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上苍垂怜,这一次傅靖川如愿以偿,长霓公主并没有有染上疫症,所以也就不会跟着他一起赴死了。
生时不能日日同衾,死后也不能同穴长眠,终其一生,不过一场单相思。而这世上生生死死都不能在一起的,又何止这一对,只是各有各的不同罢了。
此刻的北国正值酷暑,一袭素净衣衫的女子正坐在窗边发呆,芙蓉如面眉黛远山,桃花眼纵是放空亦是有情,眼角一滴美人痣,妩媚之余又多了一丝可怜。
康卿妧觉得从前长姐就是看中了她的可怜劲儿,所以才使劲欺负她的。
但重活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把最后一颗莲子剥完,康卿妧用帕子擦了擦手,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这一次,她要把从前那些遭遇全都调个个儿,换自己也欺负欺负旁人。
比如那个病歪歪的康卿婉。
还有,她要把韩昭留住,好好待他,与他恩爱长久,再不许他先走一步,留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地活着。
从前她眼瞎心盲,为了那个道貌岸然的未婚夫辜负了他,哪怕康卿婉死后他想要扶正她她都不情愿,到最后夫妻恩情被她耗尽了,韩昭带着一肚子牵挂出征西凉,最终马革裹尸。
她为此还恨过荀域,北国的年轻帝王,韩昭的表兄。可后来若不是他对她们母子多加照拂,韩国公府早就被那些心机深重的族亲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且往后的几十年当中,她与荀域也算同病相怜,她一个人撑起了偌大的国公府,让儿子接了韩昭的位子,而对方则是日日惦念那位早死的贵妃,彻底成为了一个冷血的帝王,废寝忘食地忙着,不知是为了江山还是为了早死。
但就是早死也没用,蜀国的太后,那个贵妃的长姐在半年后才得知妹妹的死讯,不顾朝野反对,十万大军压境边陲,逼着荀域交出妹妹的尸身,运回蜀地安葬了。
更绝的是,据说还是合葬。
韩昭亲自押送,回来时曾告诉过她,说戚安宁从前有个竹马,送她来北国时死在了半路,蜀国太后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尸骨寻回去了,正好跟妹妹葬在一起。
荀域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吐了一口血,连病了月余,众臣侍疾时还能听见他迷迷糊糊地念着,不许合葬。
可惜的是,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他们两个依然活得都很久,久到那每一日都是煎熬。
荀域比她好一点,早死了两年,国丧时人人都在传,说陛下疯了,竟然跟一堆鞋合葬,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只有康卿妧知道,他是想去找她。
正这么想着,门忽然开了,一身朝服的男人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眉毛便倏地拧成了一团,只衬得他的脸愈发的阴沉。
“姐夫...”康卿妧甜甜地唤了一声,虽然她很想叫他一声夫君的,但这件事韩昭毕竟还没有应下来,所以她还得多忍几天。
她是在被家里人塞进国公府的前一天醒过来的,时间刚刚好。
前一刻她还哭天抢地宁死不屈,后一刻就欢天喜地满口答应了,弄得康卿婉都有些后悔了。她这个姐姐就是这毛病,本来她有个小门小户的未婚夫,两个人也算情投意合,可康卿婉快死了,且这么多年与韩昭过得不好,便看不惯旁人恩爱,非要棒打鸳鸯。
若是自己一开始就答应,对方肯定要像防贼似的防着,就比如从前,康卿妧发现自己慢慢喜欢上韩昭的时候,病歪歪的康卿婉就跳出来作妖,祸害地她难产,自此再不能行夫妻之事了。
有些人生病要冲喜才能好,还有的人呢要害人才行,害了别人就快活,好像能续命似的,康卿婉就是后者。
男人对这个康家来的女子明显提防,兀自摘了官帽,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康卿妧笑着走过去替他宽衣,动作熟络地好像她每日都在做这些事,这倒叫韩昭生了几分好奇来。
“姐夫你热么,要不要喝碗莲子汤解解暑?”抬起头看着他,水汪汪的眸子晶亮亮的投着他的倒影,望一眼就犹如溺入水中一般,确实消暑。
“嗯”了一下算是同意,康卿妧回头端碗盏的功夫,韩昭仔细打量了自己的这个小姨子。
身段婀娜,确实会生。
荀域说得没错,康家的人啊,都耽误在娶妻上了。
他前几日在巡猎的空荡和众臣喝茶,当时虽不是满朝文武全都在场,但也差不多。京都权贵基本悉数而至,毕竟是他登基后第一次打猎,谁敢不陪着,荀域一面松着衣领一面对着康云海道,说他家娶妻时是不是光看对方家世了,都没挑挑长相,这才导致生得女儿一个比一个丑。
“要么就是你们康家底子不好,你女儿不好看,韩昭他媳妇儿也不好看,倒是那个庶女不错,可见是有了财势之后纳的,水准高了不少。”
说完还不忘捅了捅自己的表弟,“韩昭,你说是不是?”
康云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众人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这陛下也太翻脸不认人了,人家好歹刚刚帮他夺回王位,虽然没怎么出力吧,但声势闹得最大,人前人后都一副居功至伟的样子,反到叫真正出力的甄家韩家靠边站了,按理来说,荀域不该这么不给人面子,多少要收敛点儿。
可正这么想着,秦王忽然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他一笑,荀域也跟着笑,然后身边的侍卫,内侍官全都跟着笑起来,就连康云海也扛不住,自嘲地干笑了两声。
本来若康映珠的样貌说得过去,康家还能辩解几句,说陛下爱美不爱德,可谁叫对方的长相确实不好恭维,陛下不喜也是人之常情。
京都的舆论风向一时全变了,之前赌坊那些买明珠皇后的全都改投了沈家的姑娘,康映珠在家气得摔盘子摔碗,康卿妧来府中的那一日,康卿婉还问她堂姐如何了。
莲子汤已经端到了面前,韩昭盯着那细腻的白盏,又看了看女子白嫩的柔荑,并不伸手去接。
“姐夫,要我喂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