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日日缠着裴祐,只要他一放了学便有宸佑宫的宫人在外面等着,今日治香,明日品茶,后天是逗飘絮,反正小姑娘有数不清地好玩儿事儿等着和他做,叫学堂里一众人几乎要羡慕死了。
蒋云深首当其冲,自和安康定亲以来,少年日日都来书斋上课,没有一日耽搁,可就是从未与心上人碰到过。
安定也比较惨,苏锦棠明显没有他妹妹脸皮这么厚,除非卢氏有宣召,不然少女从不擅自入宫。
殷陆离看着裴祐离去的背影,冲着荀域挤眉弄眼,“可怜你我两个没家室的,放学没人接不说,连个盼的人都没有。”
“还没成亲,算什么家室?”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说这句话时是咬着牙,殷陆离只觉得少年面部线条收紧,俊朗之余又多了几分刚毅。
荀域这个人看上去书生气十足,可实则跟裴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早跟你说了,吃醋是没用的,人家两个都订亲了,就算未婚也属夫妻,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再找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你瞧我妹妹就不错,许给你也算是便宜你了。”
“只不过我阿娘不乐意她远嫁,若是你同意不回北国,入赘我们殷家,兴许她会点头的。”
见他不说话,殷陆离越说越起劲,眼瞧着人家要走还巴巴儿凑过去,“过几日冬至,这些女眷们都会去白马寺祈福,我妹妹也会去,你同我们一起吧?”
.......
一场冬雨过后,天气又冷了几分,安宁每每望着那阴沉沉的天空,总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可南国不会下雪,她这辈子又不会去北国,所以怕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叹了口气,小姑娘把披风收紧,跟着长姐往宫外走去。
荀域打老远就看见了她,戚安宁今日穿了件红色的狐裘披风,白色的风毛缀在领口,远远看去一团喜气,叫人几乎移不开眼睛。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裴祐,少年站在她身边,笑意温和,如冬日暖阳一般。
站定在原处,荀域眯着眼,手指被攥得咯吱作响。若说夏苗他还能凑凑热闹,但祈福这件事实在跟他扯不上关系,本想着待宫里的人走后他便去茶档看看,可现在完全放心不下了。
愣神的空档,后面的人忽然撞了他一下,荀域皱眉,转头时却看见了戚安逸。
冤家路窄。
对方眼神猥琐,嘴角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见他厌恶地看着自己,戚安逸高声道,“哟,这不是荀域殿下么,怎么,你也要去祈福么,是去求叔父早逝,还是求自身平安,莫不是想要去白马寺求段姻缘吧?”
不远处的人闻声往这边看,安宁听说了殷陆离要把自己的妹妹许给他的事情,只觉得他处处留情,打心眼儿里不高兴。
正想上车,忽然听见后面的人道,“三妹妹,留步。”
戚安逸追了上来,把裴祐推到了一边,安宁吓了一跳,幸好长姐在身边,呵斥道,“戚安逸,你又要干嘛?”
满面堆笑,掉了两颗牙的少年像是破罐破摔,一点儿形象也不在意,只要能叫荀域丢脸,他心里就痛快,“我不想干嘛,长姐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三妹妹,你说那人是你的骑奴,这话究竟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回了一句,安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神中写满戒备。
“那就好那就好,既是骑奴,岂有这么没眼色的,”转身对着少年招了招手,戚安逸继续道,“荀域殿下,快过来,借你的背一用,好叫我三妹妹上车。”
安宁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他竟在这儿等着自己,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她是恨荀域,但还不至于落井下石,只要两个人好好的再无交集就是了。
“逸王爷,你这样恐有不妥....”拱手上前,裴祐想要制止,却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这儿没你的事儿,我们说荀域呢,你插什么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声音又抬高了几度,“你不是肖想我三妹妹么,来,现在就是你表现的时候。”
周围的人全都看过来,安宁满脸通红,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戚安逸这个人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荀域肖想她,究竟是想要谁没脸。
见她怕是要哭了,荀域想也没想,走过来将披风解下来,递到裴祐手里,“有劳。”
温润的少年一脸诧异,根本不相信他竟真的会这么做。
“快快,快跪下,等三妹妹用完,我还要借你上车了。”戚安逸催促着,满脸幸灾乐祸。
安宁盯着荀域,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要劝他别理戚安逸么,还是借机好好惩罚下他,长舒一口恶气?
未等她反应过来,荀域忽然凑近她,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要是觉得难堪,就快点上车。”
言毕,少年俯首跪在地上,等着安宁踩上去。
像是一棵青松被人拦腰折断,松针落了一地,安宁犹豫了片刻,就像是踏在棉花上,上车之后便歪倒在了座位上,脚下发麻,半天都没缓过来。
直至马车前行,安宁掀开车帘往后看去,少年低头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将那披风复又穿在了身上。
裴祐似乎在跟他说着什么,大抵是些安慰的话,可是荀域却理都没理,转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安康知道她心里难受,握着妹妹的手道,“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会生气的。”
“如果我就是故意的呢?”从前在故国的时候,她也曾跟他闹过别扭,以骑奴的身份拿捏他,叫他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她做踏板。
荀域当时气坏了,一双眼睛猩红,像是地狱里面目狰狞的修罗,足足半月没有再理她。
后来还是她厚着脸皮去暖香坞求他,一哭二闹,才叫他与她重归于好的。
那时她还觉得荀域定是真的喜欢她,不然怎么可能对她纵容至此,而重活一世,安宁以为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可冥冥之中总是有种力量推着她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