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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铭清在旁边一个棵树下打了一个桩子,将小马驹拴上,水英拎了水桶过来,高高兴兴的伺候马儿喝水。

江铃捧着一碗水走到谢文俊面前。

“五老爷,你喝水。”她说道。

谢文俊伸手接过笑了笑喝了几口,江铃退开了。

谢柔嘉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眼泪也擦干了。

“我前一段出门了,昨天刚回来。”谢文俊说道。

刚回来就见了邵铭清,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她找了一匹马。

谢柔嘉觉得刚擦干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忙吸了吸鼻子,用力的睁了睁眼。

看着低着头的女孩子,谢文俊心里也滋味复杂。

“我不来看你,是怕对你不好。”他说道。

他还想解释什么,谢柔嘉抬起头忙忙的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她说道,脸上露出笑,“母亲正生我的气,如果五叔来看我关心我,母亲肯定会认为是我要蛊惑五叔求情,会对我更生气。”

她是什么都明白,谢文俊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点头。

“五叔不用担心。”谢柔嘉又冲他笑着接着说道,“而且,有祖母在,我在这里过的挺好。”

谢老夫人来到这里这么久,几乎都不见谢柔嘉的面,要是别人听了真的觉不出这有什么好的。

谢老夫人和谢大夫人争丹主要独掌郁山的事,谢文俊在外边就知道了,和大家认为的谢老夫人老糊涂了故意惹事不同,谢文俊则是更关注事情的起因。

起因就是谢老夫人心血来潮去了矿上跟矿工们一起吃饭,而大家的认为谢老夫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猜测是被撺掇的。

“真是飞来横祸,我明明见都没见老夫人,屎盆子就扣我头上了。”

谢文俊想到昨日邵铭清自己面前抱怨。

“其实要怪也不能怪老夫人,还得怪谢柔嘉,要不是她在家对我闹出的事,我也不会被人这样看待,其实我就是想要来这郁山矿上躲个清闲,结果就跟她成了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过现在好了。”

那少年人又欢欢喜喜的坐正身子,冲他眉飞色舞。

“老夫人和大夫人结仇,以后再有事也不会怪到我头上了。”

谢文俊抬手给了这小子一巴掌。

“你还幸灾乐祸。”他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是离开郁山,再有天大的事也泼不到你头上,岂不是更好。”

“那怎么成?”邵铭清揉着头一本正经严肃无比的说道,“投我以桃,君子当报之以李,老夫人为我绝了后患,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谢文俊被说得有些沉默。

“瞧你面子大的,老夫人闹这么大就是为了你啊。”他又笑道。

“因为这件事我免除了蛊惑老夫人的罪名,以后也不会随意被怀疑居心不良,不管老夫人此事到底为了什么,我只要记住我得到的好就足够了。”邵铭清说道。

虽然邵铭清说的话有些可笑,但结果的确如此,至少老夫人在郁山再做出什么事,大家就不会第一个念头想是被谁蛊惑了,而是想老夫人自己又是怎么了。

不过,免除蛊惑罪名的并不仅仅是邵铭清,邵铭清之所以会被怀疑居心不良也是因为一个人。

谢文俊看着面前站着脸上带着笑的女孩子。

“五叔不用担心,有祖母在,我在这里过的挺好。”

她这句话,也是这个意思吧。

当初闹出那样的事,家里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没有一个人求情,就这样被赶出了家门,孤零零被拘禁深山,她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部都是冷漠和恶意,在这种境遇下,她还能看到别人对她的好吗?而且还是明明毫不相干的事。

“嘉嘉,当初的事,你是你做的吗?”谢文俊问道。

谢柔嘉知道他说的当初的事是什么,当初她离开家,就是五叔追着她问过,在所有人都不问的时候。

可是那时候她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不是。”谢柔嘉笑着说道。

不是!她亲口说不是!

他就知道不是!

谢文俊神情大喜。

“嘉嘉,那….”他伸手扶住她的肩头。

“那又怎么样?”谢柔嘉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打断他,“她们说是。”

她们….

