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如同清泉流响的潺潺声,随着赤红的涟漪扩散开来。
包裹着大朱吾皇的红晕巨柱,自渠水之角上接壤天地,将一切混沌击溃。
下方,伴随混合着无数尸体的泥泞洪水,数以万千计的异族兵士相互攀升,疯狂拥堵在渠水之角下。
一切似乎都将在不堪的泥泞中疯狂,宛如末日。
“哗啦”
清泉流响的潺潺声第二次散出,阴霾似的迷雾开始消散,自天穹尽头泛出鲜血似的霞芒。
蜂窝一样的云层闭合,刚刚撕裂的空间通道开始自行溃灭。
浓重到几近凝如实质的红晕,自渠水之角的顶层开始坠降,只是一瞬便晕染地面。
那踩着一层层同族同类攀附向最高处的兵士,直接消亡,骨肉没有任何抵抗的分解。
无数肩脚相抵的身影就像是在太阳下暴晒的沙塔一般,轰然粉碎塌陷。
混沌被赤红取代,层层波动的涟漪像是倒挂在天穹的海底,玄妙无比。
接连天地的红晕巨柱表层开始泛起道道波纹,周遭的空间轻易被撕裂,一道道细微的规则之力很快卷入其中。
各种巨大的涡流自天穹涌现,而后逐渐汇聚。
如果探眼朝那红晕中看去,其间似有祥瑞齐鸣,宝光流转。
同时一道瘦削的身形在这红晕巨柱中静止着,像是睡着了那般。
他身上的黑衣袍衫早已粉碎,露出了瘦削却又精健的身体,而在他周身则浮亘着一颗又一颗暗红色的光粒,粗略数去,多达万数之多。
破开束带的长发如同在水中那般波动着。
随着身体的每一次颤动,那浮亘在周身的光粒便贴近一分,同时整个天穹开始从赤红转向深紫。
在红晕之下,万万之众烟消云散,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异族兵士在血流漂橹的洪水中苟延残喘。
整座渠水城开始崩毁,地面裂开深深沟壑。
那凝立在渠水城外的古怪身形,见此情景,已被砸的扁平面具下的双眼微微一凝,原本扩散在周身的黑气,则迅速收回体内。
惊疑不定使得他即便身处在这巨变的漩涡中央,也没有丝毫要遁逃的念头,反而心生横念,黑气重新涌动。
奇异空间内,正闭眼小憩的昊有容猛地从藤椅上坐起,伸手便拂向空中,充斥着鲜血与红晕的画面便展现在眼前。
一方上通天穹,下及地底的红晕巨柱几乎占据了整幅画面,在其中似乎酝酿着不可估量的未知事物。
淡紫色的流光自昊有容的眸底浮现,当她看清红晕包裹的中央时,不由得失声道,“怎么可能?!”
即便上一任昊神已经消亡,但作为昊神使者的昊有容,还是在第一时间明白了那种力量代表着什么。
只是她根本无法理解,没了神韵的传承者,到底是如何重新掌握了神韵,甚至是绕过了她这个使徒,直接感受到了昊神的指引。
强忍住心底的颤栗,昊有容的身形直接消失。
身体上传来的炽热以及剧痛,远无法和死寂的心脏相比。
源源不断的无上能量迅速修补破碎不堪的丹田,重新塑造他的身形,即便如此,他也不愿睁开眼睛。
“就这样放弃了吗?只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死?”
充满古寂荒凉的声音,像是透过万载岁月传到了大朱吾皇的耳中。
“就只有这点出息?”
