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在说梅，却又句句在说自己。十二年弹指间，她已自消瘦，标格依旧。

她的声音里掺杂着些许悲戚，惹人动容。美人迟暮，最令人叹惋。

承烨立在原地有些尴尬，不知该走该留，连来这儿的初衷都忘得一干二净。

当日这舞明明甜蜜欢喜，为何今日会这么悲？

“万里风烟，一溪霜月，未怕欺他得。”

万里风烟、一溪霜月都怎能欺辱得了它？

施良玉倏得转身，露出了她整张脸。她的皮肤极白，白的像这雪，唇极红，红的像这梅。

唱到这句，她双瞳雪亮，散发着令人动容的光。

她的眉、头上沾染着雪，好像一夜白头。

有雪水自她脸颊滑落。

她的眼睛好像在告诉承烨，我即使被废，也不会任人欺辱。

承烨心下复杂。

施良玉凝视承烨，良久，露出一个飘渺的笑，唱出了梦魇一般的最后一句。

“不如归去，阆苑有个人忆。”

不如远离这红尘的纷纷扰扰，至少仙宫阆苑里还会有个人想念它。

不如归去……

她说……不如归去！

承烨心下震骇，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那一瞬承烨脑海里一片混沌，只有一句话回荡——不！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独她不行！

她还没见到他荡平东边邬国，没看到四海称臣、八方来贺的盛大景象，她怎么能死？！

她怎么敢有死志？！怎么敢？！

施良玉唱完这最后一句，那梅枝上的梅花似有感应一般，竟从梅枝上脱落，随着雪，在空中飘飞，缓缓消失不见。

施良玉的力气也在此刻抽离，她像个痴儿，对着虚空浅笑，然后满足的闭眼，任由自己仰着倒在雪地里。

承烨那句“良玉”刚要脱口而出，却被人捷足先登，一直站在屋檐下的沉香先他一步喊出声“娘娘”，跑到了施良玉身边。

承烨哑然失声，呆呆地立在那里。

他见施良玉倒下，第一反应不是上前，竟是逃离。因为他怕，怕施良玉一语成谶。他怕，怕他拥抱的是一具冰冷恐怖的尸体。

明明，当初的结局，施良玉是娇而怯地倒在他的怀抱里的啊。

沉香自然看到了承烨，但此刻已无心理会他，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吧嗒吧嗒”地打在雪地里，融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

只有她，也只有她，才知道娘娘心里有多苦！

“娘娘，你别吓沉香！”她泣不成声。

施良玉虚弱一笑，双眸灵动：“别摇我，醒着呢。”

沉香一惊，眼泪掉的更快了，她随即就要拉施良玉起来，施良玉却微微摇头，拒绝了她。

“沉香乖，别拉我起来，我心里好痛，这样会舒服一点。身上痛了，心就不痛了。”她笑得那样释怀。

沉香手足无措，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喊她：“娘娘……”

“你看这雪，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就好像她心里的雪，下个没完没了，若是能冻的她麻木或者在她心底结成坚冰也就罢了，偏生它一边下，一边消融，让她不堪忍受。

“娘娘，皇上……”沉香突然惊觉，抬眸寻找承烨的身影。

“早走了。”