谢文俊微微一顿。

“她们能说,你也能说啊。”他说道。

谢柔嘉摇摇头。

“这不是说不说的事,而是她们信。”她说道。

母亲信她会对姐姐不轨,姐姐信她居心不良,父亲信她心有邪念。

她抬起头看着天,让酸涩的眼得以缓解。

“她们信。”她再次说道。

谢文俊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伤心难过委屈激动,但这一抬头一低头,一切都化为平静。

她还对着他微微一笑。

“没关系,我不在意了。”她说道。

似乎将那些情绪抬手就抹了去,留下的只是开心,还有洒脱。

跟以前真的是不一样了。

谢文俊想到小时候跟着母亲和二嫂去看刚生下来的双胞胎。

大小姐自然不能轻易被别人抱,大家便都抱这个一模一样的二小姐。

他那时候也被推着抱了抱呢。

后来这小娃娃长大了,谢大老爷常常将她带在身边,他是东府这边最小的儿子,除了读书也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半懂不懂的一多半时间都在院子里看着奶妈带着这小娃娃玩。

再后来他常常出门,回来见一次这小娃娃变一次样,不知不觉就长成小女孩子了,或许是父母娇惯肆意,再加上又是长房小姐,她的性子比家里其他的姐妹活泼很多,也有人说是骄纵,不过他并不觉得。

这小娃娃还常常和她姐姐玩捉弄人的把戏,只不过她太笨了,总是跟不上她姐姐的动作和心思,所以也总是轻易就被识破了。

谢文俊想着忍不住笑了,笑了又觉得心酸。

虽然很残酷,但人经历了打击,总是会成长的,这总算是好事,总比经历的打击一蹶不振要好。

谢文俊站直了身子点点头也笑了。

“好,那我就放心了。”他说道,伸手摸了摸谢柔嘉的头。

谢柔嘉啊了声这才想起来最要紧的事,她请五叔来可不是说以前的委屈的。

“五叔,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知道一本经书,叫赤虎经吗?”她问道。

谢文俊皱眉想了一刻。

“是咱们家的吗?”他问道。

谢柔嘉摇头。

“我不知道。”她说道,“五叔从来没听过吗?”

谢文俊又想了一刻摇摇头。

“我读的都是经史子集,家里有些书,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嘉嘉你说的,是不是你母亲的书?”他问道。

如果是母亲手里的巫经,五叔绝对拿不到,更不可能来送给自己了。

那看来五叔说的是真的了,自己二嫁出门时他才得到那本经书,所以现在五叔还没有这本书。

“嘉嘉想看这本书吗?”谢文俊问道,“我留意着,找到了给你送来。”

也许这一世能提前看到赤虎经呢。

谢柔嘉笑着点点头。

“说实话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谢文俊说道,“担心你会哭的厉害,我怕我哄不了你,所以找了匹马,也许能帮忙哄着你呢。”

谢柔嘉哈哈笑了。

听到这边的笑声,邵铭清看过来。

“五老爷,时候不早了。”他说道。

谢文俊看了看天色。

“我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顺便来看看你。”他说道,“我过几日还可能出门,你要是有事找我,让这小子去砂行留个信就行。”

谢文俊一直就是在外跑,所以直到死都还没有成亲。

“五叔,你要是成亲了,我有事就可以去找五婶婶了。”谢柔嘉说道。

谢文俊一怔,旋即哈哈笑了。

自己如今已经二十五了,别的人这般年纪孩子都读书了,他还混着不肯成亲,父亲母亲过世了,大伯母谢老夫人从来不在子女婚事上纠缠,大哥虽然提过几次,但他不愿意也就没强求,倒是二哥一直催着。

谢文昌倒不是多关心他一个人,而是更看重趁着谢大老爷和谢大夫人还没生儿子,他们兄弟们多生养几个,将来地位更牢固。

他就是觉得怪没趣的,所以懒得成亲。

现在看来大嫂不喜欢谢柔嘉,二嫂三嫂四嫂自然都唯马首是瞻,谢柔嘉又是个女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快要能说亲嫁人的女孩子,没有长辈女性的教导,就这样漫天野地的瞎长着,将来也是个问题。

