地当起了看马的。
蓝情看了看她,暗自松了口气。刚刚一路上,他还在想着万一要是莫姨跟过来的话,他要怎么拿话忽悠她。
走没几步,还没进医馆的门,身后莫姨突然就叫住了他,追了上来。
做贼心虚,蓝情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咽喉口蹦了出去。
站定了转身,莫姨往他手里塞了一沓银票,又“蹬蹬蹬”转身跑回去看马了。
捏着那厚厚的一沓,蓝情的心,突然的又开始乱跳起来。
“这位公子爷,想要买点什么?咱店里的补品什么的可都是最好的。”门口的厮看着蓝情愣愣的要进不进的,笑眯眯地出声招呼道。
那一手的银票,想看不见也难啊!
蓝情这才定了定神,举步往医馆里走进去。
……
梨白估摸的没有错。
他喂食的方法,虽然不足以对外壤也,却是神奇的有效得很。
一碗温热的带着些稀的清粥下了幺幺的肚,梨白自己虽然饥肠辘辘,却感到无比满足。
他心地擦拭幺幺唇边的粥渍,眉里眼梢的都是浅浅的甜蜜。
这蠢姑娘总算填饱肚子了,他心里想道。
梨白又拂了拂幺幺脸颊边的碎发,轻轻地拢到她的耳后根去。
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耳垂,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郝然,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妻主,你什么时候才醒来呢?
他又下了马车,自己胡乱喝了一碗粥,就去给水袋装水。
等到莫姨和蓝情他们回来的时候,幺幺已经吃过了饭也喝足了水了。
莫姨进了车厢,看了看就觉得有些不同。她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梨白,梨白却偏过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莫姨虽然纳闷,可心里还是记挂着正事要紧。
“妮子这幅样貌可不校”莫姨着,打开了拎进来的布兜,里面瓶瓶罐罐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蓝情有些忧心:“这样真的可以么?”刚刚虽然有官府的文书,他和莫姨一路都很顺利且也没有招来别饶怀疑,但是,自家女儿的样貌可是摆在那里的,真的如莫姨所的,她能给幺幺改头换面吗?
莫姨笑而不语。
只见她有条不紊地打开了一个个罐子,十指轻挑,拂向幺幺的脸庞时就像羽毛划过般的轻柔,动作麻利熟稔,显然不是生手。
蓝情和梨白就看着莫姨一番涂涂抹抹下来,躺在他们面前的熟悉的女人,就渐渐的变了模样……
费了近半个时辰,期间,马车又赶着重新上路了。可丝毫没有影响到车厢里那几饶专心一致。
梨白都几乎屏住了呼吸,就怕打断了莫姨。
在他们的目瞪口呆中,莫姨又一个个的将罐子拧上,收拾起布兜来。而那个美丽苍白憔悴的少女,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倒八字眉、皮肤粗糙黝黑,还一脸麻子的女人,就连露出来的手部肌肤,也都变成了黑黄黑黄的老皮。
这么一看,谁还会将她和那被罢黜的国公大人联系到一块呢?
蓝情愣了老半,眨巴眨巴眼睛,才一脸复杂地盯了莫姨许久。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很让人意外呢!路上她了要给妮子易下容,他还以为就是简单地换下肤色什么的。谁知道,她的技术居然这么出奇的好。
这个女人,会修气,会打猎,会照顾人,会领兵打仗……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吗?
梨白则是眼光痴痴的,依旧看着幺幺,眼底泛着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