话音落下,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倏忽浮现在大朱吾皇的对立面。
他的周身缭绕紫芒,像是隐藏在云雾之中,逐渐清晰,狰狞的青铜面之下,是一双无波的眼睛。
紧接着,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迫使大朱吾皇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一刹那间仿佛有着无穷的记忆涌入脑海,来自灵魂的痛苦令他忍不住惨叫。
“你现在应有的,不应当是痛苦,而是悲悯。”
“这所有的一切,原本皆是虚幻,就如同归墟一样,最终都要消亡,可这里历经千万载,诞生出了灵智,自然便脱离了昊神塔成为了一个个独立的世界,我神识且在时,尚能兼顾,如今我留存的最后一分神识将熄,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将神祇之位交与你。”
那荒凉古寂的声音不悲不喜,不带有任何的感情。
而那道模糊的身形逐渐凝实,一袭暗紫色束甲将身形衬托而出,在他的腰间则悬着两柄无刀之鞘。
“你拥有常人永远无法企及的神力,同样你也会背负同等的职责。”
有紫芒氤氲而起,从那模糊身形中渡到大朱吾皇的体内。
大朱吾皇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而在这时,有一道盎然绿意从大朱吾皇背后脱出,硕大的藤蔓羽翼轻轻振动。
在硕大的羽翼下的,是蜜儿。
许久未见的蜜儿,早已长的出落高挑,极标致的脸上,此刻满是愠怒。
“放开他。”冷冽的声音从蜜儿口中响起。
话毕,磅礴的灵力从蜜儿周身涌起。
“小姑娘,还是不要动手为好。”一只手掌悄然探在了蜜儿的肩膀上。
一身华贵紫服的昊有容出现,虽是对着蜜儿说话,眼睛却不由得看向那道模糊身影。
不等蜜儿出手,昊有容直接拨开奇异空间,将其推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昊有容站在原地,眼睛微红的看着他。
她想要向前走去,但抬起的脚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时间点滴流逝,浓郁的紫芒逐渐黯淡,那模糊身影几近变得透明。
当再无紫芒溢出时,模糊身影伸手在大朱吾皇的眼前一拂,画卷缓缓铺就。
血与火的大地上浓郁黑气肆虐,破碎的尸体无边无际,天穹被震裂,化作点点斑驳碎片,凡肉眼所及之处,只剩下了死气。
在破碎的天穹深处,有数个巨眼朝地面投下神识,即便是在画卷中展现,那属于位面世界都无法承受的神识,还是瞬间将画卷轰的粉碎。
大朱吾皇忽然有些明白了脑海中的记忆。
模糊身影伸出手,缓缓将束在脸上的青铜面取下,露出一张清峻且英气的面容。
“从此往后,你,就是昊神。”
古朴的青铜面缓缓置放在大朱吾皇的脸上,灿烂紫芒迸现。
在神识将散之际,那模糊身影转身回望了昊有容一眼,平静的目光中略带笑意。
两道目光,隔了数十万载,最终相见。
红晕巨柱破碎,天地间都泛起层层涟漪。
浮亘在大朱吾皇周身的数万枚光粒,也在这一刻贴合。
昊有容含泪缓缓后退,看着眼前发生的变化,然后单膝点地,清凛的声音响彻。
“恭迎昊神。”
一袭暗紫千叶甲凭空勾勒,将瘦削身形衬在天穹之中,象征着神力的华芒不停地坠加其身。
天地间除了深红,再无其他颜色。
满覆暗紫甲叶的长靴点地,那华芒加身的身形挥手将昊有容抬起。
紧接着,一张因没了神韵而了无生机的青铜面,落在了昊有容的手中。
“这青铜面,是他留下的,我要了没有多大用处,今日给你,权当留个念想。”大朱吾皇淡声说道,同时伸手赠出一道神韵,覆在了青铜面上。
“有了神韵,便可幻万面,你守在昊神塔内多年,如今职责完成,也该去想去的地方看看了。”
昊有容一愣,怔怔的看着大朱吾皇,而后含泪低声应诺。
将华芒收敛,他转身看向那躺在一处碎石中,像是睡着了的染血身影,然后缓步踱去。
来到她面前,大朱吾皇缓缓蹲下,却在伸手想要触碰刘从温的尸首时,被昊有容阻止。
“大人,不可。”
前伸的手掌停在了空中。
“你说,人死之后,他们的灵魂会去到什么地方呢”大朱吾皇像是对昊有容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
“大人,他们最终都会去往逢川。”昊有容回道。
大朱吾皇默然,而后起身,用神力抬起刘从温的尸首。
“埋在这里不会是你的心愿,我想将你葬在一处好地方,有山有水。”他在心底默默道。
昊有容适时接过,然后放进奇异空间中。
看着那带着重伤的自己,一路隐忍奔逃的女子最终这样死去,他的心里泛起一阵悲恸。
就在此刻,一道凄厉的怨恨声骤起。
“装神弄鬼!今日我必将此界屠化为焦土,所有人一个不留!”