自己一个人有心照顾她也不方便,如果家里还有一个人帮忙的话。

原来有时候一个人也不是都好,有个人作伴有商有量的也不是坏事。

“好啊,等我给你找个五婶来。”他笑道。

那就好,希望五叔有了五婶看着,而自己看着邵铭清,将来就不会再有毒丹药,五叔也不会试丹而死了。

谢文俊和邵铭清告辞离开。

谢柔嘉带着水英江铃一直送。

“好了好了,别送了。”邵铭清摆摆手说道。

谢柔嘉看看天色,想到什么。

“五叔你今晚住老夫人那里吗?”她问道。

谢文俊摇摇头。

“我这就回去了,不住了。”他说道。

“还是住下吧,一会儿要下雨的。”谢柔嘉说道。

下雨?

谢文俊和邵铭清抬头看天,深秋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上,半点云彩也见不到。

是想要谢文俊多留一天吗?

谢文俊笑了。

“好,我知道了。”他说道。

站在山坡上直到再也看不到谢文俊的身影,谢柔嘉才转过身回来。

“小姐,今晚真的下雨吗?”江铃忽的问道,看着院子里晾晒的米。

谢柔嘉嗯了声,看到树下的小马驹又兴高采烈的围过去了,水英跟着她过去,示范怎么喂马,江铃则去院子里开始将米收起来。

……………………………………………….

“不住就不住吧,这荒山野岭的,没意思。”

谢老太爷看着牵马走出来的谢文俊低声说道。

“我听说珍宝楼来的新人,国色天香呢。”

谢文俊哈哈笑了。

“大伯父,不如你送我进城。”他挑眉挤眼说道。

谢老太爷摇摇头。

“不行,这不是在家里,荒山野岭的,我要是不在家,你大伯母都不敢睡。”他说道。

谢文俊哈哈笑了,翻身要上马,想到什么又停顿了下。

“有雨披吗?”他问小厮。

小厮愣了下摇头,看看天边的霞光,不到半夜就能到家了,还用准备雨具吗?

“拿上吧。”谢文俊说道。

……………………………………………..

夕阳最后一丝光消失的时候,谢柔嘉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看着树下拴着的小马驹。

看一眼小马驹,就笑一笑,笑一笑就再看一眼。

“小姐你写什么呢?”江铃问道,看着地上的乱乱的线条。

谢柔嘉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写的是赤虎经。

五叔一定会留意赤虎经,会记挂着给自己找来,只是自己已经知道了经文,如果自己写下来偷偷的给了五叔,五叔再给自己,那到底是五叔给了自己经文还是自己给了五叔经文呢?

谢柔嘉不由笑了,她站直身子,将手中的树枝握紧,在地上开始写起来。

“南山之东,有山也,土如赤,形如虎……”

江铃看着她越写越多,不由后退几步,忽的头上被什么敲了下,鸟屎吗?她忙抬头,又有两三点水砸了下来。

下雨了…

“下雨了!”江铃喊道,“真下雨了!”

伴着她的话音,大滴大滴的雨水砸了下来,地上的黄土溅起。

谢柔嘉置若未闻,还在挥舞着树枝,似乎已经写的入神,门前的地上密密麻麻的已经一大片都是字。

雨水密密麻麻的砸了下来,将这些写好的字砸乱。

谢柔嘉的衣衫很快就被打湿了,但她依旧写着,脚步移动越来越快,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一个字飞快的出现在地上,又瞬时被雨水打散,溅起的水雾腾腾。

大雨中木屋前,浑身湿透的女孩子挥动着手臂,在地上飞快的移动着,而地面上有大大的字好似天书一般,忽现忽隐忽隐又忽现。

谢柔嘉默诵完最后一句话,手下的树枝也勾完最后一笔,五篇一百六十九句经文在门前的地面上曾经出现又瞬时消失,化为水泽一片。

谢柔嘉抬起头被雨水冲刷,一声大喊将手里的树枝扬天抛了出去。

空中炸雷顿响,站在屋檐下的江铃和水英不由抱头蹲下。

邵铭清也将头从窗边收回来。

“真下雨了?”他嘀咕说道,“蒙的还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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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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