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节 医称圣手(下)(1 / 1)乐碧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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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百莼酒从大葫芦中倒出,清清地如水一般,除了隐隐透出一层碧色,别无特异之处,凑到嘴边,这才微微有香气析出,云思傲前几日看木从心与人赛酒,自然而然地对酒也有了些许了解,想来这是汾酒一类了。此酒入口,如稀蜜般,醇甜柔和,顿感甜香,芳草清香存于口齿之间,经久不散;甫一入喉,立时转为醇厚炽烈,彷如一道火炭,沿着喉咙一直向下烧去,令人不由得血脉喷张,云思傲暗暗运起内功,欲要化散这团烈火,不料这团火愈压愈烈,反而由腹中引向全身各处经脉,在全身行得一遍后,终于渐渐熄灭。霎时间,全身舒适无比,便似好生睡了一觉,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一般,说也奇怪,此时云思傲口中香气开始变幻,由初时的清雅转为馥郁,又再转为醇厚,最终归于清爽。云思傲走遍南北,大碗喝酒是常有之事,品过的好酒也有不少,但似这般兼具汾酒、烧酒、凤酒之长的奇妙药酒却从未尝过,又想到木从心若是吃到此酒,必定欢喜,情不自禁地喝到:“好酒!”

叶天士仍在叙说,不意云思傲一声打断,楞了一下,随即喜道:“毕竟你识货,这酒可费了我一番功夫呢。”

云思傲来了兴趣,身子情不自禁地向前倾了倾,道:“愿闻其详!”

叶天士虽喜听称赞之言,但云思傲此番身子前倾,表现地极有兴趣,显然比单纯语言称赞来得更加真挚,不由得大喜,道:“这酒有些来历,我颇受了些磋磨,云兄果然好眼力。五年之前,父亲将我责打了一番之后,我与他辩了几句,于是被逐出家门,我十岁出门,自江苏、闽浙、而两广、云贵、陕甘,而山西,现下到了河南,跋涉千山万水——呃,风吹日晒,霜打雪催,模样儿自然赶不上云兄了——期间我访遍各地有名望的医道高人,一共是一十七位,与之相互启发,见识了种种派别,从前疑义,拿捏不准处,一一尽解,但也觉得,各个流派颇有其不足之处。”

云思傲请教道:“怎地医学还分各种流派?”

叶天士道:“那是自然,一种病症,可以疾攻,可以缓治,可以针砭,可以内调,便如学武之人,有练外功,有练内劲,有习擒拿,有习暗器,手法不同,但目的都在于克敌制胜罢了。”

云思傲奇道:“怎的叶先——叶老弟还于武学一道有研究?这可真叫——更叫我刮目相看了。”此时正清与燕飞也在旁边,听到此言,均觉稀奇,燕飞不禁也开言道:“先生当真令人惊叹,然则医道与武道相互……但不知先生可曾习练过武艺?”

叶天士看了燕飞一眼,已知燕飞言语间意思,道:“你定是想问,医道在救人,武道在杀人,二者相互制,不可兼而得之?你此言过于狭隘,确切地说,该当是医术在救人,武术在杀人,‘道’为体,‘术’为用,任何大‘道’,行到最后都是济世救人,即便是‘术’,阴毒如化功大法,用在虚竹子手中,惩奸除恶,不是一样地救人么?”

正清听着叶天士言语,顿觉有理,道:“阿弥陀佛,老衲谨受教。”

叶天士见这老僧须眉皆白,却如此谦逊,不由得心下一动,道:“不敢”,然后继续方才“医学流派”的话题,道:“一路走来,我见识了各个流派,伤寒派重医理之辩,但有道无术;滋阴派与寒凉派、火神派则或过于强调阴气,或过于强调阳气,失之偏颇;温补派虽兼顾阴阳二气之辩,但用药如温吞水,不过瘾,其余如脾胃派等等,认为一切病症可从脾胃入手,这显是荒唐,更不足论了。”他这番话深入浅出,并不卖弄,各人既听得明明白白,便都津津有味,云思傲问道:“那么叶老弟属意于哪一派?”