浑身黑气愈演愈烈的古怪身影,凝立在残破不堪的渠水城头前,双目血红的紧盯着大朱吾皇。
同时,在红晕中还未死去的异族兵士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从各个角落疯扑向渠水之角。
恨意自心底升起,大朱吾皇刚想动身,昊有容却走在了他的面前,同时冷声道,“大人,这些擅闯入归墟界的杂碎,就交给我来吧。”
在昊有容的话落同时,她一手呈托天状,巨量的无形波动凝聚,没有丝毫犹豫的轰击向脚下的渠水之角。
作为渠水城最为坚硬的防御建筑,顷刻间支离破碎,同时那股波动坠降地面,凡是在血污中还存活的兵士,直接爆为血瀑,连嘶喊的资格都没有。
那阵波动一直绵延千里,地面塌陷,使得整个渠水郡直接陷落近十丈,完全变为死域。
仅一拳之盛。
原本还欲携兵士进攻的古怪身影,才刚刚有所反应,部下便已经完全死绝。
直愣愣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根本无法明白,他那堪称无敌的神族兵士,会在一瞬间毫无征兆的死绝。
不等他细究,下一刻他就明白了为什么。
无形波动瞬间铺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遁逃,只觉好似一堵石山迎面砸来,而后整个身形便直直的栽倒在地,混入血污之中。
收回拳掌,昊有容背手退到大朱吾皇身后。
此刻,整座渠水郡一片死寂,只余洪流急湍声。
刚垂下眼睑的昊有容又抬起头来,正准备踏步前行时被大朱吾皇拦下。
“我来吧,我和他之前还有些恩怨未曾了结。”大朱吾皇淡声道,眼中的愤怒却体现了他此刻的心情。
被神力华芒所包裹的大朱吾皇,宛如一尊裂空而来的神祇,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血污洪水。
泥泞血水上下波动起伏,夹杂着无数的尸块,只看一眼,便会让人觉得如同置身地狱。
大朱吾皇凝立在空中,一双无喜无悲的目光俯瞰地面。
下一刻,泥泞的血污中猛地纵掠出一道浓郁黑气,直奔他斩来。
其势万钧,颇有裂天之姿。
然而大朱吾皇仍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身形都未曾挪动半分。
神力华芒透体而出,凝结成百道匹练直接撞上了那浓郁黑气。
不过是瞬间,黑气轻易被瓦解,神力华芒去势不减,纵掠归一,化作一点寒芒涉入俄黑气之中。
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黑气登时溃散,露出了一道被泥泞血污包裹的身影。
神力华芒洞穿古怪身形的心脏,将其钉死在空中,鲜血从他的每一个窍穴中流出。
那种令他憎恶,甚至不惜一切摆脱的,对死亡的恐惧重新涌上心头。
被血污沾染的眼睛中满是惊惧,那个身着一袭暗紫束甲的瘦削身形,似乎已经拥有了轻易击杀他的能力。
可自己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才获得的力量,在他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内心中所有的惊惧,无力感,全都转化为了怨恨。
看着缓缓及至身前的那道身影,他已经完全疯狂,即便心脏已被钉死,也爆发出了全力一击,紧握在手中的昊神佩刀,倏忽被狠掷出去,直奔大朱吾皇。
轻易撕裂空间的昊神佩刀,如同锋锐的箭矢,转瞬便钉来。
“嗤”
一声几乎可忽略不计的声音响起,狭长的漆黑剑刃悬停在大朱吾皇心口半指处,再难寸进半分。
闪耀着七彩色泽的鲜血随着刀刃滴落,一手握住刀尖的大朱吾皇,猛然振臂。
那可斩断万物,刚硬无匹的昊神佩刀,直接被摧断刀尖,同时断裂的刀体以无法探查的速度倒飞而去,沿着原路,钉进了古怪身形的心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