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翻地覆,好一个天翻地覆。
八师巴所修精神心灵之道此刻再无保留,姬神秀头颅刹那间几欲炸开,先前被他强行驱散的另一个意识,再次出现。
赫然是精神上的交锋,这喇嘛多半是看出自己无法以武功与姬神秀争个输赢,这才使了杀手锏。
一瞬间,姬神秀低头一看,只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和尚,浑身煞气与杀意悉数凭空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突兀的慈悲意与柔和。
“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他口念佛偈,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自己乃是师父座下大弟子,可惜,参禅多年,却不是那衣钵传人,为一生大恨……
陡然。
“滚!”
慈悲意散去,姬神秀低吼一声驱散了那股莫须有的意识,浑身气机如水宣泄,血肉之下,“游龙劲”豁尽全力催动,如妖魔临世,一身精气好似熊火狼烟。
倘若被这意识取代,恐怕他便只有引颈受戮的份,挣脱的瞬间,姬神秀当机立断朝八师巴扑去。
可立马他耳边就听一声惨叫。
“婷儿~”
眼前所见又变,乃是一处恢宏府邸,可惜如今已成火海,血流成河,满地尸骸,这一次,他是一位隐退江湖的武道高手,昔年横行天下之际多做除恶扬善之举以至于结仇无数,如今仇家寻上门来,连累一家妻儿老小皆惨死刀下。
“啊~”
杀意一涨再涨,他双目通红,眼中泪水狂涌,妻子头颅被割,儿子被当场摔死,那种眼看至亲在眼前惨死的痛楚简直比杀了他还有来的更加痛苦,怨恨之余他不仅杀光了仇家更是重出江湖,恨天地不公,他化作邪道巨擘,与天下群雄为敌,血洗黑白两道。
但一切忽又散去,姬神秀强压那股悲痛怨恨之意,启开的嘴里是咬出的殷红,一字一字的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颤栗的身子好似负山岳而行,又如小儿蹒跚,姬神秀仍是奋力挣扎着朝八师巴走去。
天地再变,他忽的惊觉自己身子变小,成了个十余岁的孩子,衣衫褴褛,与恶狗争食,苟活在这个世上,这一次,他是个乞丐,父母也不知,姓名也不识,被一老乞丐自街头捡来,吃饱穿暖成了他唯一的期盼。
寒冬腊月,他蜷缩在潮湿发霉的草堆里,抱着老乞丐早已冰冷的尸体是嚎啕大哭,与恶狗争食,那尖利的牙撕咬着他单薄瘦弱的身子,痛入骨髓,血肉横飞。
霎时,他意识再回,眼中杀意却莫名的散去了些许,不光如此,一身由内而外的劲力如今也都在归于平息。
不言不语,清醒的一刹,姬神秀神情罕见的有些平静,他朝着八师巴走去。
只是风尘扑面,眼前所有又变了。
这一次,他成了一名剑客,天资卓绝,自幼便妙参剑理,而后更是自创无上剑道,为了追求剑道绝巅,他不惜抛妻弃子,离家远去,剑试天下,江湖剑法高手皆被一一败之。
他花了三十年,走遍了天下,铸就了无敌之名,可惜,等他再回去的时候,双亲早已病故,妻子染病去世,竟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祖宅更是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他幡然醒悟,心灰意冷之下断手折剑,孤寂而终。
瞬间,意识回返,这一次姬神秀一经清醒,整张脸立时苍白数分,可他眸子里却闪烁着莫名的光华。
所有的一切,姬神秀只觉得自己是亲身经历走了一遭,好似真实不虚,非是梦幻,如同经历了千百次轮回,在他脑海意识中逐一浮现。
这却是八师巴以心灵精神之法妄想抹去他现有本来的意识,或以痴妄癫狂,或以怨恨愤怒,或以痴缠留恋,七情六欲皆在浮现,生老病死,爱恨离别,不一而至。
出奇的,他的身上居然生出一股似有似无的锋芒,与煞气杀意不同,这股锋芒似是无形无质,自他眼中弥散隐现,像是一块历经千百次锤炼的精铁,正在逐渐化作一口寒刀,这是心灵精神之道,是他的意念。
八师巴目睹姬神秀身上的惊人变化,瞳孔不由一缩,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精神此刻历经无数喜怒哀乐早已虚弱不堪,但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更加凝练了,阴差阳错,此人居然明悟了精神之道,先前破除幻相虽然对方怀有此道法门,但与现在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而且,这股精神意念与他的极为不同,暗藏锋芒,这是在借他之手磨刀啊,如寒刀开刃,恐怕此人于刀道一途已是有所彻悟。
眼看姬神秀再次朝他走来,他却不敢懈怠,更不能停手。
他精神大法再起,一时间,姬神秀仿若堕入无止境的轮回,化身万千,或以男女,或以老幼,或是飞翔于苍穹的雄鹰,或是秋时不停鸣泣的寒蝉,可谓是众生万相。
只是,唯一的变化是姬神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快,他正在自被动化作主动,到最后任凭八师巴的精神如何创造万千轮回,可对姬神秀而言都不过如走马观花般寻常,他身上的那股锋芒更加凝练了。
观之双目,便似看见一把摄人寒刀。
立在八师巴十步外,姬神秀呢喃叹道:
“你这功夫,还真是有趣啊。”
千百世匪夷所思的遭遇,像是让他有了非凡的变化和感悟,仿佛再世为人。
八师巴面容无波,瞧不出喜怒,嘴里却是道:“你悟了?”
姬神秀那张脸苍白无血,脸颊泪痕犹在,他并没立刻回答,而是眯眼稍稍回想了一番,然后摇摇头,轻笑道:“悟?没有,不过,我突然想试试我到底能走到何种地步。”
一切看似漫长,但姬神秀脚下却也不过是迈出一步的功夫,便如佛经中所记,一弹指为六十刹那,一刹那为九百生灭,对于八师巴而言,这一切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只在八师巴凝重的眼神中,姬神未再上前,他看了眼手里的刀,敛去了笑,平淡道:
“接我三刀,三刀之后,生死不论,恩仇两消。”
话语一落,他手中长刀一扬,竟是离手直指飞出,长刀过处,平地飞沙走石,地面上,一条惊人刀痕如墨痕凭空笔直而显,甫一出现,好似是能蔓延向天际,声势骇人。
更可怕的是,那刀上仿若有股升腾的火焰,刀势一起,八师巴只觉自己如同置身火海。
这是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