叶天士道:“这我可没想好——扯远了,咱们还是说百莼酒。我十三岁那年,游历至云贵一带,无意间踏入一个极其隐秘的所在,其时我正在山上寻找一味草药,忽见前方云蒸霞蔚,一道彩虹横在其上,五彩绚烂,美妙之极,且有阵阵药香飘出,一瞬间,我竟忘了采药,追着彩虹而去。望山跑死马,我足足走了三日,到得第四日早上,那彩虹又再挂起,我又走了半日,这才走到谷中。进入谷中才发现,生于其间的,除了各种奇花异草,灵木神藤,更有种种叫不上名的毒虫毒物,它们采食谷中药草,得其药性,更兼相互吞噬杂交了不知多少代,个个生得色彩斑斓,鲜艳无比,我一踏入谷中,便即被一种不知名小虫叮了一口,当时并未在意,再醒来时,已是在一座树屋之中——便是那种,搭在大树枝桠上的屋子,原来是一个苗族女子将我救起,后来我便在那树屋上养伤,渐渐得知,那天我踏入的地方,唤作采菲谷,各种救人草药应有尽有,各种害人毒虫也是应有尽有,即便是最善用蛊的苗人,轻易也不敢踏入那里。她问我为何踏入采菲谷,于是我便将自己经历告知,如此将养了百来日,这才不致丢掉性命,说来也巧,离开那日,我恰好十四岁,叩问她姓名,她笑而不答,却将这只盛满酒的大葫芦连同药酒方子一并赠与我,言道云南多瘴气毒雾,毒虫害兽,此酒可辟百邪,又言道我虽行动无碍,余毒未曾祛尽,早中晚饮用此酒,待得九九八十一日,这才能逐步将余毒消去。”言道此处,叶天士回顾往事,似觉惆怅不已。

云思傲见他如此,想到木从心,不禁亦感惆怅,因道:“采葑采菲,无以下体?采菲谷,这名字好美!”

叶天士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好听,谁说不是呢!”这几句出自《秦风》,云思傲之师尊学究天人,她知之并不为奇,叶天士自离开那苗女,闲常之时常常思念,难遣之际便泄之于书本,终于在《秦风》中读到了医书中一辈子没读过的“靡靡之音”。他二人心境相似,又同吟出此诗,至此,叶天士已将云思傲真正当做了知音。

正清与燕飞却听不懂他俩此时的对话了,好在叶天士随即言道:“采葑采菲,这个词本是莫因所短弃其所长的意思,但采菲谷,却仿佛要告诉世人,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不可碰。”言道此处,他给正清、燕飞也各斟了一碗,正清本严守佛家戒律,但他有求于叶天士,此时眼见得云思傲更与叶天士投机,生怕叶天士竟为他所拐走,那时自己所求之事便无着落,于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干!他幼时便即出家,一生滴酒未沾,第一碗酒便是大碗,且是百莼酒这等陈酿,自然抵受不住,虽内功深湛,并未醉倒,但摇摇晃晃地憨态可掬,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叶天士道:“我离开树屋之后,走在路上,只感到身轻体健,自云南群山之中穿出,连行两日,一路饱览风光,非但无丝毫余毒存在的感觉,反而神清气爽。直到第三日,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我找人询问,竟是到了昭通府!”

正清大是骇异,几十年前他曾云游天下,对各处地理方位甚是熟稔,听叶天士提及树屋,以及采菲谷景致,当是在虹溪县白龙洞一带,而昭通位于云、贵、川三省交界,相距几逾千里,便是官府六百里加急军报,驿马轮换,没日没夜地奔行,也要两日,此人一介医士,手无缚鸡之力,岂得两日之间越过重山,行走千余里?于是问道:“叶先生,这两地相距千里,层峦叠嶂,两日之间如何走得完,这百莼酒何止神效,简直猛恶,是药三分毒,别要损伤先生身子。”燕飞却想到定是百莼酒神效,竟令一个文弱医士精神气力大增,不禁艳羡不已,便盘算着多讨上几碗。云思傲凑趣道:“这百莼酒当真神奇,想来这苗族女子一定是十分的人物了,叶老弟奇人奇遇,令人羡慕,等此间之事了结之后,何不再去寻她,将奇人奇遇变作天缘奇遇?”

叶天士笑了笑道:“多谢大师好意,云兄休要取笑。我也自诧异,以为是这苗酒之效——当时还未取名为百莼酒,但一直无法验证,直到有一日,我在青城山遇到一位,堪称真正的医道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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